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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乃是孟钊。孟钊是公孙奇的心腹,担任他的“记室”(即书记),在桑家堡的时候,他曾对桑青虹大献殷勤,颇有非份之想,桑青虹不理睬他,后来他又勾搭上桑青虹的贴身侍女碧绡。桑青虹对他,一向都很讨厌,听得丫鬟禀报,不觉皱起眉头道:“这小子来做什么?”丫鬟道:“孟钊哭丧着脸,说是有一件非常紧要的事情,要当面禀告小姐。不过,小姐,你若是不喜欢见他,那我就叫他滚吧!”
桑青红虽然讨厌孟钊,但她此时正想找一个桑家堡的人探听消息,心里想道:“这小子虽是我姐夫的心腹,但也不妨问一问他,且看他对我姐姐之死,又是如何说法?”便道:“也好,你就叫那小子进来见我吧。”
孟钊踏进房间,桑青虹还未曾开口问他,他就先哭了起来,说道:“二小姐,请恕我给你带来一个坏消息,主母,她,她已经死了。”桑青虹淡淡说道:“你就是为了此事来给我报讯的么?”孟钊见桑青虹并不如何伤心,登时露出了非常惊诧的神色,讷讷说道:“二小姐,这事你、你早已知道了么?”桑青虹道:“你不用管我是否知道?如今是我问你,你只须回答我的问话!”孟钊垂下手道:“是。小的正是为了此事,来给小姐报讯!”桑青虹道:“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差你来的?”孟钊道:“是有人叫我来的,但即使那人不是这么吩咐,我也会想到要来给小姐报讯的。”桑青虹冷笑道:“差遣你来报讯的那个人,他自己早已来过了。好吧,你如今给我说实活,他……”桑青红正要盘问孟钊,好拿他的口供来与公孙奇的说话对照,话犹来了,孟钊忽地颤声叫道:“二小姐,你说什么,那个人,她、她怎能够来到此间见你?她是早已到了坟墓里去的了!”桑青红吃了一惊,道:“你说的是谁?不是你主人差遣你来的么?”孟钊道:“是主母差我来的!”
此言一出,桑青虹更是吃惊,连忙问道:“什么,是我姐姐叫你来的?”孟钊道:“正是。你姐姐临终之时,咽着泪嘱咐我,要我务必给你送讯……”桑青虹心道:“我姐夫这么说,蓬莱魔女又这么说,如今你这奴才也这么说了,哼,想你不过桑家堡的一个奴才。我姐姐会让你接受她的临终遗命?”心里既不相信,口中也便冷冷说道:“我姐姐瞩咐了你什么?”孟钊道:“主母要我把她被害的真情告诉你!”桑青虹道:“是给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害死的不是?”她只道盂钊与公孙奇同一鼻孔出气,说话也必相同,哪知孟钊却连连摇手道:“不是,不是!”桑青虹喝道:“那么是谁?”
孟钊嗫嗫嚅嚅地道:“我,我不敢说。”桑青虹道:“为何不敢?”孟钊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桑青虹喝道:“信不信是我的事,快说!”孟钊身躯颤栗,忽地似下了决心,大声说道:“杀主母的凶手,不是别个,正是主人!”说罢,冷眼偷觑桑青虹的神色。
桑青虹对这消息并不感到突兀,但因为孟钊是她姐夫的心腹,这消息从孟钊口中说出,桑青虹却不能不感到惊奇,脸上露出一片惶惑的神色。
孟钊连忙说道:“主母就是怕你不信,她有一件信物给我。
请你过目。“说罢拿出了一只玉钏,这是公孙奇给他妻子的聘礼之一,桑白虹经常戴着的,桑青虹自然认得,当下接了过来,问道:”我姐姐是在什么情形之下给你的,她和你又说些什么?“
孟钊流下了几滴眼泪,哽咽说道:“这是主母临终之时交给我的。她说她与那赋子已是恩断义绝……嗯,这‘贼子’二字指的就是主人了。我不敢以下犯上,我只是转述主母原来的言语。”
桑青虹道:“我正是要听我姐姐原来的言话,你无须忌讳,快说!公孙奇他杀了我的姐姐,还怕什么叫他贼子?”
