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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利高里激动地笑着,拴上新钓线,又抛了出去。
钓线上的铅锤刚沉到河底--一竿梢就弯了下去。
"你看,这坏蛋!……"葛利高里哼了一声,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那条向激流冲闯的鱼从水底拉出来。
钓线刺耳地响着,划破水面,沿着钓线,垂下一道浅绿色的水帘。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用短粗的手指头在倒动着捞网的木柄。
"先在水里把它遛乏啦!顶住劲,不然钓线又要被它挣断啦!""放心吧广一条金红色的大鲤鱼浮到了水面上来;搅起了一片白沫,它把扁平的大脑袋往下一扎,又向深处游去。
"好大的劲儿,手都麻啦……好啊,你等着瞧吧!""顶住,葛利什卡广"顶着哪--啊--啊!""当心,别让它钻到船底下去!……当心广葛利高里喘着气肥斜着身子的鲤鱼拉到船边来。老头子拿着捞网正要弯下身子去捞,但是鲤鱼鼓起最后的劲儿,又扎进水底去了。
"把它的脑袋提起来!叫它喝点风,就会老实点儿啦。"葛利高里拉起了鲤鱼脑袋,又把这条折腾得疲惫不堪的鲤鱼拖到船边来。鲤鱼大张着嘴吸气,鼻子顶到粗糙的船舷上,煽动着金光闪闪的橙黄色的鳍,不动弹了。
"折腾够啦!"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用捞网捞着鱼,呷呷地说道。
他们又呆了半个钟头,钓鲤鱼的战斗才结束了。
"收起钓线来吧,葛利什卡。大概咱们把最后一条都钓上来啦,再不会有啦。"他们收拾完了。葛利高里把船从岸边划开。划了有一半路程的时候,葛利高里看见父亲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要说什么,但是老头子却只在默默地眺望山脚下村子里的宅院。
"你,葛利高里,听我说……"他一边摸索着脚底下麻袋上的绳结,一边迟迟疑疑地开口说道,"我看得出,你跟阿克西妮亚·阿司塔霍娃有点儿……"葛利高里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扭过头去。衬衫领子勒进筋肉发达、被太阳晒黑了的脖子,勒出了一道白印。
"你当心点儿,小伙子,"老头子已经是凶狠地、气冲冲地继续说道,"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的。司捷潘是咱们的邻居,我不准你调戏他的老婆。这会造孽的,我预先警告你:要是叫我察觉了--我要用鞭子抽你!"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把手指头攥成疙疙瘩瘩的拳头,眯缝着鼓出的眼睛,看着儿子的睑变得煞白。
"都是谣言!"葛利高里目不转睛地直盯着父亲发青的鼻梁,含糊不清地嘟哝说,那声音好像是从水里冒出来的。
"你给我住嘴。"
"人们什么话都编得出来……"
"住嘴,狗崽子!"
葛利高里弯身划起桨来,小船一冲一冲地前进。水在船尾打着旋儿,哗哗地响着。
一直到码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船快要靠岸的时候,父亲又提醒说:"留神,别忘了,要不--从今天起,就再别去游戏场。一步也不一许走出院子。就是这样广葛利高里没有说话。他把小船靠了岸,问道:"把鱼拿回家交给娘儿们吗?""拿去卖给商人吧,"老头子口气温和了一些,"钱留着你买烟抽吧。"葛利高里咬着嘴唇,走在父亲后面。"你算了吧,爸爸,就是你把我的脚捆起来,今天我还是要上游戏场去,"他一面恶狠狠地盯着父亲扁平的后脑勺子,一面心里想。
葛利高里在家里仔细地把鲤鱼鳞上的于沙子洗净,用柳条拴着鱼鳃。
他在大门口遇见了同年龄的好友米吉卡·科尔舒诺夫。米吉卡一面走着,一面玩弄着镶着银饰的皮带头,两只圆滚滚的、土黄色的眼睛,在细窄的眼缝里闪着黄澄澄的油亮的光泽。两个瞳人像猫眼似的朝上翻着,因此米吉卡的目光就显得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你拿着鱼上哪儿去?"
"这是今天的战利品。拿到买卖人那里去。""给莫霍夫家吗?'""是给他家。"米吉卡用眼睛估量了一下鲤鱼的重量。
"有十五俄磅吧?"
"还多半磅呢。我称过啦。"
"带我一块儿去吧,我会帮你做买卖的。""走吧。""请客吗?""那好说,别说废话啦。"做完祷告回来的人散满了街道。
沙米利家的三弟兄也在路上并排走着。
大哥,独臂的阿列克谢,走在中间。窄小的制服领子把他那筋肉发达的脖颈勒得笔直,卷曲、稀疏的小山羊胡子神气活现地往一边翘着,左眼神经质地眨个不停。很久以前,在射击场上,阿列克谢手里的步枪炸裂了,枪栓的碎块打伤了他的腮帮于。从那时起,这只眼睛就有事没事地眨个不停;浅蓝色的伤痕横过脸颊,一直伸到头发里去。左手被从肘部炸去,但是阿列克谢却能很巧妙、准确地用一只手卷烟:他把烟荷包夹在凸出的胸膛上,用牙咬下一块够用的纸片,把纸片半卷起,倒进烟草,手指头便巧妙地、简直是难以察觉地卷了起来。你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阿列克谢已经眨着眼睛叼起卷好的烟,在向人借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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