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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住啦!弹带不动啦!”他浑身颤抖着,对本丘克耳语说,眼睛在寻觅着格沃尔基扬茨,呛得喘不过气来地喊道,“他逃跑啦,该死的东西!你的古鱼龙跑啦……他哼哼得把我的心都撕碎了!……这叫人没法子打仗……”
格沃尔基扬茨像蛇一样,扭动着身子爬了过来。他那好久没刮的、黑硬的胡于茬于上沾的稀泥都干结了。克鲁托戈罗夫朝他看了一会儿,扭过汗湿的像牛似的大粗脖子,嘶叫起来,把雷鸣似的射击声都给压下去了:“你把弹带弄到哪儿去啦?……老顽固!……本丘克!本丘克!叫他滚蛋吧!……”
本丘克在检查机枪的毛病。一颗子弹砰的一声打在护板上,——他急忙把手缩回来,像被热东西烫了似的。
本丘克把机枪修理好,就射击起来。使那些刚才大模大样地攻上来的阿列克谢耶夫的部队不得不卧倒,四下寻觅着掩蔽物,向后爬去。
敌人的散兵线离得越来越近。从望远镜里面可以看到,自卫军在向前推进,步枪的皮带套在肩上,卧倒的时候很少。他们的火力更猛了。赤卫军阵地上,已有三人阵亡,同志们爬过来,拿走他们的步枪和子弹,——死者再也用不着武器了……安娜和趴在克鲁托戈罗夫那挺机枪旁边的本丘克眼看着一颗子弹打中了阵地上的一个年纪轻轻的赤卫军小伙子。他挣扎了半天,呻吟着,绑着裹腿的两条腿在地上直登,最后用两只叉开的胳膊支撑着,抬起一点身子,哼了一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脸朝下,扎在地上。本丘克从旁看着安娜。从姑娘睁圆的大眼睛里透出恐怖。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失神地盯着被打死的小伙子的两只绑着磨坏了的步兵裹腿,完全没有听见克鲁托戈罗夫正对她喊:“弹带!……弹带……送呀!……姑娘,送弹带呀!”
卡列金的部队深入包抄侧翼,迫使赤卫军的散兵线后撤。在纳希切万郊区的街道上闪晃着败退下来的赤卫军的黑大衣和军大衣。右翼最边上的一挺机枪落到白军手里。一个士官生用枪口顶着希腊人米哈利迪,把他打死了。二号机枪手被敌人像练刺杀时捅草人一样,给捅死了;这挺机枪的机枪手只有排字工人斯捷潘诺夫一个人活了下来。
直到从扫雷艇上打出第一批炮弹以后,退却才停了下来。
“成散兵线!……跟着我前进!……”本丘克认识的一位革命军事委员会的成员往前跑着喊道。
赤卫军的散兵线晃动了一下,队形参差不齐地开始反击。从本丘克和紧挨着他的克鲁托戈罗夫、安娜和格沃尔基扬茨跟前,几乎是肩并肩——走过三个人。有一个在吸烟,第二个一边走,一边用枪栓敲打膝盖,第三个正在聚精会神地查看弄脏的大衣前襟。他脸上和胡子尖上,带着负疚的微笑——他好像并不是在走向死亡,而是跟相好的哥儿们痛快地喝了一顿回家去,瞅着弄脏的大衣,猜测着自己那位母老虎会给他什么样的惩罚。
“看,敌人来啦!”克鲁托戈罗夫指着远处的篱笆和在篱笆外面蠕动的灰色人形。
“定好标尺,”本丘克像只熊似的在摆弄着机枪。
机枪猛烈的射击声使安娜捂上了耳朵。她蹲了下去,看到篱笆外面的活动停止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却从那里响起有节奏的、一排排的齐射声,于弹在阴暗的天幕上钻出一个看不见的窟窿,从头顶呼啸而过。
阵阵的射击声僻僻啪啪地响着,蛇似的盘绕在机枪旁边的弹带单调地耗去。一声声的步枪射击声显得那么响亮、清脆。黑海水兵从扫雷艇发射的炮弹从人们头顶上掠过。大炮的轰鸣声压下了与尖利的啸叫声混成一片的步枪声。安娜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戴着羊羔皮帽于、留着英国式小胡子的赤卫军,不由自主地鞠躬迎送着每一颗飞过去的炮弹,叫喊着:“开炮,谢苗,使劲开炮,谢苗!越猛越好!”
炮弹真的越来越密了。水兵们经过试射以后,就开始了协同配合的排炮轰击。一伙伙慢慢后退的卡列金的部队遭到频频爆炸的榴霰弹轰击。一颗毁灭性的大炮弹在退却的敌人散兵线中间爆炸。爆炸的褐色烟柱把敌人抛向四面八方,烟尘从弹坑上空纷纷落下,消散。安娜扔掉望远镜,惊叫一声,用肮脏的手巴掌捂住燃烧着恐怖的红的眼睛,——她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爆炸旋风和人的死亡。一阵痛苦的痉挛塞住了她的喉咙。
“怎么啦?”本丘克把身子伏到她跟前,大声问。
她咬紧牙关,睁大的眼睛变得昏暗了。
“我受不了……”
“勇敢一点!你……安娜,听见吗?你听见了吗?……这样可不行!……不——行!……”威严的喊声不断地在刺着她的耳鼓。
右翼,在一块小高地的坡底,一条小沟里,敌人的步兵正在集结。本丘克发现了这个情况;他拖着机枪跑到一个比较适当的地方,瞄准了高地和山沟。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雷宾德尔的机枪不很均匀地。断断续续地扫射着。
离他二十步远地方,有人沙哑地、怒冲冲地在喊叫:“担架!……没有担架?……担架!……”
“标——高……”一个上过前线的步兵,现在担任排长,拉着长声喊叫,“十八……全排,齐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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