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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月,苻坚再一次踏进了桃李楼,这几个月在他的严令下,张云娥实质上是被软禁在了桃李楼,苻坚厌恶张云娥的那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有意杀杀她的锐气,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来了,南方已经来了书信,出乎苻坚预料的事情是,谢氏居然答应了派人来接回张云娥,这是苻坚始料未及的。
其实谢家家主并没有多大接回张云娥的意愿,张云娥家族虽然在东吴曾经是豪族,但是晋朝建立后给就渐渐没落了,而谢氏则从当初一文不名的小家族逐步成长起来,如今声势之大连王氏也不得不正视谢氏的实力,前几年随着姚襄屠戮江北,张氏算是彻底完蛋了,连个男丁都没有留下,世家讲求利益的最大化,张氏说实话并不能给谢氏带来任何好处,所以谢家并没有很想接回张云娥。
但是这其中却有一个人坚决反对,那就是谢氏的后起之秀谢安以及谢玄,谢安的能力在整个谢氏都是闻名的,但是这个人淡泊名利,根本无心仕途,虽然其兄谢奕多次举荐他,他都固辞不受,如今却难得的为一个张氏孤女出头,不得不让谢氏引以重视,谢安的理由很简单,谢氏是豪族,怎么能放任姻亲之家的骨血流落北地?况且接回张氏也有助于向天下彰显谢氏的重情重义。
谢玄的理论则更简单了,张云娥幼时跟他关系很好,对这个姊姊他还是有些感情的,当初张氏遭逢大难他便已经托人去四处打探,如今总算是得知张云娥流落北地,所以在宗族的会议上谢玄强烈要求接回张云娥,并且抬出了以前张氏对谢氏的帮助,更是直指若是不接回张云娥跟背信弃义有什么区别?如此谢家如何让天下人信服?谢氏没法达成统一意见最后干脆给在豫州的谢奕去信询问,谢奕尊重谢安的意见,回信就一个字“可”
于是很快谢家就回复了苻坚的讯息,表示愿意迎回张云娥,并且为了表示对苻坚的感谢,谢家将会派出谢安谢玄亲自带队来边界交接,同时还会对苻坚馈赠厚礼。
其实这事要是放几个月前苻坚可能就按下不表了,因为他其实没有多想放张云娥回去,虽然谈不上多喜欢张云娥,但是毕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内心的占有欲让他并不想放她回去,哪怕他嘴上说的非常道貌岸然。
可现在不同往日了,燕国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思考一个现实,那就是万一慕容儁大举西犯,秦国能否抵挡的住燕军的进攻?就在三天前并州才发来急报,燕将慕容评率领部队突袭了秦军的边界,击破了营帐壁垒三十余座,崔液出战不利已经退回河东了。好在燕军并没深入,劫掠一番就退回燕国了,可是这对苻坚来说可是敲了一个警钟,他现在就在思考跟晋国联合的可能性。
问题是现在晋国并没有能说的上话的人,桓温这个人不用考虑,在他看来秦燕一丘之貉,他巴不得秦燕相互攻伐他坐收渔利,王氏自己没办法牵桥搭线,眼下能搭的上线的只有谢氏,而去这次谢氏派出了谢安谢玄足以说明对这次见面的重视,谢安此时已经名声在外,苻坚在长安也是有所耳闻的,在这种背景下,他不得不考虑借着送还张云娥为契机跟谢氏搭线。
很快桃李楼就到了,苻坚冷峻着脸,背着手,走进了张云娥的房间,苻坚回来后对张云娥的看管已经放松了许多,张云娥也可以出门活动了,可她性子本来就不是活泼的人,依然成日留在府中收揽书籍,值得一提的是,她对乐理颇为研究,这段时间潜心收集了从汉末以来的乐谱然后将它们收订起来,这里面不乏蔡邕跟嵇康的作品。
苻坚见张云娥见到自己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还是一门心思在修订乐谱,心中顿时颇为不快,咳嗽了两声算是提醒张云娥自己来了,张云娥闻声才抬起来头来看到苻坚,倒也没有慌乱,有条不紊的起身见礼说道:“妾参见陛下。”
“行了,朕知道你怎么看朕,何必还惺惺作态呢?”苻坚不满的摆了摆手打断了张云娥,然后一屁股坐在自己送来的太师椅上,苻坚是清楚的,张云娥骨子里世家的骄傲让她在自己这个“蛮夷”面前总是有些优越感,这不仅是张氏,整个北地豪门多少都沾点。
张云娥闻言也不吭声,只是低眉垂首站在那里,仿佛在等着苻坚训话一般。
苻坚看了一眼恭顺的张云娥叹息了一声说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是大丈夫,却不想你一个弱女子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在朕面前如此软硬不吃,你是第一个了”
张云娥也不说话,依然恭顺的站在那里。
苻坚见状也一时之间兴致全无,从袖子里取出谢氏送来的书信,丢在张云娥的脚下说道:“看看吧,谢氏还是对你不错的,本来朕以为你这种毁家灭族的孤女谢家不会接受的,没想法居然还真的答应接你回去了。”
张云娥听到这话身躯倒是颤抖了一下,她自己也没想到谢氏居然会答应接她回去,于是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书信展开看了起来,看完过后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自从被姚襄俘虏后死灰般的眼神居然焕发出了生机,看的苻坚都愣住了,张云娥给他的感觉从来都是死气沉沉,生无可恋,却不想这一刻居然有了一丝灵动。
苻坚看的都颇为羡慕了,他可以理解张云娥,南方是她的故乡,返回南方对她而言就是游子归家,可自己的家又在何方呢?朝廷的尔虞我诈,强敌的虎视眈眈,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后世那般无忧无虑的睡上一觉了。
“咳咳”苻坚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情难自禁的张云娥,张云娥这才意识到皇帝还在,于是立马抬头看向苻坚,苻坚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说朕心机深沉,那有没有想过朕不放你回去呢?从此将这桃李楼作为樊笼,而你就是笼中之鸟”苻坚颇为恐吓的说道。
张云娥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立马淡淡笑了起来,看的苻坚颇为不解,开口问道:“你笑什么?难道真的不怕朕这么干?”
“陛下,燕国在东,没有晋国的援助陛下真的有把握能抵抗燕国吗?”张云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淡淡的开口说道。
苻坚闻言叹息的摇摇头说道:“朕有时候在想,你真的适合当皇后,可惜了,终究还是要把你送回南方,希望朕不会给自己树一大敌。”
张云娥闻言倒是一阵错愕,不明白苻坚说这话干嘛,苻坚也不想多说了,起身就出门而去了,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好好收拾一下,三日过后出发。”
张云娥愣愣的看着苻坚离去,待到确认苻坚走远过后,刹那间泪如雨下,怀抱着南方的书信失声痛哭,这段时间以来她承受太多了,其实内心她是感谢苻坚的,她太清楚这个时代女人尤其是面容姣好的女人会是什么下场了,之前跟她一同被俘虏的女眷,很多已经惨死在军营之中了,或者已经被各家贵族瓜分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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