孟钊接着说道:“主母言道,她、她与那贼子已是恩断义绝,这个玉铡,她是绝不愿再戴着它,让它陪同入土了。因此,她把玉钏除了下来,一来是不愿睹物伤情,二来也好拿与我给你作个信物。你看这玉钏上还有你姐姐的血渍!”
倘若孟钊单单凭着这个玉钏,桑青虹还未必会相信他,因为他是公孙奇的心腹,也可能是公孙奇交与他的;但如今孟钊是拿了这个玉钏来指证公孙奇是杀人凶手的,公孙奇绝不会差他来指证自己!因此尽管桑青虹初时对孟钊极是怀疑,到了此时,却不能不相信了他的说话,她哪里知道,公孙奇杀妻的事实是真,但孟钊的说话却仍然是假。这玉钏是桑白虹在气愤之下。摔出窗外,给孟钊拾获的。
孟钊拭了泪珠,接着说道:“小的多承主母信赖,粉身碎骨,不足图报,赴汤蹈火,亦所甘心!主母要我与你设法给她报仇,如今就听二小姐的吩咐了。”桑青虹道:“且慢,我有事还要问你。”孟钊道:“二小姐还不相信么:你姐夫表面对妻子恭顺,实在已是处心积虑,早已想谋杀你的姐姐了!”桑青虹道:“我不是说的这个。据你说,我姐姐临终是你在她身边,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人?”孟钊道:“哪有别人,就是小的一个!”桑青虹道:“但我却听得有个人说,她当时也在我姐姐身边,她却没有提到你。”
孟刽道:“你说的这个人,想必是蓬莱魔女了?”桑青虹道:“不错。我听到的是:我姐姐临终之际,只有蓬莱魔女在她身边。”其实还有桑家那四个老仆当时也是在场的,但刚才因为蓬莱魔女无暇与桑青虹细说,是以桑青虹未曾知道,便以为只有蓬莱魔女一人。
孟钊眼珠一转,作出惊惶焦急之状,说道:“二小姐,你可曾上了蓬莱魔女的当?”桑青虹道:“上什么当?你不是说,我的姐姐不是蓬莱魔女所杀的么?”孟钊道:“可是这魔女却另有用心。我将当日的情形说出来,你也可以想得到她是什么用心了。”桑青虹道:“好,你说吧!”
孟钊早已打好腹稿,当下说道:“这事还得拉远一点来说。
不错,你的姐姐并非蓬莱魔女所杀,但却也不是与蓬菜魔女毫无关系。你的姐夫与蓬莱魔女是师兄妹,他表面和妻子十分恩爱,其实心中暗恋的却是这个师妹。二小姐,这你可想不到吧?“
桑白虹素来多疑善妒,生前为了窥破她丈夫暗恋蓬莱魔女之事,已不知和公孙奇吵斗过多少次了,作为桑白虹的妹妹,桑青虹当然是知道的。她听了孟钊的话,“恍然大悟”,说道:“哦,我知道了。公孙奇是为了这个魔女,这才对我的姐姐下了毒手的!可是据我所知,蓬莱魔女却不似喜欢他呀?”孟钊道:“你姐夫是色迷心窍,他怎知道他这师妹后来会那样待他?他只是片面单思,便对妻子下了毒手,我想他如今也应该是后悔莫及了。”桑青虹打断了孟钊的“评论”,说道:“蓬莱魔女后来怎样对他?闲话少说,你只是说当日的情形吧!”
孟钊道:“那一日晚间,我忽被哨声惊醒,匆匆跑出去察看,只见杨大叔、何大叔他们一共四个人向主母所住的那幢楼房的方向跑去。我知定是出了事情,我受了桑家厚恩,自是不能坐视,便也跟着他们跑去。不料我还未追上他们,他们也还未曾赶到,就在园中那个荷池前面,便碰上主人了。奇怪的事突然发生了,我知杨、何、萧、李这四位大叔都是你们桑家几十年的老仆人,不料主人却突然向他们四位痛下杀手,哎呀,将他们全都打伤了!”
孟钊说得活龙活现,不由桑青虹不信,她大惊之下,叫起来道:“好狠毒的公孙奇!唉,这四个老仆对我姐姐忠心耿耿,我姐姐叫他们前来救助,却累他们受了横祸了!快说,后来怎么样?这四位老人家可是都丧在那贼于手下了?”孟钊道:“第二件奇怪的事接着发生,临时来了救星,这四位老人家虽是受伤,却幸得保存了性命。”桑青虹道:“是谁教了他们?”盂钊道:“是蓬莱魔女!”
