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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牢牢托住了他,回头狠狠瞪了怀瑾一眼:“青溪别听他瞎说!咱们既是君臣,也是表兄弟,我关心自己的亲人,有何不可?”
怀瑾撇过脸吐了吐舌头:“你做什么都有理。”
这一阵忙乱下来,怀安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还紧紧抓着苏青溪的手臂不放,却也舍不得放开。苏青溪尴尬地叫了一声“太子殿下”,缓缓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怀安自觉失礼,咳嗽了一声。苏青溪退后两步,从怀安脸上移开目光:“太子殿下这是来……”
怀安伸手指指被雪染成一片纯白的远山:“我在宫里闷得慌,就带怀瑾出来赏赏雪——”说着向怀瑾挤了挤眼睛,语气加重一倍:“怀瑾,是吧?”
怀瑾怯怯地低下头去:“是……”说着两手往前一推,三枝梅花瞬间到了苏青溪跟前:“青溪哥哥,这是我们在路上偶然碰到的……我想这么漂亮的梅花你看不到,怪可惜的,所以摘了几枝来给你。”
苏青溪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温和一笑接了过去:“多谢六王爷。”
再看那梅花被怀瑾护得好好的,一个花瓣都没掉;怀瑾的手却已冻得通红。苏青溪拉过怀瑾,向怀安说:“两位殿下,外面太冷,还是随我去暖暖手吧。”怀安看了一眼法门的禅房:“别,打扰到姨母就不好了。”苏青溪笑说:“我娘常来,给你们找个避风的地方还不容易?”
苏青溪带他们去的,是法门的禅房后面的一间小小的棋室。关上门窗,里面自成天地;一个小茶炉烧着旺旺的炭火,炉上的茶壶盖被水气顶得一跳一跳的,满室茶香。怀安和怀瑾见了火炉,立刻凑了上去,坐在旁边的蒲团上烤火。苏青溪却不坐,自己去寻了个花瓶来把那三枝梅花插在里面。怀瑾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紧跟着他,末了又赞:“青溪哥哥你真行,随手一插都能插出意趣来!”
怀安忍无可忍,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样一手溜须拍马的好本事!”怀瑾顿时委屈得不行,揉揉脑袋说:“我是实话实说而已……难道太子殿下不觉得青溪哥哥插得好看吗?”
怀安被他问住,愣愣说了一句:“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苏青溪不放。怀瑾下巴一挑:“这不就对了?青溪哥哥……”说着口气竟有些撒娇起来,“那花儿固然好看,可是我觉得你比花儿更好看!”
此话一出,苏青溪一时间不知所措,怀安几乎吐血:“怀瑾!不得无礼!”
怀安话里的怒气终于把怀瑾给镇住了。他怏怏退坐到远处的蒲团上,随手拈起棋盒中的棋子垒着玩。怀安和苏青溪沉默相对片刻,怀瑾在一边低低地说:“我这也是实话实说。太子殿下,不然咱打个赌,你那没过门的太子妃,一定没有青溪哥哥好看!”
怀安气急,急急辩白:“谁说要娶妃子了?你别没事瞎说!”
怀瑾也不理他,手里垒着棋子:“我没瞎说。昨天我随母妃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正好丞相夫人也在……”说着偷偷望了一眼苏青溪,“她们三个说了半天呢,原来皇后娘娘早就托丞相夫人在三品之上大臣家的小姐里,给你物色太子妃去了……皇后相中了几个,今天丞相夫人来,不就是来请大师看看那几位小姐八字和你合不合么?”
怀安“霍”地站了起来,面色如土。
“青溪,这是真的么?”
