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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兵得食,勇气百倍,追至沙布都特,地多苇湖,回徒四处分扎,决水成沮,阻住清兵去路。长龄命步卒冒险越渠,用短兵接战,复麾骑兵绕左右浅渠,横截入阵。回营见清兵骤至,忙开铳迎击,不料贮药失火,把自己营帐燃着,那时救火都来不及,还有何心接仗。清兵趁势杀入,射死回徒头目,夺了回徒旗鼓,回众又复四窜,追北数十里,擒馘万计。回众实是没用。
清兵复进至阿瓦巴特,见有侦骑数百,遇清兵,慌忙反走,长龄恐有埋伏,饬兵止追,夜遣吉林劲骑,从左右间道绕出敌后,次日方拔营齐进,用枪炮兵为前列,藤牌兵为后劲,沿途果遇埋伏,两下酣斗,枪炮迭施,回众也冒死撑拒。藤牌兵自清阵内驱出,个个穿着虎衣,跃入敌阵,回众尚是死战,怎奈回马疑虎至,向后倒退,顿时辙乱旗靡。吉林劲骑,又从后面杀到,回众大溃。安集延二帅,亦被清兵杀死。
清兵再进至浑河北岸,张格尔亲率众十余万,阻河列阵,横亘二十余里,筑垒为蔽,凿穴列铳,鼓角震天。长龄望见敌势浩大,未免心怯,上文逐层叙来,长龄颇有韬略,此次见敌势浩大,便自心怯,所谓一鼓作气,再衰三竭者欤?忙与杨遇春商议,遇春道:“贼势果然浩大,但我兵且坚垒不动,夜遣死士分扰敌营,不要杀入,只叫他扰乱贼心,使他自眩,便好相机进攻。”长龄依计而行,遂遣死士数百人,乘筏夜渡,鼓噪河中。张格尔屡出巡哨,喧嚣达旦。次夜,长龄拟仍用疑兵,忽西南风起,撼木扬沙,天昏如墨,不辨南北,长龄急令退营。杨遇春入帐道:“大帅退营何故?”长龄道:“贼据形势,逼近咫尺,且彼众我寡,恐不相敌,倘因天昏地黑,渡河而来,四面蹙我,岂不要全军覆没么?所以我拟退营十余里,俟明晨天霁,再进未迟。”总不脱一怯字。遇春道:“大帅所虑虽是,据愚见想来,乃是天助我兵的时候,要擒张格尔,就在今夜。”有胆有识。长龄不觉起立,便道:“参赞有何妙计?”遇春道:“贼军虽众,只知并作一队,依垒自固,兵略疏浅,可想而知。我兵远来,利在速战,若与他隔河相持,今日不战,明朝不攻,师老粮竭,那时不能进,不能退,反中了深沟高垒的贼计。现在天适昏暗,贼不防我急渡,我竟渡河过去,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不怕张格尔不败。看杨某仗剑为大帅杀贼哩!”写得精采。长龄道:“参赞此言,也是有识,但我军渡河,倘被他半渡邀击,如何是好?”遇春道:“这也不难,大帅可遣索伦兵千骑,绕趋下游,牵制贼势,遇春愿自率亲兵,向上游急渡,据住上风,两路得手,大帅自可从容过河了。”长龄尚在踌躇,遇春道:“寇不可玩,时不可失,请大帅急速准行!”于是长龄把退营的军令,改作进兵的军令,照遇春计划,先从上下游潜渡,乘风破浪,直达彼岸。遇春令前队扛着巨炮,直薄敌营。张格尔尚在梦里,被炮声震醒,忙起床督战,这时候,炮声与风沙声相杂,宛似数十万大兵,摧压垒门,弄得人人丧胆,个个惊心。到了天明,索伦兵从下游趋至,长龄亦亲督大兵,逾河前来,风止雾霁,乘势冲入敌垒,张格尔率众窜去。回俗统着高履,履后无跟,行走时许多不便,且各裹糗粮,负载累重,至此为逃命要紧,抛了重负,弃去高履,遍地统是橐舄。清军遂进薄喀什噶尔城下,一鼓登城,擒住张格尔甥侄,及安集延两伪帅,并从逆伯克等,杀敌无算,活擒回徒四千多名。