桑青虹刚刚得过蓬莱魔女的救助,虽然两人仍是格格不入,但心里对她已是多少有了几分好感,便道:“这魔女倒是有点儿侠义心肠,她不耻她师兄所为,救了咱家这四位老仆,那也并不奇怪。”
孟钊叹了口气,说道:“二小姐,你若是这么想,那就错了。”桑青虹道:“难道这魔女是别有用心?好,你说下去吧,后来怎样?”
孟钊叹过了气,接着说道:“蓬莱魔女现身之后,把主人打得大败而逃,主人中剑受伤,逃出了桑家堡。蓬莱魔女也不去追赶他,却独自走上主母的楼房。”桑青虹道:“哦,这么说,她是曾经和我的姐姐见过面。”
孟钊道:“不错,但主母临终的时候,却只是小人在她身旁。”桑青虹道:“那时你也跟她上去?”孟钊道:“不,这些事情来得太过意外,我不明底细,怎敢露出行藏?主人伤害那四位大叔之时,我是匿在假山石后,吓得呆了,直到蓬莱魔女走了之后,我才敢出来。”桑青虹道:“哦,蓬莱魔女只是进去一会,便又走了?”盂钊道:“大约是半炷香的时刻,蓬莱魔女便匆匆走了。
看情形她是去追赶主人。“桑青虹道:”别把那贼子再称作主人了。“孟钊道:”是。小人称呼惯了,一时改不了嘴,请二小姐宽恕。“桑青虹道:”那魔女走了之后,你怎么样?“孟钊道:”我知道定是出了事情,那魔女走了之后,我便上楼去探望主母。
我未经传唤,私自闯进主母的房间,实是无礼得很,但那时也顾不了这许多了。“桑青虹道:”没人再追究你这些小节了。快说下去吧,那时我的姐姐如何?“
孟钊又挤出了两滴眼泪,哽咽说道:“可怜主母已是面如金纸,奄奄一息。幸亏她知道我一向对她忠心耿耿,对我还能相信。她一见我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叫我在她身边坐下,叫我不可自费力气救她,只许我听他说话。”桑青虹心道:“大约是我姐姐伤得太重,已知回生乏术、故而急着交代后事。但她却怎么这样相信孟钊?”
孟钊接着说道:“主母将她遭受主人,不,遭受那贼子毒手之事告诉了我,嘱咐我两件事情,要我牢牢记着转告你的。”桑青虹道:“哪两件事情?”盂钊道:“一是给她报仇,二是要你当心,不可上了蓬莱魔女之当!”桑青虹道:“哦,姐姐怕我上当?
蓬莱魔女有什么可疑之处给她看破了?“孟钊道:”据主母说,蓬莱魔女见了她之后,就声言给她报仇,但却要向她索取你们桑家的武功秘籍。“
桑青虹心想:“我道蓬莱魔女有如此好心,原来如此。她也是像她师兄一样,觊觎我桑家的绝世武功。”连忙问道,“我姐姐可曾上了她的当?”孟钊说道:“主母老练精明,他知道那么嘱咐你,她自己还能上当?她当时假装昏迷过去,蓬莱魔女在她身上搜不出什么武功秘籍,便拿了那个哨子走了。”
孟钊编造的那个长篇故事有真有假,两三成真,七八成假,正因假中有真,而且合情合理,连每一个小节都照顾周全,等于给桑青虹心中的疑问一一作了解释,不由得桑青虹不信!桑青虹心道:“怪不得那哨子到了她的手中,原来是我姐姐曾在遭难之时吹过那个哨子召集仆人,蓬莱魔女那样聪明的人,当然句道了这哨子的用处,并牢牢记下了如何吹法了。哼,这魔女虽不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用心却也是奸险无比!”孟钊的厉害就正在此等地方,他并不把蓬莱魔女完全说成坏人,却使得桑青虹自然而然地在听了他的“故事”之后,对蓬莱魔女生了恶感。
此时桑青虹心上只有一个疑团,她望了孟钊一眼,淡淡说道:“孟钊,公孙奇一向把你视同心腹,何以你不帮他,反而效忠主母?”孟钊突然满面通红,现出忸怩的神态,嗫嗫嚅嚅地说道:“奴才不敢说。”桑青虹道:“为什么不敢说?”孟钊道:“我、我、我怕二小姐你听了,生、生气,我、我担当不起!”桑青虹道:“我只要你的真话,决不怪责你便是,你放胆说吧!”孟钊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奴才的心事二小姐想必也约略知道了?
