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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楞住了。上次大家在办公室里齐声声讨一篇不顾科学、不分青红皂白,声援闹事的病人家属的报导。那个记者几乎什么都不懂,被家属的几句话就挑上了山,断章取义地截取医生的几句解释,大大鞭笞了医生们。我只不过看到了泰雅拍过的几张照片,这些照片看似高雅的艺术照,谁知道是怎样被登在Se情杂志上?就算真的拍了Se情照片,也许有另有隐情,警察怎么能全部知道?就算知道,怎么会原原本本全部告诉我?也许我更本就是上了他们的当,象那个不知情的记者一样,只有空洞的正义和道德,却只会在别人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悔恨压得我抬不起头来。我恳求他:“泰雅,原谅我吧。我收回刚才所有的话。”他幽幽地说:“你切错了一刀,缝起来再切,原来的地方就没有伤痕了吗?”也许说话太用力,他又咳嗽起来,隔着他的背仿佛能听到干稠的痰堵塞了他的气管,发出“呼罗”声。典型的未经有效治疗的大叶性肺炎的体征。不知道发病有多久了,看来再不治疗恐怕熬不过呼吸衰竭或心力衰竭的并发症。
“泰雅,泰雅,”我急急地摇晃他的肩膀,“他们把你怎么了?你发烧多久了?还有什么不舒服?吃过什么药?今天有没有吃过东西?”
他咳嗽着摇摇头。不知道算是对哪个问题的回答。许久才吐出一个字:“水。”我急忙跑进厨房,有好多天没有人动过这个厨房了,热水瓶里一滴水也没有。我放了半壶水开始烧,回身搜寻冰箱里,除了一些榨菜和两个干硬的馒头以外没有任何食物。他的橱里也没有哪怕任何最最普通的药品,连体温计也没有。我翻找了一阵,他已经自己爬回床上躺下。即使隔着被子也可以看到他在发抖。“我出去一下,等我一会儿。”我说。临走时我在门锁的地方夹了一张报纸省得他再起床为我开门。
我在对面弄堂的小店里买了三得利橙汁和面包,又飞快地骑车去附近药房买了一支体温计。我匆匆回来时走廊窗里吹来的北风已经把门吹开,冰冷的北风灌满了屋子,吹得报纸满地翻飞,一眼望去一片凄凉相。我心头一阵酸楚。
泰雅还躺着,闭着眼睛发抖,呼吸非常急促。我赶忙关上门,放好东西,把体温计塞在他腋窝下,他的额头滚烫,匆忙中摸了颈动脉一把,心率至少120次,幸好能够平卧,也还没有紫绀。我去厨房冲开水,然后环顾小小的厨房,盘算着该再干些什么。对,给生病的人做些半流质吧。我在厨房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一罐米,笨手笨脚地淘米,吃不准该放多少水才能煮出粥来,只好大致地放了一些。我把果汁和开水对半稀释,加了一小撮盐,尝了一口自制的补充电解质和水分的“平衡液”,味道还不算太怪。我倒了大半杯,拿到泰雅床前。
“泰雅,喝些水吧。”我小声劝道。他从被子里伸出手,眯起眼睛看体温表。“我来看,你喝水。”我夺过体温计,把杯子塞在他手里。职业的本能使我注意到水银柱的位置非常吓人。定睛一看居然有39。6度。“哎,你这让我怎么喝?”泰雅细细的声音传来。我真是粗糙,他这样躺着根本没法喝水。我放下体温计,接过杯子,看着他自己从被子里费力地坐起来,问:“看清楚了?多少?”“给。”我再次把杯子塞在他手里,我想拿他的大衣给他披上,却发现他从里到外的衣服都洗了挂在晒台上,大衣则不见踪影。于是我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
他小口地啜饮,不时哆嗦一下嘴唇。“你的嘴怎么了?”我说,“让我看看你的嘴。”我拿了勺子当压舌板伸进他嘴里。他转头避开,“别碰,痛死了。”“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不对,扶住他的额头,硬是橇开他的嘴。我看到的东西让我难受得几乎要昏倒。他的舌头溃疡,牙龈红肿流血,颊黏膜面擦伤,就好象有人用树枝之类粗糙的东西硬捅进他嘴里捣了一阵。怪不得他讲话又轻又慢,我还以为他死样怪气。我是多么粗暴,简直是没心没肺!
我感到非常恐惧,很想脱下他的衣服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别的可怕的伤痕。不知谁这样阴毒地虐待他。“你到底怎么了?”
“有点着凉,没事。”
“怎么会着凉?说什么没事?”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你不是在拘留所吗?他们把你怎么了?”
泰雅继续慢慢啜饮着果汁,一声不吭。
“告诉我,”我恨恨地说,“我们找法医验伤去。”
他冷笑了一声:“哼,有什么用。”
“就这么放过他们?”
“现实点吧,以后尽量自己小心,还能怎么办?”
“这到底是什么弄的?”
“警棍。”
我感到不寒而栗。不知他们在哪个黑暗的角落残暴地凌辱他。当时他该是多么绝望,多么无助。
“那你又是怎么着凉成这样的?”我问。
他哆嗦了一下,眼圈一红,最后费了很大的劲压抑住自己,淡淡地说:“他们问话的时候我又犯病了。”
“他们没让你去看医生?监狱里也应该有医生的呀。”
“医生?”他苦笑着摇摇头,“我给铐在暖气片上,哪里也去不了。”
刹那间我猛醒过来,他每次发病到最后总得去厕所……他又是那么爱干净的人,难怪他会大冷天冲冷水澡,没有替换的衣服,宁可洗了把湿衣服湿鞋子穿在身上。尽管病得不轻,回来又赶紧彻底清洗。即使看到有人把西湖的莲花全部连根拔起,揉成一团丢在粪堆里,也不会让我更感觉痛心。
“那…你发了几天烧了?”
“昨天早上就发冷,没量过。”
“还有什么不舒服?咳嗽?咳痰?痰里有没有血?”
“痰倒是不多,血不是咳出来的,是嘴里出来的。”
“吃过什么药?”
“药?连水也没法喝。”
“老天!”我说,“你要脱水休克了。我送你去医院吊盐水。”
“弄那东西干什么?没那么严重。”他说,“多喝些水,睡两天就好了。”
我抢白道:“你不是说不能喝水吗?”
“你又来了。你瞧我这不是在喝吗?”他说得快了一些,又咳嗽起来,停了一会儿,说,“刚才量下来几度?”
“你别管啦,”我说,“治疗是我的事,你不肯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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