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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老人拖着脚步走过店里到她桌子的对面坐下,她就对他不以为然。大理石的桌面上已经摆着她大杯的咖啡(3便士)、面包和奶油(2便士),和一碟舌肉(6便士)。
这个富丽堂皇的大理石大厅,是知名的无酵母面包公司在诺福克街的分店,她现在的这个角落、这张桌子以及大厅的特殊景致,是宝莉自己的角落、桌子与景致。自从她加入《观察家晚报》(如果您同意,姑且这样称它吧!)工作,成为这个举世知名、大家称作“英国新闻界”的一员,从那永难忘怀的光荣日子开始,她总在这儿享用值十一便士的午餐和一便士的日报。
她是个名人,是《观察家晚报》的波顿小姐。她的名片上印的是:
宝莉·杰·波顿小姐
观察家晚报社
她访问过爱伦·泰瑞小姐、马达加斯加的主教西蒙·希克斯先生,也访问过警察局局长。最近一次在马博罗府邸举办的花园宴会,她也在……在衣帽间里,这也就是说,她在那儿看到西古咪女士的宽帽、随你称作什么小姐的遮阳帽,还有其他各式各样新潮、时髦的玩意儿。这些都以“贵族与衣着”的专栏,被详尽写人了《观察家晚报》的晚报版上。
(这篇文章署名的是m。j。b,可在这家每份半便士的大报的档案里找得着。)
是这些理由,也基于其他一些原因,宝莉对角落的老人生气,同时尽任何一对褐色眼睛之所能,以目光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
适才宝莉正在看《每日电讯报》的一篇文章,那文章有趣得令人激动。她对它发表的议论是不是给人听见了?可以确定的是,老人说的话的确是对着她的想法而发。
她看着老人,皱皱眉,然后笑了。《观察家晚报》的波顿小姐有强烈的幽默感,在英国新闻界里打滚了两年,这份幽默感还没被消磨殆尽,何况老人的外貌足以让人有最暌违的幻想。宝莉心里想,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苍白瘦弱的人,发色浅得这样可笑,还被平平整整地梳齐盖住顶上一块明显的秃斑。他看来羞怯又紧张,不停玩弄手上的一条细绳;他瘦长颤抖的手指把那条细绳结起又解开,做成各种精巧复杂的结。
仔细端详过这个怪异有趣人物的全身上下后,宝莉亲切了些。
“可是,”她这么说,语调和气但不失权威,“这也算是消息灵通的报纸了,上面这篇文章可以告诉你,光是去年就有不下六桩罪案让警察完全乱了头绪,这些犯案的人至今都还逍遥法外。”
“对不起,”老人温和地说,“说警方完全没有谜案,我一点也不敢这样暗示;我只是说,如果用脑筋来办案,就不会有谜案了。”
“就连芬雀曲街谜案也一样,我想。”她讽刺地说。
“最不可能成为谜案的,就是所谓的芬雀曲街谜案。”老人静静答道。
过去一年来,那件神秘而被大家称为芬雀曲街谜案的罪案,早已把每个有思考能力的人搅得一头雾水。这案子对宝莉造成的迷惑也不小,她深深为之吸引着迷,对这桩案子仔细研究,自己假设推论,不断思索,还曾经写过一两封信给报章杂志对这件事的各种可能性做假设、辩证、暗示并提出证据,而其他的业余侦探同好也同样胸有成竹地提出驳斥。因此,角落里这个怯生生的人的说法特别让她恼怒,她于是反唇相讥,绝对要完全击溃这位自鸣得意的家伙。
“果真如此,你不把你珍贵的意见提供给我们努力想破案却乱了方向的警方,真是遗憾哪!”
