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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芳等盛意谆谆,心中大喜,遂令手下收了聘礼,穿起盔甲。沈廷芳见他二人俱是身长一丈,臂阔三停,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沈廷芳暗暗欢喜道:“看此二人,才是罗琨的对手!”
当下王虎、康龙穿了盔甲,骑了那两匹锦鞍白马,一同起身来到镇江府内。知府治酒饯行,沈廷芳吩咐堂官道:“你可小心伏侍二位将军,先回去见太师,说我随后就来。”当下酒过三巡,肴登几次,二将告辞起身。沈廷华、沈廷芳、米良、镇江府、丹徒县、合城的文武众官一一相送,二将上船起身,奔长安去了。
却说那沈廷华送了二将动身之后,即同沈廷芳别了众人,赶回南京去过生日,到了总督府内,已是初四日的晚上。进了后堂,夫人治家宴暖寿,张灯结彩,开台演戏,笙歌鼓乐,竟夜暄闹。外间那些合城的文武官员、乡绅纷纷送礼,手中礼单,络绎不绝。
忙到初五日五更时分,三声大炮,大开辕门,早有那辕门上的中军官、站堂官、旗牌官、厅事吏等,备了百架果盒花红,进去叩头祝寿。然后是江宁府同合城的官员都穿了朝服前来祝寿,又有镇江府同米良也来拜寿。沈廷华吩咐一概全收。那辕门下四轿八轿,纷纷来往;大堂口总是乌纱红袍,履声交错。沈廷华令江宁府知客陪那一切文官,在东厅饮宴;那一切武官在西厅饮宴,令大厅相陪;那一切乡绅,令上元县在照厅相陪。正厅上乃是米良、沈廷芳、抚院、提督将军、布政、按察各位大人饮宴。当晚饮至更深方散。次日各官都来谢酒告辞,各自回署,自有大厅堂官安排回帖,送各官动身,不表。
只有镇江府同米良,备了龙舟,请沈廷华同沈廷芳到金山寺去看龙舟。沈廷芳想道:“与众官同行有多少拘束,不如同锦上天驾一小船私自去玩,倒还自由自便。”主意已定,遂向沈廷华说道:“哥哥同米大人先行,小弟随后就来。”沈廷华只得同米良、镇江府备了三号大船,排了执事,先到金山寺去了。
丹徒县迎接过江,满江面上备了灯舟,结彩悬红,星萧细乐,好不热闹。那十只龙舟上,都是五色旗幡,锦衣绣袄,锣鼓喧天,十分好看。金山寺前搭了彩楼花篷,笙萧齐奏,鼓乐喧天。怎见得奢华靡丽,有诗为证:何处奢华画鼓喧?龙舟闹处水云翻!
只缘邀结权好客,不是端阳吊屈原。
话说那镇江府的龙舟,天下驰名。一时满城中百姓人等,你传我,我传你,都来游玩。满江中巨舰朦冲、双飞划子,不计其数。更兼那金山寺有三十六处山房、静室、店面、楼台,那些妇女人等,不曾叫船的,都在迎江楼上开窗观看,还有寓在寺里的妇女人等,也在楼上推窗观看。
其时,却惊动了一个三贞九烈的小姐,你道是谁?原来是怕玉霜。只因孙翠娥代嫁之后,赵胜、洪恩大闹米府,火烧镇江的那一夜,柏玉霜同秋红二人,多亏洪惠送他们上船,原说是上长安去的;谁知柏玉霜小姐从没有受过风浪,那一夜上了船,心中孤苦,再见那镇江城中被众英雄烧得通天彻地,又着了惊吓,因此弄出一场病来,不能行走,就在金山寺内往下。足足病了三个多月,多亏秋红早晚伏侍,方才痊可,尚未复原。那日正在寺中用饭,方丈的小和尚走到房门回来说道:“柏相公,今日是镇江府备了十只龙舟,请沈总督大人同米大人饮宴,热闹得很呢!公子可去看看?”那玉霜小姐满肚愁烦,他那里还有心肠看甚么龙舟,便回道:“小师父,你自去看吧,我不耐烦去看。”那小和尚去了。
