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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远就见家门开着,有邻里问,政府同意发工资了?我边走边答讪:白日做梦吧。慧芬已经回家在做饭了。她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惊异审视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说,他们不听我的嘛。慧芬说,你以为你是谁呢。钢革师的帅旗?她缓了缓又说,不过,那阵势有点骇不得。我天生胆小怕事,你还是去压压他们,不闹出大事来了。你个为头的要承担责任的。我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赶紧回来了。慧芬手里忙着,瞟了我下,说你怎么是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小人噢!她咕她的,我去上厕所,再去打开电视看。然而,人在曹营心在汉,看不进电视的什么,再说那雪花点和吱喳声扯噪得人烦,便出屋去。不巧遇见回来的人,我说,你们怎么逃回来了。他们反问我,我说回来上厕所,马上又去的。他们讥笑:你家的厕所香些。我笑而擦肩而过。
50块钱的早酒让我多长了个心眼,真是吃一暂长一智。我去江边转了一大圈,见江水才拢堤脚,也不见搭起守堤的工棚。再回到市政府,大门已恢复了正常,人都没了踪影。我正要凹凸离去,有师傅喊住了我。我疑惑问,人呢:他说,国庆他们几个在办公室里,你快去。你一不在,人都快跑光了。我说,你怎么走的。他说,我做客去的。演出一个诡秘的笑,各自心照不宣。嗯,悔不该离开的,费了千钧之力拉起的上访队伍竟这么轻易的散去了。随着我脚步的加快,吵嚷声愈隐愈响。当踏上竖有庄严国微的高层办公楼台阶,那糟杂声已经明辨,是张国庆他们的。脚步因此也犹豫的放慢了,要探听虚实似的,要是百人的上访队伍还在,威武气势自不必说了。正要进楼内公办室时,孔道然在身后突地喊了马师傅,我不习惯地东张西望辨别喊声方向,他走近,带笑地说,马师傅,怎么不进去,我心虚的望了下他,装蒜说,哦,孔组长。他并没有责怪我,还谦让我进。我笑说,您进。里面一个戴眼镜的干部说,好了,孔科长来了。孔道然招呼了声宋主任,然后亲和地说,呵,是红炉厂的师傅们。有么事跟我说。他毫不畏缩的承揽下来,让我心里起敬,看来他不象其他干部,见了我们不是横眉冷对就是视而不见的回避,毕竟他是我们的组长。也许他们以为孔道然是我找来的,向我投以敬重的目光。这时,平时性情温和的郑师傅也不知哪来的这大的火气,卖见面鼓眼说,站出来说!我们已经守了一上午,时间不早了快给我们答复。周师傅跟着说,不答复我们就不走。打横幅的一高个说,不行,一定要龚市长和我们对话,小刘和有的人接着附和:要见龚市长!他们比我的观点更鲜明,立场更坚定,震动了我的内心。
戴眼的干部解释说,防汛在急,龚市长按省防办的指示上堤了。他看我们静下来认真听,口气变得硬锵起来,说在这非常时期,洪水闹得人人自危,你们还在这瞎磨功夫。没看见整栋大楼没几个人上班,都投入防汛抢险去了。忙有人悄皮说,市长是你们说见就见得了的吗,没看见电视的皇上。郑师傅又说,真不可想象人民的市长怕见人民!我正要说话,孔道然说了:我是刚从工业围堤上下来的,接待了你们还得赶去,今晚转钟要过洪峰。周师傅插话说,堤上还要不要人,我们都可以。只要有口饭吃。张国庆唱反调说,你吃饱了,你老婆孩子么办。你不把话题扯偏了。周师傅争辩:谁偏了,你才偏了呢!现在是各顾各的时代,要你死了,你老婆不会讨人去?你儿子也跟着过好日子去。张国庆忿懑说,去去,扯不上路。周师傅说,你才不上路。他俩争论开,那几个干部正好冷眼阴笑。我忙制止:瞎争什么!听孔组长说。孔道然说,你们听我的,我就说,不听说了也没作用。我动励他:你说了,我们才好商量么。孔道然还是挨了下才说,他不说正题,象作报告讲了一通国企改革的大道理。然后说,市里既然成立工作组进驻红炉,说明已经列入了重要的议事日程。