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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筠在前面走着,大宫女沐莲轻轻的扶着她,我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喊了一句:“姐姐。”
只是这一句话,秀筠的身体就有些停顿了,她回过头,正好看着我向她缓缓地走来,说句真话,那一刻我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这一幕不知道在我的脑海中翻来覆去演了多少回,但是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会让我觉得唏嘘。
我在秀筠面前还有三步的地方停住了脚,秀筠对着我福了福身,因为她此刻也是美人了,但我却是婕妤,所以按照宫中的礼仪她还是要对我行礼。
秀筠今日穿着一件蟹爪菊的橘色长裙,袖口处细密地绣着柳叶做了点缀,脸上只是淡淡的施了一些薄妆,但是我还是能够看出来,她画眉用的黛是今岁进贡不多的螺子黛,阖宫里面只有五斛,听青岚说了,尚服局讲这五斛螺子黛都分发了出去,皇后娘娘两斛的,德妃一斛,淑妃一斛,剩下的一斛怕就是给了秀筠了。
秀筠见我没有让她起来,便一直保持着半蹲的样子,我知道那姿势长了免不了膝盖酸软,便笑着扶了她起来,说道:“姐姐何须如此多礼,还是快快起来。”
我的转变让秀筠有了些许的吃惊,毕竟在腊八那天,慈安宫门前我还对着秀筠说了那样的话,如今忽然这样大的转变秀筠一时间吃惊也是难免的。
我拉着秀筠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三月虽说是春天,但是依旧是有些凉,我看着秀筠的衣服穿着也是不多,便对着她身边的沐莲说道:“这天气还有些凉,怎么让你们小主穿这么少的衣裳?这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沐莲见我抓着秀筠的手,脸上露了一些喜色,但还是恭敬地说道:“今日早上小主来鸾鸣宫的时候想着路途也不远,而且也不会在外头逗留太久,所以就穿得简单了点,不曾想懿婕妤在这儿叫住了小主和小主说话,所以才受了冷风。”
我何尝不能理解沐莲的意思,这沐莲进宫比我还早,在宫里也当了好几年的宫女了,就是青岚碧云她们见着了也要喊一声姑姑,沐莲自当将宫里头的人情冷暖看的透透的,我便顺着沐莲的话说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那我就随着姐姐一同去姐姐的碧梅堂坐坐吧,不知道姐姐能不能给杯茶让妹妹暖暖身子。”
秀筠见我主动示好,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说道:“既然懿婕妤这么说了,我还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么?懿婕妤不嫌弃碧梅堂茶水简陋就是了。”
我拍了秀筠一下,有些责怪道:“我叫你姐姐,你却叫我懿婕妤,这生分地让我心寒,我们以前不都是姐妹相称的吗?怎么现在却成了这样?”
秀筠瑟缩了一下,嘴中嗫嚅道:“你是婕妤,而我只是一个美人,到底是尊卑有别。”
“尊卑是人定的,我觉得你是我的姐姐你就是我的姐姐,既然我将你看成了我的姐姐,那姐姐如果不叫我妹妹,岂不是看不起我?”我故意这么说,依照秀筠的性子,定是找不到回敬的话来。
果不其然,秀筠见我这么说了,果真是无话可说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既然妹妹这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那姐姐要是还那样的话,倒显得姐姐小家子气了,这姐妹也是做不成了。”
我听见秀筠叫我妹妹,这心里面忽而就暖了起来,连同着眼眶也有些热热的,多久了,没有这么和秀筠说话了,自从上次生了嫌隙以后,便再也没有这样和秀筠说过话了。
秀筠怕也是有着和我相似的感觉,我能感觉到她骤然抓紧的手,她说道:“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吹冷风了,我碧梅堂里面备了梅花糕,和别处的不同,是我冬日里无聊自己琢磨着做的,还请妹妹尝尝。”
想必秀筠一个人在碧梅堂也是冷清,不像我纵使没有烨华,也能时常去德妃宫里或者是周嫔宫里走走,聊聊天解解乏,但是秀筠要是没了烨华真的就是一个人了。
想到了这一层,之前的不快尽扫而光,对秀筠只剩下一些难以明说的愧疚。
春日是好天色,百花即将争春,这御花园里面也要慢慢地热闹了起来,所以那一朵最绚烂的花总不能让她孤零零地开在墙角,总要让她开在花丛中,才能散发出她最浓郁的花香。
进了碧梅堂,碧梅堂已经不是往日的景象了,多了不少的珍奇古玩,名人字画,就连往日烨华当成宝贝的展子虔的《仙山楼阁图》也挂在了秀筠的床前,可见这些日子秀筠真的是君恩隆厚。
我看着秀筠的碧梅堂,笑着说道:“这洞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只仅仅一个冬天没来碧梅堂,这碧梅堂已经换了样子了,倒成了龙宫一般,全是奇珍异宝的。”
秀筠在我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有些拘谨了,现在见我这么说,更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只站在一边,赔着笑说道:“妹妹可别取笑姐姐了,这宫里面谁不知道皇上最宠的人是妹妹,我这些东西都是面子里面的浮夸,妹妹的缘梦居里面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养着好东西。”
我拉着秀筠入了坐,见她依旧只是拘谨,便也没什么好说的,赶巧着沐莲送了碧梅茶和梅花糕过来了,那梅花糕也是绿色的,映着碧梅茶里面碧色的茶水,倒显得清丽,没来由地让人觉得浑身清爽。
我也不去吃那糕点也不喝茶水,只是对着秀筠说道:“许久没有和姐姐说话了,不知姐姐有没有想着妹妹?”