“说的是。”他的回答倒是幽默得很,“你知道,一方面我怀疑警方不会接受我的看法;另一方面,要是我变得积极参与侦查,我的感情倾向和责任感几乎总会直接起冲突。我同情的,往往是够聪明狡猾、可以把整个警方牵着鼻子走的罪犯。”
“我不知道你对这案子记得多少,”他平静地继续说,“最开始,这案子当然连我也迷惑了。去年十二月十二日,一个虽然穿得很糟,可是看来绝对过着好日子的女人到苏格兰警场报案,她的丈夫威廉·克萧失踪了,他没有职业,显然也居无定所。有个朋友——一个肥胖,看来滑头的德国佬陪着她来,他们两个人所叙述的事情使得警方马上展开行动。
“事情似乎是这样的,十二月十日那天,大约是下午三点钟,卡尔·缨勒,就是那个德国佬,为了讨一笔小小的债务去拜访他的朋友威廉·克萧,威廉欠他大约十英镑左右。当他到达威廉在菲往广场夏洛特街的贫民住处时,他发现威廉·克萧正处于狂乱兴奋的状态,他的太太却在哭。缨勒想告诉他自己来访的目的,可是克萧大手一挥把他叫到一旁,然后——用他自己的话说——让他大为震惊,因为克萧开门见山地要求再借两英镑。克萧说,这笔钱是工具,会让他和肯在困难中帮助他的朋友快速致富。
“克萧花了十五分钟做了含糊其辞的说明,却发觉谨慎小心的德国佬不为所动,于是决定让他加入秘密计划。克萧说得斩钉截铁,断言这个计划绝对会为他们带来好几千英镑。”
宝莉本能地早已放下了报纸。这个温和的陌生人,这个神情紧张、有着羞怯而水亮眼睛的人,他独特的讲故事的本领,使得宝莉深深着迷。
“我不知道,”他继续说,“你记不记得德国佬告诉警察的事?克萧的太太——搞不好现在是寡妇了——当时也在旁边加油添醋,补充细节。简单地说,事情是这样的:
“大约三十年前,克萧那时是二十岁,是伦敦某家医学院的学生。他有个同室的密友,叫做巴可,与他们同住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另外一个人,似乎是这样:有天晚上他带回来一大笔钱,那是他在赛马场上赢来的,到了第二天早上却被发现被杀死在床上。幸好克萧能够提出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他那天晚上在医院里值班;巴可却失踪了。就是说,对警察而言,他失踪了,可是却逃不过他的朋友克萧的利眼——至少克萧是这么说的。巴可聪明地设法逃到了国外,经过各种迁移,最后在东部西伯利亚的符拉迪沃斯托克落脚。在那儿,他以假名梅瑟斯特从事皮毛买卖,积累了可观的财富。
“现在,请注意,每个人都知道梅瑟斯特是个西伯利亚的百万富翁,克萧说他三十年前叫做巴可,还犯过一桩谋杀案。这些都没被证实过,对吧?我只是在告诉你克萧在十二月十号,那个难忘的午后告诉他的德国佬朋友和太太的话。
“据他说,梅瑟斯特在一帆风顺的生涯里犯了个绝大的错误——他曾经四度写信给他过去的朋友威廉·克萧。有两封信和这个案子毫无关联,因为是二十五年前写的,而且早被克萧丢了——这是他自己说的,不过,据克萧的说法,第一封信是梅瑟斯特,也就是巴可,把杀人得来的钱花光了,而且在纽约穷困潦倒的时候写的。
“克萧那时相当富裕,看在老交情的份上,就寄了一张十英镑的钞票给他。风水轮流转,第二封信,克萧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梅瑟斯特——那时巴可已经改成了这个名字——在信里寄给这位以前的朋友五十英镑;再以后,据缨勒的推测,克萧又对梅瑟斯特日益丰满的荷包多加需索,而且还附带各种威胁。其实这百万富翁住得这么远,这些威胁根本是徒劳。
“现在到了故事的高潮。克萧最后犹豫了一阵,终于交给德国佬他声称是梅瑟斯特写来的最后两封信。这两封信,如果你还记得,在这个悬疑的谜案里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我这儿两封都有副本。”
角落里的老人说着,由一个破旧的小皮夹里拿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摊开,然后开始念:
克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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