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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弹,她对旺德夫尔说,她指望他给自己喂饭。而这个博尔德纳夫,一个人就占了两张椅子的位置,最后大家又尽量挤紧一些,这样,大家才全坐下来;不过,米尼翁又打趣说,大家活像装在小木桶里的鲱鱼。
“伯爵夫人式笋酱,德司里尼克清炖肉汤。”侍者一边报菜名,一边端着盛得满满的碟子在客人们的身后送菜。
博尔德纳夫大声建议喝清炖肉汤,这时候,门外传来叫嚷声,接着是抗议和发火的吵闹声。门打开了,又进来三个迟到的客人,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啊!不行,这几个人实在挤不下了!娜娜没有离开座位,眯着眼睛打量他们,竭力想弄清自己是否认识他们。那个女人名叫路易丝·维奥莱纳。而那两个男人,她却从来不认识。
“亲爱的,”旺德夫尔说,“这位是富卡蒙先生,他是海军军官,我的朋友,是我邀请他来的。”
富卡蒙落落大方地向大家施了礼,接着旺德夫尔的话说道:
“我又冒昧地带来我的一位朋友。”
“啊!太好啦,太好啦,”娜娜说,“请坐……喂,克拉利瑟,你往后退一点,你们那里坐得太松了……那边尽量挤一挤……”
大家又坐紧一些,富卡蒙和路易丝在桌子的一个小小边角上坐下来,而富卡蒙的朋友只好坐得不紧靠自己的刀叉,吃东西时,伸长胳膊,越过邻座客人的肩膀去取菜。侍者把汤撤了,端来茭白烩小兔肉灌肠和巴马乳酪拌通心粉。博尔德纳夫煽动性地说,他曾一度想把普律利埃尔、丰唐和老博斯克也带来。娜娜板起面孔,冷冰冰地说,如果他们来了,她会不会好好接待他们,她还说不准。如果想请同事们,她会自己邀请的。不行,不行,不能请蹩脚演员来。老博斯克总是喝得半醉,普律利埃尔过于自命不凡;至于丰唐呢,他在社交场合,总是大声嚷嚷,说些蠢话,叫人受不了。再说,你们也明白,那些蹩脚演员与这些先生在一起,总是不合适的。
“对,对,确实是这样。”米尼翁说道。
围着餐桌而坐的先生们,个个身着礼服,打着白领带,端庄得体,他们脸色苍白,面带倦容,显得更高雅一些。那位老先生举止慢条斯理,总是笑吟吟的,像在主持一个外交官会议。旺德夫尔像在缪法伯爵夫人家里似的,对他两旁的女宾彬彬有礼。早上,娜娜还对姑妈说,她的男客再理想不过了,他们都是贵族或富人,总之,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至于女宾们呢,她们个个举止文雅,衣着得体。只有布朗瑟、莱娅、路易丝几人,是穿着袒胸露肩的衣服来的,而袒露得过分一点的,也许仅仅是加加一个人,因为在她这样的年纪,还是一点不袒露出来为好。现在,终于每人都有位子了,笑声和逗趣声渐渐沉寂下来。乔治在想,他在奥尔良的一些市民家里,参加过的一些晚宴的欢乐气氛比这里更浓。在这里,大家很少交谈,男人们都互不相识,只是互相打量,女人们也寡言少语,这不能不令他诧异万分。他本来还以为他们一见面就会立即拥抱哩,他觉得他们太“规矩”了。
接着又端上两道菜来,一道是尚波尔式莱茵河鲤鱼和英国式麃子里脊,这时,布朗瑟大声说道:
“吕西,亲爱的,星期天我遇见了你的奥利维埃,他长高了!”
“当然罗!他已经十八岁了,”吕西回答道,“这可不能再让我觉得自己年轻了……他昨天回学校去了。”
她一提到儿子就得意洋洋,他是海军学校的学生。于是,大家便把话题转到孩子身上。
每个太太都动了感情。娜娜说孩子是她的最大快乐:他的宝贝小路易现在放在她的姑妈家里,每天上午快到十一点钟时,姑妈就把他带来,她把他抱到床上,让他在上面与她的卷毛狗吕吕一起玩,看见他们两个钻在被窝里的样子,简直笑死人了。真没想到小路易会变得那么调皮逗人。
“啊!昨天我过得真愉快!”罗丝·米尼翁接着说道,“你们想象一下吧,我到夏尔和亨利的寄宿学校去找他们,他们一定要我晚上带他们到剧院看戏……他们跳着,拍着小手说道:我们要看妈妈演戏喽!我们要看妈妈演戏喽!……啊!那副快活样子!那副快活样子!”
