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怀英叫来衙役,将今日的事细细与他们说了,又命他们尽快带证人回官府问询。他还叮嘱衙门上下的吏役,此案是他来苏州府就职后的第一案,捕班快班的衙役务必仔细,捉到证人后,问话记录都不可懈怠。若是被他发现有谁通人情,故意隐瞒,轻则打板子,重则流放。官老爷发了话,各个衙役连忙拱手,嘴里“诺、诺……”地行礼。魏子安听了,不大舒服。他干了十余年的仵作,没少被县太爷呼来喝去,尤其听不得老爷拿打板子和流放相威胁。更别说孔怀英是个巡案,有权直接处理六品以下的官员,官职还要大。因而他抱紧双臂,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等孔怀英讲完了,跟着他去到办公用的知县廨,坐下来喝口茶解解渴的时候,同他委婉地提了两句。孔怀英却说:“胥吏与衙役都是本地人,常年在此地干事,不属于朝廷。地方上的主官看似权力更大,实则干个三年五载,便要被调走。更别说我这名头上就明明白白写着巡察的职位。强龙都压不住地头蛇,我要是不吓吓他们,就更压不住了。”见孔怀英坚持,魏子安也不好多说。他点点头,低声附和一句“确实”,手心托着小巧的茶盏,不吭声了。孔怀英略有些为难地抿了下唇,有意调转话头,问他今晚要不要再去他家吃饭。他一个人住在旅舍,怪冷清的。要是他想过来,自己现在就叫个跑腿的杂役,回家通知月娥买点好菜。对面人话未说完,魏子安的脑海里冷不然浮现出那夜与姜月娥半夜巧遇的画面,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一股诡异的感觉密密爬满了他的心头,如同腐烂在池塘里的绿藻,散发着难以描述的腥气。——是因为姜月娥?不、不,她是小姐,他是佣仆;她是闺秀,他是仵作。大家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也从没有过僭越的念头。再说,她如今已经嫁为人妇,并且过得很好,愿意叫他一身魏哥,是小姐心地善良,还看得起童年的玩伴。而她的夫君,也是个叫百姓称道的青天大老爷,能跟着他办案,是莫大的荣光,他也很崇敬他……他绝不是会想那档子腌臜事的人。“算了,太麻烦了。我打算明天去停尸房,再查一遍尸体,要早起。”他低垂着头,断然拒绝。“再说,您是官,我是吏,老混在一起,苏州府的这些本地官吏是要给我小鞋穿的。”孔怀英哑了片刻,又挪动手腕,似是还有话要说。然而魏子安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继而利落地起身,同他拱了下手,告辞了。留下出声挽留也不是,不出声挽留也不是的孔怀英,对着他翩然而去的背影,张大着一张嘴。两人一直到夕阳西下,衙门关门,都没再说上一句话。孔怀英还以为是自己威逼衙役,引得这位老相识的不快,挫伤了他的自尊,因而颇为自责。本来,他坐到临放衙,就打算去跟他道个歉,多说点好话,将这闷葫芦连骗带拐地拉回家,喝点小酒、吃点小菜,什么事不能解决?可等散衙的晚鼓一响,他火急火燎跑到东厢房找人,却听胥吏说魏仵作已经离去。这叫孔怀英不大痛快。他愤愤然骑马回家。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好歹也算是他的长官,甚至比他的顶头上司还要高一级品阶,这哪有下属给上司甩脸子的?他不就是说了几句恐吓的话,又不是真要把衙役们的命给打没,至于这么大脾气?都讲了,新官上任,无论如何要震一震场子,他太好说话,下头的滑头定然要想方设法糊弄他,满脑子想着打发他走的。越想越气,迈进家门,脸色比锅底还黑。阿紫正迎过来,要招呼老爷吃饭,可一瞧见他神情不对,腰一扭,急忙转身逃跑了,生怕触了霉头。姜月娥倒是不怕,淡淡地叫他吃饭。孔怀英气恼地在饭桌旁立了会儿,继而一拉凳子,闷头扒饭。吃罢了饭,姜月娥叫阿紫搬两张扶手椅到庭院,自己点上一盏油灯,拉着孔怀英到小园里闻花,以来打发时间。他们没赶上好时候,刚往进来,多变的春日便开始朝三月迈步。后院遍地死去的玉兰,纸裁般的白花,花瓣肥厚,整朵整朵地往下坠,像活人掉脑袋。姜月娥又问起他跟魏子安的事。孔怀英起初不肯说,靠在椅子上,憋了半天,嘟囔了句:“少讲他,他是混球。”姜月娥噗嗤一笑,转着折扇问:“怎么个混球法儿了?”“我身为巡按御史,监察四方政务,自然要为圣上负责。底下那些个县令胥吏衙役是什么德行,我又不是不清楚,一个个都滑溜得很。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对待证人要仔细问询,不然就按照大明律打板子的话,他却觉得我是贬损他,这不是混蛋行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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