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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唐益,陆琼怀着复杂微妙的情感注视着他。她依赖他,病人依赖心理医生?不算是,她认为唐益是她一路漫长中二抑郁期过来的唯一陪伴。在肩头的纹身倒计时之前。
她不会明白许琛暮哭起来是被记忆里唐益巨大的阴影笼罩,觉得患得患失。
像是自己因为许琛暮欢喜去做采访,去外面跑很远,被事业的阴影笼罩,觉得患得患失,她们各自都留有执念,像是给彼此拉远一些的空间,空间离得太远就生出隔阂来,彼此不能理解,分明根系缠绕着□□。
许琛暮哭过之后心情平复了一些,手臂缠在自己身上好像狒狒似的一时间扯不下来,陆琼也只好当作是哄孩子一般顺着她,顺着她抱得差不多之后才松开,于是许琛暮揉揉眼角:“我好脆弱哦怎么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哭,太没出息了你不要嫌弃我。”
没有人嫌弃你啊……
“嫌弃。”陆琼淡淡地掸了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似乎是许琛暮给她带来的污染一般,蹙着眉仿佛真是这样嫌弃,嫌弃地连拥抱一下就跟施舍似的,演技好得非比寻常,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不顾许琛暮自己是不是心里颤颤地好像被电击了一般。
“咦口是心非。”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填胸满盈,许琛暮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衣服,抹平衣角后把便利贴拿出来,“哎笔——”
陆琼正要给她递过去,她便像是记起一切来,自己起身进书房去拿了两支笔来,红黑两□□分清楚,写了一些东西,颠颠地跑到冰箱门口,啪嗒贴上去,又仿佛轻车熟路一般找到卧室,在床头啪嗒啪嗒贴了许多花花绿绿的便利贴。
没有细看,陆琼风雨不动安如山,离得远她又有些近视,是看不见的,于是不去看,也不好奇,生怕这些词汇触及到自己的想法,会牵动莫名的筋让自己情绪纷乱烦杂,在许琛暮忙着四处留下便利贴的时候,她走进厨房去,先焖米饭,淘米的时候陡然失了神。
明天,借着这便利贴,许琛暮就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么?这是外部因素,她脑海里是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么?又开始惴惴不安。
她记起许琛暮刚失忆那一会儿,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许琛暮谁也记不得,也不肯记得什么,茫然看着窗外,陌生地令人心悸。
“你叫许琛暮,你要记起来。你是个记者,很优秀的记者,今年二十七岁。”她干巴巴地在床边重复着,为自己罕见的持守和长久的平静而感到惊奇,在得知自己得一直要照顾她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竟然不是悲哀,而是许琛暮会留在她身边了,可是许琛暮不记得她了。
就是把事实淡然地铺在面前,全无情绪波澜,等到后来才觉得无望,可那是后话了。
许琛暮穿着病号服,原本是正好的,到那时已经显得很大很空,她消瘦了许多,因为许久没有见到阳光,皮肤显得苍白,眼睛大而无神,和素常的许琛暮赫然是两个人,她的魂没了。
“我很优秀。”许琛暮咧开嘴笑,泛白的嘴唇勾出一个苍白的笑来,低头摊开手看自己的掌纹,声音轻飘飘的,扭过头看看窗外,闭上眼睛。
“哎呀你要把米洗烂了!”许琛暮在门口一惊一乍地叫起来,她是心疼那水流哗啦啦的,而陆琼垂着头眉眼安静,头发别在耳后,出了神,她忍不住叫起来,陆琼猛地扭过头,露出被撞破什么的惶然。
“啊……我做饭……我做,我会做。”一下子气焰消失,她憋红了脸低着头,走过去,打开冰箱门,首当其冲的就是那条莫名其妙惹到了许琛暮的好不容易死了的鱼,被提出来丢在案板上,陆琼的动作窸窸窣窣,许琛暮留神听着,低头拿了刀在给鱼开膛破肚。
“贴好了?”焖了米饭陆琼看了看许琛暮丢出来的一堆食材,慢慢地洗菜,择菜,许琛暮诧异地扭过头来,往旁边挪了挪,给她留出空间来,低头把盐和胡椒抹在鱼身上:“贴得可好了,明天我要是再记不起来,就从窗口跳出去,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都贴了些什么。”