长龄即将克复喀城情形,由六百里加紧驰奏,满望朝廷论功行赏,不想朝旨批回,略说:“命将出师,期歼元恶,今乃临巢兔脱,弃前功,留后患,罪无可辞,长龄夺紫缰,杨遇春夺去太子太保衔,武隆阿夺去太子少保衔,仍着勒限捕获!”这谕旨也出人意外。长龄未免怏怏,杨遇春倒不在意,仍率师攻克英吉沙尔及叶尔羌,又使杨芳复和阗。西四城都已规复,乃出塞觅捕张格尔。二杨各率兵四千,分道西进,遇春屯色勒库,芳屯阿赖,南北相去十余站。阿赖系葱岭山脊,乃回疆通浩罕要道,浩罕留兵驻守,闻清兵骤至,据险阻截,杨芳当先突阵,浩罕兵且战且退,才行一二里,岭路越险,伏兵遽发,鏖战一昼夜,清兵损失甚众,还亏杨芳素有节制,步步为营,严阵出险,方得生还。长龄复据事陈奏,有旨责“诸将孤军深入,劳师糜饷,不如罢兵。姑留官兵八千防喀城,余兵九千,即随杨遇春出关,杨芳代为参赞,与长龄武隆阿筹画善后事宜,明白奏闻!”这旨下后,遇春自然遵旨东还,长龄与两参赞筹议一番,武隆阿议将西四城仍归回徒,长龄意见亦同,杨芳因新任参赞,不便力争,由长龄武隆阿分上奏折,驿呈清廷。道光帝见有二奏本,先展开长龄的奏折,把官衔等不去细瞧,单瞧那善后的筹画道:愚回崇信和卓,犹西番崇信达赖喇嘛,已成不可移之锢习,即使张逆就擒,尚有其兄弟之子在浩罕,终留后患,势难以八千留防之兵,制百万犬羊之众。若分封伯克,令其自守,则如伊萨克玉素普等,助顺官兵,均非白回所心服之人,惟有赦故回酋那布敦之子阿布都里,乾隆中羁在京师者,令归总辖西四城,庶可以服内夷,制外患。
道光帝览到此处,大怒道:“长龄想是老昏颠倒了。高宗纯皇帝,费了无数心力,方将逆酋那布敦除灭,逆裔阿布都里囚解进京,给功臣家为奴,朕即位时,照例恩赦,畀脱奴籍。此番因张逆作乱,照亲属缘坐例,正应将他治罪,长龄反要朕释归阿布都里,不是老昏颠倒,哪里有这种谬论?但不知武隆阿什么计法,想总说长龄的不是呢。”随即将武隆阿奏折,续行展开,大略瞧道:善后之策,留兵少则不敷战守,留兵多则难继度支。前次大兵进剿,贼即有外袭乌什,内由和阗直驱阿克苏之谋,幸克捷迅速,奸谋始息。臣以为西四城各塞,环逼外夷,处处受敌,地不足守,人不足臣,非如东四城为中路必不可少之保障,与其糜有用兵饷于无用之地,不若归并东四城,不须西四城兵费之半,即巩若金瓯,似无需更守西四城漏扈。
道光帝不待览毕,将两奏折统行掷下,随召军机大臣入内道:“长龄昏谬,欲归逆裔阿布都里,使长旧部,武隆阿趋奉长龄,亦是这样说话。你去拟旨,将他二人革职,暂时留任,另授直隶总督那彦成为钦差大臣,速赴回疆,代筹善后,方不误事。”军机大臣,当即照面谕拟定,由道光帝阅过,始行颁发。道光帝又道:“阿布都里须发往边省监禁,你可咨文刑部,立即发配。”军机大臣唯唯而退。
长龄接到革职消息,大吃一惊,不由的坐立不安,谁叫你想出纵虎归山之策?忙请杨参赞商议,杨参赞想了一回,说出了一个反间的计策,长龄方喜形于色。忽忧忽喜,患得患失。看官!你道杨参赞的反间计,从何处入手?原来回徒向分两派,一派叫做白山党,一派叫做黑山党。张格尔是白山党首领,据喀城时,尝滥用威权,虐杀黑山党,黑山党大愤,多阴通清营,长龄奏折中所说的伊萨克玉素普等,统是黑山党徒,与白山党互有嫌隙。解释上文白回二字,笔不渗漏。杨芳遂就此生计,密遣黑山党出卡造谣,扬言官兵全撤,喀城空虚,诸回统望和卓转来。这语传入张格尔耳中,顿时喜出望外,遂纠合残众,复来窥边。