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问昨夜她睡得如何,脸色更是向她欠了他债。明姝悻悻腹诽,却还是故作顺从道:“谢谢夫君。”木头真不好打动,她这次来劳军,仅仅劝他喝下了谅解她的杏皮水。就在马车将要离开之际,明姝仍不死心,半卷车帘,芙蓉脸儿从小窗处探出,半是撩拨半玩笑道,“夫君,老祖宗总念叨你,不忙的时候,能不能多回府陪陪她?”她话中有话,表的哪里是老祖宗惦记他,是她惦记他。崔承嗣沉默着,待那帘子放下,马车辚辚离开大营,才想起自己没有回答。陪陪她……他轻哂,想太多。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她走了竟也没问他,吃不吃奶疙瘩。明姝走商多年,遇到的人贪财者有之,好色者有之,爱慕虚荣者有之,胆小怕事者有之,唯独崔承嗣,总是冷冷淡淡,拒人千里,完全捉摸不透。纵然有心和他好,如今也是雪打过的茄子,应付他应付得意兴阑珊。兴许他真的是块木头,一颗木心藏在玄铁铸成的身体里,任谁都撩拨不动。她该给自己放放假,少见两日冰块脸,延年益寿好几年。回到都护府已过晌午,天儿打晴,丹华炜烨。明姝远远瞧见岑雪衣正陪老太太在八角亭中纳凉。北地辽阔,二院的院子也极大,工匠从外引了一道活水入院,院中遍植莲叶,此刻已快开到荼蘼。初秋的风儿送爽,池水中金色的黑色的鱼儿因岑雪衣投放的鱼食聚了又散,祖孙二人笑声不绝。哄老人家的办法,明姝倒是有,但老太太未必能左右崔承嗣的决断,明姝不想做无用功,何况岑雪衣总在老太太跟前儿晃着。想必她昨夜留宿军营一事,早传入了岑雪衣耳内。她给老太太剥着花生壳,忍不住直勾勾盯着明姝。那道风流袅娜,纤瘦伶仃的身影,从游廊处打了个转,便往厢房去了。崔承嗣为什么让她留宿,他们夜里可有发生什么?岑雪衣掐碎壳子,吊梢眼一沉,让她诞下崔承嗣的子嗣,阻挠两地联姻的事情就难办了。伺候老太太歇下,岑雪衣还未寻到明姝,明姝却自己过了来。她甫一进门,便用帕子拭着微红的眼圈,半嗔半怨:“岑姑娘,我待你如金兰姐妹,你为何骗我?夫君并不喜狼图腾,更厌胡族之物,我送他襕衫,被他好一顿训斥。”襕衫还悬在崔承嗣营中,明姝懒得拿回,看到那条撕裂的口子便心烦。唯一欣慰的是,衣裳不是她自己做的,没费什么心血,只可怜自掏了半块碎银。被训斥?岑雪衣脸色稍霁,少不得掩饰道:“误会了殿下,先前我与殿下说那些,想的不过是安抚殿下,才私自揣测嗣哥哥的喜恶,没想到弄巧成拙。”明姝假意抽噎了会,半噙着泪珠抬眸。“真的,岑姑娘没骗我?”岑雪衣接过她巾帕,替她揾泪,“若果我有半句虚言,殿下大可到嗣哥哥跟前告我的状,让他责备我。”明姝早便说了,但崔承嗣似乎不想追究。剑东与廷州一衣带水,岑雪衣身份特殊,不知崔承嗣是有意袒护,还是有别的顾虑。若崔承嗣都不追究,明姝自然不能因此和岑雪衣撕破脸。仇还是要报的。“既是误会,我怎么能乱嚼舌根?只是夫君日日冷待我,叫我矛盾又心焦,不知如何是好。”明姝又刻意拭了拭眼角,哀婉可怜道。“殿下勿要忧心,若你还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个主意。”“什么主意?”“嗣哥哥十岁就跟着崔伯伯打仗,整天和兵器、地图打交道,连针黹是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和殿下聊什么?若是殿下会骑马搭弓,可能就与他有话题可说了。”岑雪衣循循善诱,脑子里又攒了个歪主意。明姝弱质纤纤,若是为了崔承嗣学骑马,一不留心扭脖子摔死,责任既赖不到崔承嗣,也赖不上王室。怪只怪她自己命苦。明姝却是美目流波,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是吗?可我不会骑马,也不知道谁能教教我。”“我陪老祖宗,在府中待着也清闲。若殿下不嫌弃,便让我教你。”岑雪衣莞尔。明姝便似欣喜极了,握着她的手殷切道,“好姐姐,你真疼我”。两人合计一番,敲定了教习时间、地点。岑雪衣当即飞鸽传信,差岑元深从南诏购一匹最烈的南诏马,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廷州。廷州附近的月泉置恰好来了封急信,曷萨那的昭国使臣即将抵达廷州,她教明姝骑马的时候,崔承嗣应当在接待使臣。便是明姝坠马死了,神不知鬼不觉。崔承嗣再气,到时候也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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