米尼翁乐滋滋地微笑着,眼眶里噙着父爱的泪水。
“观看演出的时候,”米尼翁接着妻子的话题说道,“他们那副逗人的神态,严肃得像大人一样,眼睛盯着罗丝不放,还问我妈妈为什么要像这样光着大腿。”
把全桌的客人都说得笑起来,米尼翁感到乐不可支,当父亲的自豪感得到了满足。他宠爱他的孩子,唯一使他操心的事情,就是用忠诚管家人的严格办法,管理好罗丝在剧院和别处挣来的钱,使他们的财富不断增加。他娶她的时候,他是歌舞杂耍咖啡馆里的乐队指挥,她则是里面的一名女歌手,他俩热烈地相爱着,现在他们一直还是相亲相爱。他们之间商定:她呢,尽一切努力多干工作,充分施展她的才智和花容月貌的作用;他呢,则放弃小提琴手的职位,更好地帮助她,使她在演员和女人方面都做出成就来。哪里也找不到比这对夫妻更讲实际、更和睦的夫妻了。
“大孩子几岁啦?”旺德夫尔问道。
“亨利九岁了,”米尼翁回答,“哦!他长得可壮实哩!”
接着,他与斯泰内开起玩笑来,因为斯泰内不喜欢孩子,他大着胆子冷静地对斯泰内说,他如果当了父亲,就不会这样愚蠢地糟蹋自己的财产了。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从布朗瑟的肩膀上面投向银行家,观察他的反应,看他是否与娜娜也是如胶似漆。可是,他见罗丝和福什利在交头接耳谈话,他恼火了。罗丝也许不会把时间用来干这样的蠢事吧,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他要进行干涉的。他用他那漂亮、戴着钻戒的手叉了一块麃脊肉吃起来。
他们继续谈孩子的事,拉法卢瓦兹坐在加加旁边,感到坐立不安,他询问加加关于她女儿的情况,他还是在游艺剧院看戏时,有幸见到她的女儿。莉莉身体很好,不过,她还是孩子气十足!他听说莉莉已经十九岁了,不禁大吃一惊,这时加加在他的心目中,变得更令人肃然起敬了。他问她为什么不把莉莉带来,她沉着脸回答道:
“啊!不能,不能,绝对不能!她拼命要从寄宿学校里出来,出来还不到三个月……我想马上把她嫁出去……但是她是那么爱我,我只好再养着她,唉!这是违背我的意愿的。”
她一边谈她女儿的婚事,一边眨着眼睛,蓝蓝的眼皮和焦黄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到了她这样的年纪,还没有积下一个子儿,总是不停地接待男客,尤其还要接待一些年轻男客,她简直能当他们的祖母,确实,她如果嫁了一个好丈夫,要比现在强得多。说着她把身子向拉法卢瓦兹侧过去,她把裸露、搽了粉的宽厚肩膀向他压过来,他的脸霎时羞得通红。
“你知道,”她低声说,“如果她要步我的后尘,那可不是我的过错……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往往是很古怪的。”
餐桌周围有不少人走动。侍者们忙个不停。汤后的那道菜上过后,正菜端来了:元帅夫人母鸡、酸辣鳎鱼脊肉和鹅肝片,直到现在侍应部领班叫人斟的都是默尔索酒,这时才叫侍者拿出尚伯坦酒和莱奥维尔酒来。在换菜的轻轻嘈杂声中,乔治越来越感到惊讶,他问达盖内,是不是这些太太都有孩子。达盖内觉得他问得挺有意思的,便向他作详细介绍。吕西·斯图华是一个英国血统的加油站工人的女儿,父亲在巴黎北火车站工作;女儿今年三十九岁,天生一张马脸,但倒挺可爱的,患有肺结核,但总是死不了,她是这些女人中最风流的一个,还接待过三位亲王和一位公爵哩。卡罗利娜·埃凯,出生在波尔多,她的父亲是小职员,他因女儿的行为羞愧而死;她很幸运,有一个有头脑的母亲,她的母亲开始常骂她,但是经过一年的考虑,最终还是与她言归于好了,因为母亲想,这样至少可以捞回一笔财产。当年女儿二十五岁,冷若冰霜,以花容月貌而闻名遐迩,她的卖身价格不变;她的母亲做事很有条理,负责帐务,管帐很严格,把收入和支出记得一清二楚。她还负责料理家务,她住的房子比她女儿的高两层,房间很小,她还在那里设立了一个裁缝铺,专做裙子和内衣。至于布朗瑟·德·西弗里,她的真实姓名是雅克琳·博杜,她来自亚眠附近的一个村庄,她很美丽,但很蠢,爱扯谎,自称是一个将军的孙女,不承认自己有三十二岁;她很受俄国人赏识,因为她长相富态。随后,其余女人的情况达盖内就三言两语地说一下:克拉利瑟·贝尼,是被一个太太从海滨圣欧班带来作女仆的,后来那个太太的丈夫把她送出来当了烟花女;西蒙娜·卡比罗什是圣安托万郊区的一个家具商的女儿,在一所很大的培养小学教员的寄宿学校里长大;玛丽亚·布隆、路易丝·维奥莱纳和莱娅·德·霍恩都是被迫走上巴黎街头,沦为娼妓的。还没有说到塔唐·内内呢,直到二十岁,她还在穷乡僻壤的香槟省放牛呢。乔治一边听着,一边瞧着这些女人,这些直接了当、赤裸裸的介绍灌到他的耳朵里,不禁使他惊讶、兴奋交集;这时,在他的背后,侍者们用恭恭敬敬的口气连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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