柏玉霜吃完了中饭,想起心事来,不觉神思困倦,就在床上睡了。秋红在厨下收拾了一会,回楼上见小姐睡着,忙推醒他,叫了一声:“小姐,身子还弱,不要停住了食,起来玩玩再睡,现今龙舟划到面前来了,何不在雪洞里看看!”柏玉霜听了,只得强打精神,在雪洞里来看。准知他除了头巾去睡的,起来时就忘记了,光着头来瞧,秋红也不曾留意,也同小姐来看。
不提防沈廷芳同锦上天叫一个小船来到金山脚下,看了一会龙舟,便上岸去偷看人家的妇女,依着哥哥的势儿横冲直撞,四处乱跑。也是合当有事,走到雪亭底下,猛然抬头,看见柏玉霜小姐。沈廷芳将锦上天一拍道:“你看这座楼上那个女子,同昔日祁家女子一样!”锦上天一看,说道:“莫不就是他逃到这里?为何不戴珠翠,只梳一个髻儿在头上?大爷,我们不要管他闲事,我们闯上楼去,不论青红皂白抢了就走;倘有阻拦,就说我们相府里逃走的,拐带了千金珠宝,谁敢前来多管!”沈廷芳道:“好。”二人进寺,欲上楼来抢人。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六十回 龙标巧遇柏佳人 烈女怒打沈公子
话说那沈廷芳同锦上天,带了十数个家人住寺里正走,却遇见那个小和尚前来迎接,锦上天一把扯住小和尚道:“你们寺里楼上雪洞里看龙舟的那个女子是谁?”小和尚叫道:“老爷,你看错了!那是我寺里的一位少年客官,井没有甚么女子。”锦上天道:“分明是个女子的模样,怎说是没有?”小和尚答道:“那个客官生得年少俊俏,又没有戴帽子,故此像个女子,老爷一时看锗了。”沈廷芳叫道:“胡说!想是你寺里窝藏娼家妇女,故意这等说法么?”小和尚吓得战战兢兢,双膝跪下,说道:“老爷若是不信,请看来,便知分晓。”
锦上天道:“我且问你,这客百姓甚名谁,那里人氏?”小和尚道:“姓柏,是淮安人氏,名字却忘记了。”沈过芳想道:“淮安姓柏的,莫不是长安都察柏文连的本家么?”锦上天道:“大爷何不去会会他就明白了,柏文连也是太师爷的。有何不可!”沈廷芳道:“说得是。”便叫小和尚引路,同锦上天竟到玉霜客房里来。
幸喜那小和尚走到楼门口叫道:“柏相公,有客到来。”玉霜大惊,暗想道:“此地有谁人认得我来?”忙忙起身更衣,戴了方巾。那沈廷芳同锦上天假托相熟,近前施礼,说道:“柏兄请了。”柏玉霜忙忙答礼,分宾主坐下。早有那方丈老和尚知道沈公子到了,忙忙令道人取了茶果盒,掌了一壶上色的名茶,上楼来见礼陪话,也在这厢坐下。
柏玉霜细看沈公子同锦上天二人,并不认得,心中疑惑,便向锦上天说道:“不知二位尊兄尊姓大名,如何认得小弟?不知在那里会过的,敢请指教!”锦上天说道:“在下姓锦,贱字上天。这一位姓沈,字廷芳,就是当今首相沈太师的公子,江南总督沈大人的令弟。”柏玉霜听了,忙忙起身行礼道:“原来是沈公子,失敬,失敬!”沈廷芳回道:“岂敢,岂敢。闻知柏兄是淮安人氏,不知长安都堂柏文连先生可是贵族?”柏玉霜见问着他的父亲,吃了一惊,又不敢明言是他父亲,只得含糊答道:“那是家叔。”廷芳大喜道:“如此讲来,我们是世交了。令叔同家父相好,我今日又忝在柏兄教下,可喜,可喜!请问柏兄为何在此,倒不往令叔那里走走?”