秀筠见我神色有异,便看了一眼沐莲对着沐莲说道:“我与懿婕妤许久没见,自然有些话要说,你且出去,要是有人来了通传一声便是。”
沐莲何等的乖觉,立刻会意,转身带着房中的人出了门,还轻轻地关上了门。
待到人全部走了之后,我看着秀筠:“姐姐有什么话要对妹妹说的?”
秀筠立刻起了身,对着我一拜,说道:“前些日子是姐姐糊涂,不该和妹妹生了嫌隙,还望妹妹见谅,原谅姐姐。”
我这才捧起了碧梅茶,放在嘴中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姐姐,妹妹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何姐姐那时候这样提防着我?是有人在姐姐面前教唆了什么吗?”
秀筠在我说了这句话之后神色便有了些怪异,但还是说道:“没什么,就是偶尔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听了些谗言而已,一时间糊涂油蒙了心。”
“是吗?什么谗言?姐姐可否和妹妹说说?”我又看了一眼那碧绿的梅花糕,方形的糕点上面印着梅花的图案,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紫薯团下毒的事情的原因,我现在见到糕点上有花图案就有些厌弃,我看了看那糕点,终究是没有吃进去。
秀筠依旧在地上跪着,咬了咬嘴唇之后说道:“罢了,左右迟早是要告诉妹妹的,早一些也没什么。”说罢,她便说道,“这也是你带着皇上第一次来碧梅堂的第二天,我正准备去缘梦居感谢你,没曾想在御花园的时候就看见胡才人鬼鬼祟祟的往一座假山后面跑,我觉得蹊跷,就和沐莲跟上了。”
胡才人?我在脑子里面想了许久,才想起了胡才人是谁,是和我一同进宫的胡诗茵,听说是被分在了瑾贵嫔的宫里,也算她可怜,这瑾贵嫔不重视圣恩,不邀宠,弄得皇上也有些冷落了涵乐宫里的人,但是瑾贵嫔好歹也是大皇子的母亲,皇上有时候不得不想着她,可怜了胡诗茵,一没孩子,二没地位,生生地在宫里面熬着。
秀筠继续说道:“我和沐莲在假山后头站着,就听见胡才人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但是话里面明显地含了怒气,只听见她说。”秀筠看了我一眼,一副的欲言又止。
我知道这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扶了秀筠起来,说道:“姐姐既然已经和妹妹重修旧好,那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姐姐只要如实将那天胡才人说的话说出来就是了,姐姐随意说,妹妹也就随意听听。”
秀筠点点头,说道:“那胡才人说道:‘这阮君滟可真是没个消停的,从前帮着叶静姝邀宠也就罢了,让叶静姝怀了孩子也就罢了,现在叶静姝是怀了孩子,不能承宠了,她倒好,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掏出一个金秀筠,那妮子妖妖调调的,倒真的迷惑了圣心,皇上整天往碧梅堂里面跑,真是狐媚。’”
我听了之后只觉得心里面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从脚到头都是怒气,但还是喝了一口茶定了定心神,继续对着秀筠说道:“还有呢?”
秀筠继续说道:“那胡才人说了这句话之后,立马有人回了说道:‘就是,真是一窝狐狸。’胡才人这时候轻笑了一声说道:‘不过我也乐得这样,总之我跟了瑾贵嫔是没有机会见着皇上,她们谁受宠都和我没关系,不过我想着这金秀筠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圣恩,这时候忽然来了圣恩,一定是对着阮君滟感激涕淋的吧,不过她有没有想过,要不是叶静姝不能承宠,阮君滟会想到她么?真是愚不可及。’”
我完全可以想到胡诗茵说这句话时候的嘴脸,光是想想我就觉得恶心,秀筠这时候已经说完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那时候也是像胡才人说的那样,一时间将好不容易得到的宠爱看得太重了,也觉得是因为静姝受宠妹妹才想到我的,所以才做了错事,疏远了妹妹,还请妹妹原谅。”
我摇摇头:“这些过往的事情就不要说了,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不过,”我冲着秀筠笑了,“我们倒小瞧了这个一直不说话的胡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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