先令侦骑入探,果不见官兵踪迹,遂潜入阿尔古回城。时近岁暮,张格尔拟待除夕日,袭喀什噶尔,昼夜整备军械,忙个不了。是夕,张格尔亲出巡城,遥见东北角上,隐隐有人马行动,不觉失声道:“不好了!不好了!清兵来了!”急忙开城出走。后面已报清军杀到,为首大将,正是杨芳。张格尔无心恋战,拚命奔逃,杨芳也拚命追赶,至喀尔铁盖山,回徒奔散殆尽,只剩张格尔三十余骑,弃马登山。杨芳忙令副将胡超,都司段永福,绕出山后,堵住去路,自率亲卒从前面登山,兜拿张格尔。张格尔扒过山头,向山后乱跑,猛听得有人叫道:“张贼快来受死!‘张格尔心中一急,脚下一绊,向后便倒。正是:准备铁笼擒虎豹,安排陷阱絷豺狼。
未知张格尔果否遭擒,容至下回叙明。
张格尔之倡乱,与大小和卓木不同。大和卓木有管辖回部之权,张格尔无之;小和卓木有主持回教之权,张格尔又无之。彼从挟唪经祈福之伎俩,传食部落,势不能偏惑愚民,捽而去之,本易事耳。乃斌静以后,继以永芹,永芹以后,继以庆祥,不能平乱,反致酿乱,数百回徒,直入玛杂,响应者以数万计。回疆西四城,接续被陷,何其速耶?庆祥死事,长龄继任,转战而前,连败回众,张格尔之无能可知。然浑河一役,长龄又欲折回,幸赖杨遇春之定计渡河,驱逐回酋,以次规复西四城,是长龄办不过一庆祥之流亚,微杨忠武,吾知其亦无功也。厥后捐西守东之议,尤属悖谬,西四城为东四城之屏蔽,无西四城,尚可有东四城乎?宣宗严词诘责,迫令歼敌,而掩捕之功,复出杨芳,满员无材,事事仗汉将为之,而清廷犹以右满左汉为得计,亦安怪乱世之相寻不已耶。本回宗旨,实为二杨合传,以满员相较,尤见二杨功绩。
二杨固人杰矣哉!
第四十九回 征浩罕王师再出 剿叛傜钦使报功
却说张格尔失足坠地,就被清将捆缚而去,清将不是别人,就是杨芳所遣的副将胡超,都司段永福,当下红旗报捷,道光帝大喜,立封大学士长龄为二等威勇公,陕西固原提督杨芳,为三等果勇侯,命长龄率师凯旋,留杨芳驻扎回疆,与那彦成筹办善后事宜。乾隆中叶以来,久不行献俘礼,此次擒获张格尔,道光帝思绳祖武,踵行盛举,遣官告祭太庙社稷,亲御午门楼受俘,仪仗森严,不消细说。受俘后,廷讯张格尔罪状,着即寸磔枭示。又命庆祥子文辉,乌淩阿子忠泰,随监刑官同往市曹,看视行刑,并把张格尔心肺取出,交与文辉忠泰,到该父墓前致祭,用慰忠魂。威武极了。杨遇春、武隆阿等,亦传旨嘉奖,自长龄以下,得有功将士四十人,一律绘图紫光阁。并因军机大臣曹振镛王鼎玉麟诸人,办事勤劳,亦许附入紫光阁列像。
满廷官员,歌功颂德,合词请加上尊号,道光帝已渐骄盈,怎禁得这班饭桶又来拍马。
奉旨:“以康熙乾隆年间,尚未允行,势难俯准,惟念铭功偃武,皆由圣母福庇,国有大庆,允宜祇循令典,备极显扬,朕谨当躬率王大臣等,加上皇太后徽号,共伸贺悃,所有应行典礼,饬所司敬谨详议”等语。于是礼部又有一番忙碌,自夏至冬,筹备了好几月,方得举行恭上皇太后徽号,称作恭慈康豫安成皇太后。礼成颁诏天下,覃恩有差。越年,又亲制碑文,勒石大成殿外,比康熙乾隆两朝,尤觉得踵事增华,备极夸耀。共计出师至献俘,用去帑银约数千万两,节省多年不够一掷。正热闹间,那彦成奏本到京,略说:“张逆就擒后,曾檄谕浩罕布哈尔等国,缚献逆裔家属,今浩罕遣使来贺,只言俘虏可返,和卓子孙不可献,究应如何处置?仰求圣训,以便遵行。”道光帝便提起朱笔,批在折后,其词道:逆孥么么,无关边患,那彦成杨芳等,只应严守卡伦,禁其贸易,俟夷计穷蹙,自将缚献求市,毋须檄索!