柏玉霜借此发话道:“小弟原要去投家叔,只为路途遥远,不知家叔今在何处。”沈廷芳道:“柏兄原来不知,令叔如今现任按察长安一品都堂之职,与家父不时相会,连小弟忝在教下,也会过令叔大人的。”柏玉霜心中暗想道:“今日才访知爹爹的消息,不若将机就计,同他一路进京投奔爹爹,也省得多少事。”便说道:“原来公子认得家叔,如此甚妙!小弟正要去投奔家叔,要上长安去,求公子指引指引。”沈廷芳道:“如不嫌弃,明日就同小弟一船同去,有何不可!”柏玉霜回道:“怎好打搅公子?”沈廷芳道:“既是相好,这有何妨!”锦上天在旁撮合道:“我们大爷最肯相与人的,明日我来奉约便了。”柏玉霜道:“岂敢,岂敢。”金山寺的老和尚在旁说道:“既蒙沈公子的盛意,柏相公就一同前往甚好;况乎这条路上荒险,你二人也难走。”柏玉霜道:“只是搅扰不当。”当下三个人扰了和尚的茶,交谈了一会。沈廷芳同锦上天告辞起身,说道:“明日再来奉约便了。”柏玉霜同和尚送他二人出山门,一拱而别。
柏玉霜回到房中,和尚收去了茶果盒。秋红掩上了房门,向柏玉霜说道:“小姐,你好不存神!沈贼害了罗府满门,是我们家的仇敌,小姐为何同他一路进京?倘被他识破机关。如何是好?况且男女同船,一路上有多少不便,不如还是你我二人打扮前往,倒还稳便。”柏玉霜道:“我岂不知此理,但此去路途里,盗贼颇多,十分难走。往日瓜州镇上、仪征江口,若不是遇着洪惠与王袁,都是旧日相熟之人,久已死了。我如今就将机就计,且与他同行,只要他引我进京,好歹见了我爹爹的面就好了。自古道:”怪人须在腹,相见又何妨!‘就是一路行程,只要自家谨慎,有何不好?“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秋红道:“虽然如此讲法,也须小心谨防。”柏玉霜道:“我们见机而行便了。”
不言主仆二人在寺中计较。且言沈廷芳同锦上天出了金山寺,早见那镇江府的两个内使,走得雨汗长流。见了沈廷芳,双膝跪下道:“家爷备了中膳,请少爷坐席,原来少爷在这里玩呢!列位大人立候少爷,请少爷快去。”沈廷芳道:“知道了。”遂同锦上天上了小船,荡到大船旁边,早有水手搭跳板,撑扶手,扶了沈廷芳同锦上天进去。知府同米良慌忙起身出来,抢步迎接,沈廷芳进内坐下,同用中膳。
一会用过了,镇江府分付左右船上奏起乐来。十只龙船绕着官船,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穿花划来,但见五色族旗乱绕,两边锣鼓齐鸣,十分热闹。沈廷芳大喜,忙令家人备了几十只鸭子,叫两只小船到中间去掼。那些划龙船的水手都是有名的,又见大人来看,都要讨赏,人人施勇,个个逞能,在那青波白浪之间来往不绝,十分好看,把那沈廷芳的眼都看花了。抢完了标,分付家人拿出五十两银子,赏了龙舟上的水手。到晚上,龙船上都点起灯来,真正是万点红心,照着一江碧水。又玩了一会,那知府请沈廷华、沈廷芳、米良等到衙饮宴,都拢船上岸,打道登程,一路上灯球火把,都到镇江府署中去了。正是: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话说沈廷芳、沈廷华、米良、锦上天等进了府中饮宴,无非是珍肴美味,不必细表。饮完了宴,时已三更,知府就留锦上天、沈廷芳、沈廷华等在府中歇宿,不表。
且言锦上天陪沈廷芳在书房歇宿,锦上天道:“大爷,你晓得金山寺的柏相公是个甚么人?”沈廷芳道:“不过是个书生。”锦上天道:“我看他好像个女子。”沈廷芳道:“又来了,那有女扮男装之事?”锦上天道:“大爷,他两耳有眼,说话低柔,一定是个女子。”沈廷芳笑道:“若果如此,倒便宜我了。只是要他同行才好下手。”锦上天道:“大爷莫要惊破了他。只要他进了长安,诱进相府就好了,路上声张不便。”沈廷芳道:“明早可去约会了他,待我辞过了家兄,同他一路而行才好。”锦上天道:“这件事在门下身上。”当下两个奸徒商议定了。一宿已过。