前段已经卓有成效的让红炉厂的家底清盘了。后面怎么搞怎么彻底解决红炉的问题,偏偏汹涌起洪水。在我们荆江洪水和猛兽是搭词儿的是天大的事,这大家比我都清楚。他在咧嘴滔滔不绝,我在内心悲哀。眼下厂子不行了,我们连上堤防汛也排不上档了。过去我还参加过民兵抢险突击队呢。又听到他亲和的嗓音:大家听我个劝,先回去。洪水稍稳住些,我们就去厂里解决问题。郑师傅说,不,非要市长解决问题。宋主任插话说,全市象你们这样的企业几十家,都要市长去,除非谁有分身法,还有两个小办事员一直没开口,他们的话句句都有理,让你无法辩驳。郑师傅心里肯定不甘心,我在想着用更有力的话语拦截他,对孔道然我都还有点面子拉不下。然而,他并不顾我的面子,竟指名道姓喊马师傅。不过后面的话出人意料。马师傅,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上堤去。不然我应该接你们几位上馆去。这样,我不能亲自去,马师傅就委托你把他们带去,找家馆子吃个便饭。这一百块钱是我的心意。他说着同时康慨地将一张蓝票子递给我。我支吾的,这、这……张国庆说,接了马师傅,难得吃干部的。你不接我接了的。郑师傅说,只你又穷又怂。孔道然说,别这么说。马师傅拿着,怎么少了?我一个月也两三百块钱,一个心意。我腼腆说,正因为你拿几个呆工资。一狠心忽地拿过票子,觉得他不再似女人手了。同时说,孔组长接客我们领了。不过,你刚才的话得算数。不然,我们再次来市政府,就住在这亮堂堂的办公室里的。我是担心他的糖衣炮弹蒙哄我们。孔道然诚恳说,这些天你们已看到了,我孔道然是么样的人,你们还不知道。我放心地说,行。又转而问他们,你们说象么样?大多数人说听你马昌俊的。郑师傅只好一言以蔽之。弄了大半天,红炉的事竟套到我脖子上了。我也不怕,先去吃了这餐白再说,不然挨饿的肚子没着落了。孔组长,那我们多谢了。真话假话总算是从人家口里出来的。
大家边出政府大院边议论。能有象孔道然这样的干部,我们红炉应该是有希望了;现在社会上不念着工人阶级了,他姓孔的倒没看走我们,还请我们的客,要不是洪水陡涨,他真说到做到会把我们当座上宾,亲自敬酒的;人做到这个份儿已经可以了,要是我是管不了你们死话的,等你们到办公室吞干涎。到了街岔口,郑师傅抽身走人,众人劝也不成,我让小刘拉也没拉过来,缺一个人并没少大家的酒兴。酒桌上,我把心里的感受毫无顾忌地抖了出来。说现在市场经济,我们厂墨守陈规,不垮才怪,叫人家政府有么办法。这就是竟争的残酷。周师傅嚼着菜说,计件考核,更新设备,唉,法都使尽了。不过你马师傅别当了他们的俘虏,和他们一丘之貉。不说他姓孔的拿一百块钱、千块、万块我们都收了,这次不和他们斗个胜局,我们都和家到他姓孔的家里吃饭去,看他说大话的。我吞了口酒说,师傅们,快别这么说,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不再乘这个头了,不落得吃不了兜着走。小刘说:哪能呢,大家都是冲着他们当官的,你师傅前次接我们早酒,都是搭你师傅的光。张国庆跟着说,好小子不要再揭我的短,护着你师傅的。我准备摆个早餐摊,天天接你们。打横幅的高个说,马师傅,你作证。他张师傅今天在这平价餐馆中午一点,哦,还差五分说的话。到时不兑现,我们请他喝我们尿。我笑说,好。来,我们一起喝一口。大家兴致勃勃的举杯相碰的喝了,酒流进血液里把我们的目光都染红了,一边喝烧酒吃火锅,一边挥汗如雨,痛快淋漓的。大家的杯子里还剩着第三瓶的酒,菜盘里见底了。这是和老板讲好一百块钱包干的。小刘便喊:老板,把你的不算线的酱菜小碟还上一个。几块酱菜,几颗麦豌豆,筷子下去就没了。还是小刘又喊,老板又上。小刘再喊,老板干脆说没有了。我们一齐干了酒,用菜汁还津津乐道的吃了两碗饭。
一餐酒喝得店里的客人都走光了。哦哟,壁上的钟过2点了,该付钱走人了,我把孔道然的那张票子潇洒地递给老板。我们在乙醇的驱使下大气雄辩,兴冲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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