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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祁帝低眸看向沈老夫人,问道:“何行此人?老夫人可识得?”
沈老夫人心下猛然一颤,此事她不可能欺瞒得了,只得如实道:“启禀陛下,何行乃是镇南侯府的家仆,也曾是我儿的贴身小厮,现下早已离开镇南侯府了!”
“既是你镇南侯府的人,为何他的腰牌会出现在这小小的捕役身上?”明祁帝抬手将那腰牌丢到了沈老夫人眼前,冷哼一声道,“您是否又想说,此物是大将军故意伪造以陷害于您的!”
“陛下,臣妇和镇南侯府冤枉啊!”沈老夫人忽而转身,激动地伸出手指颤颤巍巍道:“忘恩负义!你个忘恩负义的孽障,镇南侯府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便是如此回报我们的吗!”
沈重樾神色冰冷地看着她,“老夫人真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吗?镇南侯府的养育大恩,我着实承受不起,若没有镇南侯当年私自将我带回去,我又怎会生生与我爹娘分离十数年,乃至于他们念了一辈子,到死都没等到我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他右手握紧成拳,其上青筋暴起,他咬牙一字一句道:“你镇南侯府欠我的,又该如何还!”
他声量不大,可眸色凛冽如刀,浑身怒意似燃着混混烈火般遮掩不住,殿中一片沉寂,众人都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沈重樾向来内敛,姝娘从未见过他这般盛怒的模样,他虽表面平和,似乎对刘猎户夫妇的逝世感触不大,可却只是把这些年与父母亲人生离死别之痛深埋于心罢了。
此刻仇人在前,那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再也忍耐不住,姝娘的心似也跟着他一块儿疼起来,她侧过头,死死咬住下唇,可眼角还是不免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坐在明祁帝下首的贺严听了许久,心下感受比在场不少人都复杂许多,他是知晓刘家一事的,却没想到沈重樾居然就是那走失多年的刘淮,就是姝娘那个所谓的夫君。
始终一言不发的贺严蓦然开口道:“既然此事与那何行有关,将他抓来盘问,就可知真相,陛下,您说是不是?”
明祁帝等着就是这话,“长宁王说得不错,沈老夫人既然觉得自己冤枉,不如将那何行带来,是非曲折,一问便知!”
沈老夫人没再言语,她眸色逐渐黯淡下来,倏然跌坐在地,不再喊冤挣扎。到了这个份上,她哪里还看不出来,陛下有意维护沈重樾,两人一唱一和,今日这一出只怕也是他们提前商议好的,不然缘何会有那么多人出面作证,想必那何行也早已被抓至宫门外,只等着明祁帝传唤。
再闹下去,不堪的只有她和镇南侯府。
见沈老夫人这番绝望的姿态,众人便知再不需什么证据,沈重樾所说的一切皆是真的。
明祁帝顺势道:“既然沈老夫人不需人作证,便是默认了此事……杀人灭口一罪,朕念在老夫人年事已高,不再严惩,免你牢狱之苦,可老镇南侯虽已逝,他过往所做的一切却不可当无事发生。”
他顿了顿道:“即日起,褫夺沈家世袭的镇南侯之位,沈家一众皆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在朝为官!”
沈老夫人难以置信地抬眼,震惊地看向坐在上首的明祁帝,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双耳所听到的。
她愣了许久,忽得唇角微勾,疯疯癫癫地仰天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她忽得睁大眼,激动地伸手要去拽沈重樾,却被两个小黄门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她疯狂挣扎着,口中不住地大吼:“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毁了我们沈家!当初我儿带你回来时,我就该一把将你掐死,你这个祸害,祸害......”
不待明祁帝吩咐,苗盛忙冲两个小黄门打了个眼色。两个小黄门会意,费力将发了疯的沈老夫人拉了出去,范大业和那捕役也随即出了殿。
一场闹剧罢,整个福安殿中沉寂得可怕。
“今日是庆功宴,众位爱卿莫要被无关紧要的事损了心情。”少顷,才听明祁帝笑道,“我们大将军得胜归来,还未受封赏呢。如今你既辞去了镇南侯之位,不若朕再赐你一个更好的。”
明祁帝垂眸思索半晌,旋即看向沈重樾道:“便封定国大将军沈重樾为定国公,赏黄金千两,丝绸百匹。爱卿,可还满意这个封赏?”
沈重樾怔了一瞬,伏身施了个大礼,“多谢陛下!”
明祁帝笑着颔首,却听身侧的太后突然道:“这豫城一战大将军固然该赏,可陛下是不是还忘了一人?”
听得此言,明祁帝反应了一瞬才笑起来:“太后说得不错,此番豫城大捷,又哪里少得了将军夫人的一份功劳!”
倏然被明祁帝提到的姝娘,略有些惶恐地上前,立在了沈重樾身侧。
“豫城疫疾横行,若无将军夫人,只怕会有更多百姓染疾而亡,将军夫人此番同样功不可没,正如太后所说,也该好好赏赐一番。”明祁帝道,“说来,有一物大将军同朕求了许久,朕确实该将此物赏赐给将军夫人。”
“如今大将军已为定国公,将军夫人自然也该得一个诰命。”姝娘惊诧地抬起头,便听明祁帝提声,“将军夫人秦氏秉性端淑,持躬淑慎,即日起,赐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姝娘怔愣了一瞬,直到感受到手被轻轻一碰,才回过神来,忙下跪谢恩。
她方才起身,便听贺严忽而道:“陛下,臣今日才知,臣这小徒弟与定国公原真是天作之合。”
他甫一出声,殿中众人都往他的方向看去,只听贺严自顾自道:“先前京城都在传,说我这徒儿不过是个乡野寡妇罢了,他们恐是不晓得,我这徒儿嫁的本就是刘家之子,这人就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呢,又怎么能算是寡妇呢!”
明祁帝倒是没听沈重樾说起过此事,今日甫一听见,也不免吃了一惊,诧异道:“长宁王此言不错,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将军和将军夫人此乃命定之缘啊!”
殿中群臣也唏嘘不已,不想原来将军夫人这寡妇不算寡妇,二嫁嫁的还是同一个人,当真是一段曲折离奇,缠绵悱恻的故事,简直比那茶楼里的话本子还要精彩。
姝娘知道,贺严这是在帮她解释澄清,落座后她远远冲贺严感激地笑了笑,贺严却是别扭地一下撇过了眼。姝娘无奈地看向沈重樾,沈重樾也垂眸看来,两人对视间,他暗暗牵住姝娘的手,牢牢拢在了掌心。
庆功宴过后,沈重樾和镇南侯府的事很快在坊间被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感叹沈重樾身世的曲折,也跟着痛恨沈家人卑鄙无耻,冷血无情。
沈家被贬为庶民后,很快便需搬离镇南侯府,可就在他们离开的当日,冯嬷嬷收拾好行李,转头去请沈老夫人时,推门却见三尺白绫晃动,矮凳被踢翻在地,至于人,也早已没了气息。
冯长匆匆将这个消息递来青山苑时,姝娘正与沈重樾一同在喂两个孩子吃饭,她抬眸忧心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沈重樾面色如常,将汤匙递到敏瑜嘴边,一句都没有多问,只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姝娘不知沈重樾现下是何感受,是解恨,还是感慨,可确实如他的态度一般,不论沈家人如何,都与他们再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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