“贴你是个大美女。”许琛暮开始嘴上没门儿瞎侃,“提醒我说一定得看好你不然就跑了。”躬下身子找料酒,陆琼低过头把料酒递过去,顺势拍了拍她的手背,瞪了她一眼,低下头剥蒜,手上用力拧了拧,把蒜皮脱出来,丢在垃圾桶里。
红椒切丁,香菇切丁,冬笋和五花肉切丁,许琛暮想了想自己是在做干烧鲤鱼,那边那条鱼被腌在一边看起来有些鬼畜,不知道为什么,就让她产生了这样的联想,想想自己这一天都在和这条鱼置气,就觉得有些搞笑。
厨房外似乎传来了什么声响,大家不约而同地静默起来,陆琼想起来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铃声声音调低了许多,但是震动传递过来让她觉得很慌,洗了洗手走出去,瞥了一眼。
许琛暮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切着配料,香葱,蒜,姜,搁在小碗里,那条鱼翻着白眼看着自己,那锅米饭开始慢慢蒸腾起热气,过了一会儿那香气就充盈了整个厨房,传出去,淡然的米香气儿,她站在锅前静默着嗅着香气,外面陆琼的声音很低很低,她听不真切。
“诶嘿,明天你爸妈就过去了,你做好准备了没有?”唐益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这边有个女学生好像是得了抑郁症来找我做咨询,家里人挺重视的,我觉得这孩子状况很严重,不和你多聊了,要照顾好自己,你是个病人,不要一天到晚和许琛暮瞎侃,她那人说话没边儿,考虑考虑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朋友很靠谱的,我给你担保了你怕什么呢?她早点儿想起来不是对你也很好么?”那头有女生低低的啜泣声,好像是在唐益那里接受治疗,她就不方便打扰,却有些生气唐益怎么在人家这样紧要的关头给自己打电话。
“你好好看病,抑郁症么,很严重吗?”
“啊非常严重,你知道的,这年头的孩子们心理素质都不是很好,我开了药,但是情况不太好,她父母给了我很多钱让我治,但是你说这种东西怎么能治呢,网上说能康复的都是瞎掰,都会重新发作的。一群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假装专家,真是——你还好吧?”
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翻阅纸张,女孩子压抑的哭声似乎停止了,陆琼心下隐隐不安着,是自己身为作家观察这滚滚红尘的第一直觉,她觉得不大对劲,可是她始终觉得这时候要信任心理医生,自己还是个病人呢妄加评断也不太好,于是忽略了那翻涌上来像是要呕吐的不适感:“还好的,我爸妈怎么不和我直接联系?”
“咳,不是觉得你顽固么?要是直接劝你,你一定嘴硬地要和许琛暮死死在一起一辈子,谁劝得动?别人要戳她后脊梁一指头,你能倒拔垂杨柳戳死人家,他们就是觉得许琛暮那边什么都记不得了挺担心你的,还是给你找相亲对象,所以说你还是把她交到我这边,我虽然和她有些恩怨,但是病人嘛,可以理解的,心理医生不就是无调节接纳她一切么,放心吧,”唐益顿了顿,那边传来“你稍微等会儿”的压低了声响,“他们应该是去你们新房子那边,是出差顺便就去了,时间挺快的,你别和他们死磕,也为自己前途想一想,万一说,哎也不是我乌鸦嘴,你总得想一想最坏的结果,万一许大记者一辈子什么都记不起来呢?你养着她?这倒也不算事儿,你有钱,有房产怎么都好过,可是你说你寄托出去的情感呢,她能给你对等的吗?”
说着那边叹了一口气:“我说啊,陆琼,自小到大都是我和你在一块儿,你怎么就被许琛暮拐走了呢,我到现在,也不明白。”
“……她不一样。”陆琼只能这样说,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冰凉,热量逐渐流失,自己的体温愈发降下去,让她觉得萧索,许琛暮在那头安静地切菜,刀触碰砧板的声音缓慢而清脆,一下一下,她想象到许琛暮在那里神情温柔地看着手里的食材,露出平素没有的柔和的表情,就觉得这样的生活无割舍,她不能想象自己一觉醒来身边睡着另一个人的日子。
像是把自己的根剜掉一块儿。
再怎么解释也显得苍白,许琛暮不记得自己这确实让人觉得戳到软肋,捏着这一块儿软肉自己一句反驳都没法子说,只好用沉默固执起来,一颗心在无尽的黑暗深渊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下去,没有尽头。
嘶拉——
许琛暮开始煎鱼了,声音传出来,热气腾腾的声响,陆琼又和他说了些什么,挂了电话,这是今天唐益来的第二个电话,她注视着手机,想了想,关机,屏幕黑下去,隔绝所有对外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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