奴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明明知道是得不到的,但只要能为我敬慕之人稍尽一点心意,我此生也是可以无憾了。而巨主人虽是待我好,我总是桑家的仆人,我只知道要效忠主母和你二小姐。主母她、她也是知道,知道我这个心事的。奴才这点痴心,求小姐鉴谅,小姐你若生气,打我,骂我,杀了我,我都甘心领受!“
桑青虹杏脸飞霞,有几分着恼,但也有几分欢喜,要知她刚刚受了耿照的冷淡,正在感到羞辱,心中也正是对耿照由受生恨,失意非常的时候。想不到世上竟然有个男子,将她视作天人,对她倾慕备至,虽说这人是个下人,但却也多少满足了她的自尊,何况孟钊出身也并不低微,他是名武师之后,还曾经是珊瑚的情人,而珊瑚正是桑青虹当作情敌的。少女的心理就是这样奇妙,桑青虹本是对孟钊殊无好感,但他来得正是时候,话又说得恰到好处,桑青虹听了,反而对他起了怜悯之情,同时又为珊瑚的旧情人对她如此倾倒而骄傲,因此尽管她还是不爱孟钊,但对他已是改了观感,不似从前那样讨厌他了。
桑青虹似喜似嗔,看了孟钊一眼说道:“多谢你对我两姐妹忠心耿耿,有一些话本来不是你应该说的,我也不怪责你了,以后不可再说。”孟刽道:“奴才知道。奴才不过是表明心迹而已。”
桑青虹道:“你这次对我桑家立有大功,你本来是我姐夫的记室,亦非一般仆人可比,以后可不必再自称奴才了。你年纪比我大,我应该叫你一声孟大哥。咱们彼此以平辈之礼相待。”孟钊大喜,却仍然作出惶恐的神气说道:“这不是折杀了小的么?
奴才不敢!“桑青虹道:”孟大哥,你再客气,那就是与我见外了。改过称呼,我还有话要问你呢。“孟刽垂手说道:”是。桑、桑姑娘。“
桑青虹道:“孟大哥,那四个老仆人呢,是否还在桑家堡?”孟钊道:“那四位大叔都给蓬莱魔女带走了。”桑青虹道:“哦,带走了?她是什么用心?那四个老仆人又怎肯听她的话?”孟钊道:“她救了这四位大叔,又声言要给咱家的主母报仇,他们当然是依从她了。她是什么用心,我不敢妄自猜测。”桑青虹想了一想,自言自语道:一个人说这话市恩于我家老仆,看来也无非是想将来并吞咱们的桑家堡,最少也是要桑家堡归附于她。“孟钊道:”对,主母也正是这样想的。“
桑青虹沉吟不语,孟钊说道:“本来这魔女武功高强,她觊觎桑家堡基业与武功,不惜与她师兄反目,要为你的姐姐报仇,你也可以假手于她,报这大仇的。只不过这代价却是太大了。”桑青虹忿然道:“咱们自己设法报仇,决不受她恩惠,也免得受她挟制。我也告诉你实话吧,这魔女刚才来过了,她还想要我跟随她呢。”当下将刚才发生之事,大略告诉了孟刽,孟钊道:“桑姑娘,你可愿跟随地么?”桑青虹想起蓬莱魔女是去追寻耿照,而耿照又正是与珊瑚一路,越想越不是味儿,心道:“莫说这魔女别有用心,即使是一番好意,我也不能跟随她,看着她的丫鬟与耿照卿卿我我,我好好一个桑家堡的主人不做,难道却要做她的侍女么?”妒火中烧,立即咬牙说道:“我就是死了,也绝不会跟随这个魔女。孟钊,如今只有你是忠心于我的了,你可得给我出个主意,教我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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