苏青溪紧跟着站了起来,眼神闪烁:“太子殿下,你听我说……”
怀安突然一把推开他,哗地一声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法门禅师的禅房就在前面,他猛地推门冲了进去,果然看到法门禅师和丞相夫人之间的小几上,放着几张笺纸。丞相夫人乍见他,惊得站了起来;法门却只瞧了一眼,立刻就伏到了地上:“贫僧参见太子殿下……”
怀安大步走过去扶住正要行礼的丞相夫人,“姨母不必多礼……怀安只是偶然路过,顺便进来拜见大师——大师快请起吧!”说着一把抓起那几张笺纸扫了一眼:每张纸上面清楚地写着一个女子的名字、父亲是何人、所任何官职,当然还有她的生辰八字。
怀安怒火中烧。他冷冷看了一眼呆在一旁的丞相夫人和法门,两手抓住那些纸就要撕。这时苏青溪在窗外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别——”怀安闭眼冷静了片刻,喃喃说:“不怪你们……不怪你们……”忽然一把摔下那几张纸冲了出去。苏青溪还看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拉着往外疾走。怀安的侍卫都是骑马随行的,他随手扯过一匹白色的马来,把苏青溪扶上马背,自己也坐了上去。两腿再狠狠一踢,那马便撒开四蹄飞奔出去!
苏青溪被他的举动吓得不轻,挣扎了几下,被怀安用力抱住:“别动,会掉下去的!”苏青溪勉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怀安的侍卫们都匆匆忙忙地上马追了过来,才稍稍定下神:“殿下……你这是要去哪里?”怀安也不说话,只知道没命地踢马。下了栖云山的小道,外面便是一片平坦的原野。怀安纵马奔进那一片纯白色的天地中去,又跑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跟我走。咱们离开这个地方。”
苏青溪知道他心中烦闷,劝了也没用,还不如让他发泄一番。于是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殿下,既然是离开这里,总要有个去处。不知道殿下想去哪里?”
怀安愤愤地说:“不许再叫我殿下。青溪,你不记得了么?咱们小时候,你叫我怀安……”苏青溪也不正面跟他争,只东拉西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我记得咱们小时候,也有这么一年,天降大雪。你受了风寒,皇后娘娘不让你出门看雪,结果你就在寝宫里哭了一天……”
怀安苦笑一声:“记得。母后不让我出门看雪,我就在寝宫里哭……结果连累你一直陪着我,也没看成。”说完长叹一声:“青溪,那时候你对我多好……为什么这几年,你——你变得如此冷淡——我找你说句话,你三句不离君臣礼仪。可我出了什么岔子,你就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叫先生责罚你……我,我猜不透,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青溪……”
他两手紧握缰绳,狂风扑面而来,加上一路颠簸,他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苏青溪听在耳里,一阵阵地心酸。
“殿下,敢问……我做错什么了么?”
怀安狠狠踢了马一脚:“没有!我就恨你这什么错都没有!你拿君臣拿家国拿天下来折磨我,可我却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青溪冷静地说:“殿下是君,青溪是臣,殿下怎么会拿我没有办法。殿下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也是没有二话的。”
怀安给他不咸不淡地这么一说,更是气恼。“好!我现在要你跟我走!从现在开始,好好听我的话,不许再顶嘴!”
这话近乎小儿耍无赖,苏青溪听在耳里,好气又好笑;但也不敢再惹他了。于是老老实实地坐稳了,不再吭声。周围忽然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急促的马蹄声。苏青溪的后背紧紧贴在怀安胸前,两人的心跳都是一样的慌乱。
怀安纵马跑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那马儿驮了两个人狂奔许久,终于累得气喘吁吁,无论怀安怎么踢它,它都不肯再跑了。怀安气得大骂:“畜牲!”苏青溪挣扎一番,轻声说:“殿下,就让它歇歇吧,咱们下去走一走。”
怀安又用力踢了一脚,才自己跳了下去,又伸手把苏青溪扶下来。两人一马在茫茫雪原中站了片刻,不久就看到远处十几个黑点飞速追了上来。
原来是怀安的侍卫。他们远远看到怀安和苏青溪停下了,便不再靠近,只是四散开去,各自守着一处,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物。怀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看,我能到哪里去?我就是能跑到天涯海角,他们,他们还是一样会追来的吧?”
苏青溪转身,伸手提他整了整披风上的系带,又抓住他的手捂在自己胸前。那两只手早已冻得像冰一般,乍一入怀,苏青溪冷得打了个哆嗦。怀安正要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按住了:“别动,我给你暖暖——冻坏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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