次日清晨,沈廷芳即令锦上天到金山寺约会柏玉霜去了,他却在府中用过早膳,向沈廷华作别起身。沈廷华道:“贤弟为何就要回去。”沈廷芳道:“惟恐爹爹悬望,故此就要走了。”知府说道:“定要留公子再玩一日才去。”沈廷芳道:“多谢,多谢。”随即动身。忙得镇江府同米良、沈廷华备了无数的金银绸缎、礼物下程,挑了十数担,差了江船,送沈廷芳起身。
那沈廷芳上了大船,来到金山寺前,吩咐道:“拢船上岸。”早有和尚接进客堂:只见锦上天同柏玉霜迎下阶来。见礼坐下,柏玉霜说道:“多蒙雅爱,怎敢相扰?”沈廷芳道:“不过是便舟一往,这有何妨?不必过谦,就请收拾起身,船已到了。”锦上天又在旁催促说道:“柏兄,你我出门的人,不要拘礼,趱路要紧。”柏玉霜见他二人一片热衷,认为好意,只得同秋红将行李收拾送上船去,称了房钱与和尚,遂同沈廷芳一路动身上船来了。
沈廷芳治酒款待,吩咐开船。到晚来,柏玉霜同秋红一床歇宿,只是和衣而睡;同沈廷芳的床头相接,只隔了一层舱板。那沈廷芳想着柏玉霜,不得到手。一日酒后,人都睡了,沈廷芳欲火如焚,按不住,扒起来,精赤条条的,竟往柏玉霜房里来,意欲强奸,悄悄的来推那舱板。正在动手,不想柏玉霜听得板响,大叫一声:“有贼,有贼!”吓得众水手一齐点灯着火、拥进船来照看。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御书楼廷芳横尸 都堂府小姐遭刑
话说沈廷芳正推舱房,却惊醒了柏玉霜,大叫道:“有贼来了!”吓得那些守夜的水手众将,忙忙掌灯进舱来看。慌得沈廷芳忙忙起身往床上就爬,不想心慌爬错了,爬到锦上天床上来。锦上天吃醉了,只认做是贼,反手一掌,却打在沈廷芳脸上。沈廷芳大叫一声,鼻子里血出来了,说道:“好打!好打!”那些家人听见公子说道“好打”,只认做贼打了公子,慌忙拥进舱来,将灯一照,只见公子满面是血,锦上天扶坐床上。
众人一时吓着了急,那里看得分明,把锦上天认做是贼,不由分说,一同上前,扯过了沈廷芳,捺倒了锦上天,抡起拳头,浑身乱打。只打得锦上天猪哼鸭叫,乱喊道:“是我,是我!莫打,莫打!打死人了!”那些家丁听了声音,都吃了一惊,扯起来一看,只见锦上天被打得头青眼肿,吓得众家人面面相觑。再看沈公子时,满面是血,伏在床上不动。
众家人见打错了,忙忙点灯,满船舱去照,只见前后舱门俱是照旧未动。大家吃惊,说道:“贼往那里去了?难道飞去了不成?”锦上天埋怨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不会捉贼,只会打!我真是抓住了,当贼打了我,我打贼一拳;倒被你们放掉了,还来乱打我。”舱里柏玉霜同秋红也起来穿好了衣衫,点灯乱照,说道:“分明有人扭板,为何不见了?”众人忙在一处,惟有沈廷芳明白,只是不作声,见那锦上天被众人打得鼻肿嘴歪,抱着头蹲着哼,沈廷芳看见又好笑又好气,忙令家人捧一盆热水,前来洗去了鼻中血迹,穿好了衣衫,也不睡了,假意拿住了家人骂了一顿,说道:“快炔备早汤来吃,陪锦大爷的礼!”闹了一会,早已天明,家人备了早膳。请三位公子吃过之后,船家随即解缆开船,依旧动身趱路。
这柏玉霜自此之后,点灯看书,每夜并不睡了,只有日间无事略睡一刻。弄得沈廷芳没处下手,着了急,暗同锦上天商议,说道:“怎生弄上手才好!那日闹贼的夜里原是我去扭他舱板响动,谅他必晓得了些,他如今夜夜不睡了,怎生是好。”锦上天笑道:“原来如此,累了我白挨一顿打。我原劝过大爷的,不要着紧,弄惊了他倒转不好,从今以后,切不可动,但当做不知道;等他到了长安,稳定他进了府,就稳便了。”沈廷芳无法:只得忍耐,喝令船家不许歇息,连日连夜的往长安赶路。恰好顺风顺水,行得甚快。
那日到了一个去处,地名叫做巧村,却也是个镇市,离长安还有一百多里。起先都是水路,到了此地,却要起旱登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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