看这数句批示,便可见道光帝心思了。那彦成窥破意旨,先后奏善后章程数十条,什么安内策,什么制外策,说得津津有味,其实多是纸上谈兵,空中楼阁。纸糊中国。道光帝闻内外安静,遂召那彦成杨芳二大臣还朝。
二大臣于道光九年回京,安集延即于道光十年入寇。当时那彦成的制外策中,把浩罕留居内地的侨民,一概驱逐,且并他财产收没。倒是理财妙策,惜似盗贼行为。侨民愤甚,探知大兵已归,即一面禀报浩罕王摩诃末阿利,一面至布哈尔,迎奉张格尔兄摩诃末玉素普为和卓,纠众入边。浩罕王又遣将哈库库尔,及勒西克尔等,率兵策应。警报传到回疆,回郡王伊萨克,飞报参赞大臣札隆阿。札隆阿是个终日不醒的酒鬼,斌静第二。接到警报,恰糊糊涂涂道:“张逆家属,统已授首,还有什么阿哥?这都是伊萨克贪功妄报,在本大臣手里,休使这般伎俩,”遂叱回来使,并恐伊萨克先行驰奏,也修好奏章,略言:“南路如果有事,惟臣是问。”该死!过了数日,边城的告急文书,陆续递到,札隆阿被他吓醒,方命帮办大臣塔新哈,副将赖永贵,分路迎击。二将去讫,札隆阿复安然饮酒,昏昏沈沈的过了数天。忽外面又递到紧急公文,札隆阿恰有意无意的,取过一瞧,但见上面写着帮办大臣塔新哈,副将赖永贵,误中贼计,遇伏阵亡,顿时面如土色,把一张关公脸,变做了温元帅脸,趣语。好一歇儿不说话。外面又递进叶尔羌禀报,更觉惶急万分,展开一阅,乃是叶尔羌办事大臣璧昌,驰报胜仗,不禁失声道:“还好还好。”于是督兵守城,方有一些兴会起来。
是时那彦成子容安,为伊犁参赞大臣,奉旨统伊犁兵四千。驰赴阿克苏督剿,闻敌兵势盛,拟俟乌鲁木齐兵至,然后进军。统是畏生怕死。叶尔羌又复被攻,幸亏璧昌决河灌敌,出城痛击,敌兵始不敢近城,只是沿途掳掠,转入喀什噶尔。见城上守兵,颇还严整,也无意进攻,专劫城外回庄,把子女玉帛,搜掠殆尽。札隆阿忙向阿克苏乞援,容安拥重兵八九千,反绕道乌什,趋向敌兵不到的和阗去屯驻了。会寻快活。清廷闻容安逗兵不进,下旨革职,命哈丰阿继任,又遣大学士公长龄,陕甘总督杨遇春,固原提督杨芳,参赞大臣哈朗阿,调兵赴援。哈丰阿先至喀什噶尔,敌兵解围而去,饱飏出塞。
迨杨芳哈朗阿等到喀城,已无一敌。
札隆阿恐朝廷问罪,与幕中老夫子商量一条诿过的法子,只说伊萨克通贼,潜袭南路,所以前此未曾闻知,有南路无事的奏报。及见了杨芳哈朗阿,仍把这样话儿,搪塞过去。
杨、哈两人,被他蒙混,也代札隆阿上奏洗刷。札隆阿钻营之力,颇也不小。会大学士长龄,行至叶尔羌,接读上谕,令与伊犁将军玉麟,会审札隆阿伊萨克案,乃折回阿克苏。玉麟亦奉命而至,当下会谳,究出主谋草奏的幕友,得坐实札隆阿罪状,奏达清廷。部拟札隆阿斩监候,令先枷示阿克苏两月。长龄依议办法,把札隆阿枷出署门,连这位谋画刁狡的老夫子,也一律枷示。都赏他吃独桌,依旧是主宾相陪。调授璧昌为喀什噶尔参赞大臣。
长龄拟由伊犁乌什喀城三路,出讨浩罕,浩罕王慌张起来,亟通贡俄罗斯,乞兵相助。
俄人拒绝去使,不许入境。浩罕王无奈,乃遣使臣三人到喀城,备述七十余年通商纳贡的旧好,及五年来闭关绝市的苦累,请修好如旧。长龄提出和议两条,第一条缚献叛酋,第二条放还被虏兵民。浩罕使臣,因未奉汗命,俟还报后,方与订约。长龄将来使留住一人,遣还二使,并命伯克霍尔敦同往。等了两月,霍尔敦始回,报言被虏兵民,可以释还,惟缚献回酋,回经所无,只可代为监守,惟要求通商免税,及给还侨民资产二事。长龄即上奏道:臣闻安边之策,振威为上,羁縻次之。浩罕与布喀尔达尔丸斯喀拉提锦诸部落,犬牙相错,所属塔什及安集延等七处,均无城池,其临战皆以骑贼冲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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