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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穿着一身湖蓝绣折枝花的小袄,下系石榴裙,外罩杏黄衫子,她双手捧着经卷走到王夫人门前:“太太……”
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带着木讷,却有些慈和之意的声音:“进来吧。”
探春赶紧进去,把经卷放到王夫人面前的案上:“太太,这是我抄的经文,太太念佛时可供在佛前,也算我的一点子孝心。”
王夫人抬头,对探春笑了笑:“三丫头,坐吧。”
探春小心的坐下,就听王夫人问:“你二姐和四妹都上学去了,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个人玩,会不会有些埋怨我这个当母亲的没让你上学?”
探春低头,把失望掩住,强笑:“女儿不敢,太太不让我去一定是为了我好,女儿家当以贞静为主,识得几个字就罢了,不必要强出头的。”
“还是你最可心。”王夫人听了极欢喜的,伸手摸摸探春的头发:“这天气渐冷了,你也该做两件大毛的衣裳,正巧我才得了几张皮子,你挑两张,回头我让针线房的人给你做了。”
“太太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有衣裳。”探春赶紧推辞。
王夫人一板脸:“给你你便拿着,跟母亲还客气什么。”
探春无法,只得起身挑了两张皮子,一张狐狸皮的,一张灰鼠皮的,挑好了指给王夫人看,王夫人笑道:“你眼光倒也不错,得,改明我让针线房做好给你送去。”
探春赶紧拜谢,王夫人叫她起身,又和她说了几句话,并嘱咐她多瞧瞧宝玉,省的那几个丫头都去上学,宝玉没人陪伴闹出事来。
探春满心苦味,却还是应了,拿着王夫人又塞给她的几件首饰出得门去。
转过抄手游廊,探春才将将要出门,便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拉到一旁,探春一瞧,见是赵姨娘,便冷了脸:“姨娘拉我做甚?”
赵姨娘描着眉,脸上抹了粉,一副妖娆样子,她抚抚鬓角巧笑:“我是想问三姑娘一件事。”
“什么事?”探春有些不解。
“我听说二姑娘和四姑娘还有林姑娘都进学去了,听说薛家的姑娘也上了学,怎的一大家子独留下姑娘孤鬼似的在家中,老太太和太太是什么意思,都是贾家的女儿,凭什么就不让姑娘去?”赵姨娘说起来很有几分怒气:“这也欺人太甚了,要我说,姑娘很该撕下脸皮闹上一闹,到时候,看谁没脸。”
探春听的浑身发抖,伸出手来哆哆嗦嗦指着赵姨娘:“这话也是姨娘该说的?闹?我一个姑娘家如何去闹?闹出来没脸的还是我,传将出去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便是环儿以后进学娶妻都是个事呢。”
“呸!”赵姨娘很不服气,狠狠的啐了一口:“你当我不知道,你分明就是嫌我出身低微带累你没脸,我的话,你何曾听过?你当你不闹便有什么好名声?别他娘的做梦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这贾家何曾有过什么好名声,二姑娘和四姑娘精明,人家知道进学,知道给自己拢着些人,慢慢的传些美名,以后好嫁个好人家,就你笨,独看不清你那个慈悲母亲是什么心肠,还一心维护,我的三姑娘啊,你也长长心。”
“姨娘莫说了,太太是我母亲,我孝敬太太都是该的。”探春更加气愤,几句话堵了赵姨娘:“倒是姨娘在这里挑拨离间,很失本分呢。”
说完,她也不看赵姨娘,转身便走,气的赵姨娘在后边追着骂。
出得门转弯时,迎头撞来一人,探春看时竟是贾环,就见贾环一身衣裳有几处破了,脸上也有几处污痕,似乎是和人打了架一样,探春便又是一阵生气:“你也有些体面罢,总是着三不着四的还想比着宝玉,也不瞧瞧……”
“三姐姐走吧。”贾环站好了一双眼睛喷着火,语气也有些不好:“我不配三姐姐说教,以后,三姐姐只管自己就好,只当没我这个人吧。”
探春听了一时怔住,醒过神来后贾环早已跑的不见人影,她更加的怨怪起来。
回了自己屋内,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探春想及前些日子姐妹们还聚在一起说笑,转眼间便各奔前程,那三个各自寻了路子进了学,只她一个人孤鬼似的守在家里,满心的不自在,便有几分不甘。
说起来,赵姨娘说的岂是没有道理,都是贾家的女儿,凭什么独留她在家中,独毁了她的前程。
贾探春又不是那不知事的,又怎会不知道第一女学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不是权高位重的大臣家的女儿,便是皇家或者有爵位的勋贵家中的女孩子,进了那里,不说学到什么,单是结交的人脉就不容小视,因此上,现如今不管京城还是外放的官员,或者勋贵家中都巴巴的瞧着女校呢,每一户都以娶得女校毕业的媳妇为荣。
若进了那里,女孩子出来见识和行止都是不同的,似乎听说眼光也放的长远,又会行事又会理家,凡是娶了女校出来的女学生的官员家中,多都是会兴旺的,也因此上,女校的学生以后嫁的人家可比没进过学的好许多,说不得,你各方面都好的话,还会进入皇家,那可就是天大的体面了。
探春正想着心事,便听得门外叽叽喳喳一阵欢笑声,接着,便听到侍书的声音:“二姑娘和四姑娘回来了?”
“你们姑娘可在?”这是迎春的声音。
“在着呢。”侍书笑了一声:“二姑娘放学了?”
帘子一挑,就见迎春和惜春穿着女校发的衣裳精精神神的进来,迎春把一个盒子往探春跟前一递:“我和四妹在学校听同窗说起,一家的点心做的极好,她请我们尝了,确实不错,回来的时候便让人买了一盒,三妹尝尝可不可口,要是好,以后我再给你捎。”
迎春本是一片好意,只探春听着却分外不入耳,便有些觉得迎春这话有些炫耀了。
再仔细瞧迎春,却见才上了几日学,原来的二木头竟似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透着那么几分灵性,和原来木木呆呆的样子大相径庭,探春心中又有几分酸楚。
不由的她便想起大老爷在为迎春进学的事上和老太太的争执。
大老爷当初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才是承爵的贾家的当家人,正经的一等将军,迎春是一等将军的女儿,若论起来,便是当年的元春虽然是嫡女,可身份上也抵不过迎春,更何况一个探春,老太太凭什么把迎春和探春相提并论?
只这一句话,便让探春心中冰凉。
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直便欺瞒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大老爷几句话便把她内心深处那份自卑给引了出来。
探春越想越是满心的堵得慌,强笑一声拿了块点心吃:“我吃着也就是那个样子,还不如家中做的好,二姐姐以后莫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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