垂落视线在她身上,看着她那副自我怀疑的惊恐模样,夏侯婴原本清冽如水的幽邃眸光忽就一软。
门外,听着屋内动静的卫钧不由得抽了抽唇角。
他跟了夏侯婴足足十年之久,只知道他身上背负着的刻骨之仇,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个终日生活在往昔阴霾中的主子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本王去安排一下,两日后,我们启程。”
正腹诽间,耳边赫然飘来那熟悉的清冷声线,卫钧收起方才一霎涌现于心口的情绪,绷了绷脸。
靠在门框边,殷荃望着那抹不染纤尘无风自动的雪色衣袂消失在走廊转角,继而偏了视线转向屋内,干巴巴的开口:“刚刚你们都听见了?”
未及她声音落定,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先后从堂屋正中悬垂着的荷粉色纱幔中走出,两人脸上各自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眯着美眸,半晌后,殷荃轻叹一声,朝练红绫道:“明天,你代我去取先前拜托倪天择做的东西。”
说完,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东西一般又补充了一句:“红绫,用以操控心智的药,研究的怎么样了?”
闻言,练红绫张了张眼眶,显然是没有料到殷荃竟会在此时提及此事,却还是很快颔首答道:“已经调制好了,只是……”她说着,短暂的停顿片刻后继续开口:“我只在一些动物身上做过实验……至于这个药效会在人身上持续多长时间,就不太能保证。”
“好,给我准备一些。”
颔首领命,练红绫很快便朝外走去。
坐在上好的楠木圆桌边,殷荃翻开《江南通考》邱成志的那一页,眉心微微蹙起,心绪早已飘远。
回想起先前在戍北边境时沈信对夏侯婴那毕恭毕敬甚至带着一点畏惧的态度,她就觉得颇有些奇怪。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夏侯婴最多只是个养尊处优高贵冷艳还洁癖到有点变态的皇子,严格说起来,也就是出身高贵,要说其他,除了那身高深莫测的武功,她还真就无法理解天玺帝派他平乱的理由。
如是想着的殷荃从书页上抬起视线朝哈日那望去一眼,问道:“你似乎对夏侯婴挺了解的样子?”
被她冷不丁这么一问,哈日那顿时有些困惑。
“夏侯婴是皇子,身居京城,你们蒙部地处边境,你阿爹对他怎么那么了解?”
“主子……”一瞬不瞬的瞧着殷荃眼中略带着困惑和不解的眸光,哈日那的神色一时间变得有些古怪,更带着几分惊讶。
短暂的沉默了半晌后,哈日那抿抿唇,先仔细将门关好,随后扭头朝她望了过来,低声道:“主子,其实,王爷过去并不像现在这般在京城内过着高枕无忧的生活。”
听罢,殷荃原本微微抿紧的唇线忽而生出一丝松动,却什么都没说,只示意哈日那继续。
哈日那的语速并不快,可那每一个语调却如同一块块烙铁,一下下叠加在她耳膜上,直烫进她心底,烫在“夏侯婴”这三个字上。
只觉哈日那的声音似乎渐变渐远,她眼前只有那道浑身浴血却始终巍然如山的伟岸身躯。
洁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么?
心脏抽搐了一下,殷荃捂住胸口,想要将那股强烈情绪给抚平,却最终只是将衣襟攥的褶皱百出。
蓦地,就在此时,眼前赫然涌现一抹莹润白光,像飞雪,像珠玉,一霎晃入视野,令她躲闪不及,晃痛了视线。猛地跳起身,殷荃霍然抬头向上望去,头皮遽然一紧。
一瞬不瞬的瞪向那双幽冷如夜般的清冷眸子,她蠕动了一下双唇,飞快收敛视线左右望了望,心跳骤然加速。
夏侯婴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怎么都没听见敲门声?!!
正惊恐间,只听一线漠然如雪水般的声音缓缓响起:“出去。”
眉峰微耸,未及殷荃回神,便瞧见一抹瘦小的鹅黄色身影快步小跑了出去,显然也是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
小心翼翼将视线转回到夏侯婴那张仿佛蒙了层寒霜般的清俊面容上,殷荃咧咧嘴,正欲开口,却被一道凛冽如寒风般冷飕飕的声线给灌入了耳膜。
“哈日那所言不虚,本王,确是当年只身闯营,歼灭东周整整一个敌营,之后被冠以邪王之名。”
闻言,殷荃原本微微张着的眼眶缓缓恢复了常态,眉心也跟着一并抚平。
她视线如星光,一点点凝结在他那双空谷幽潭般遥不可及的冷冽黑眸中,将那幽冷的黑丝丝晕开,像落入水中的墨渍,最终与其融为一体,被其净化。
一瞬不瞬的望住那张始终蓄着抹淡漠疏离的浓黑瞳仁,殷荃蠕动了一下唇线,她想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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