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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爹一直不说话,这时开了口:“小姐,我想出主意来了。要么让司令用我的居住证。”
茹云摇头:“不好,我不能救一个坑一个,你若是给了他你的居住证,那你怎么办呢?这屋子里头,谁也不好落下的。”
赵老爹想了想,又说:“日本人进了巷子,自然先要从丹尼尔的诊所过,总是先查他的诊所,再转过院墙到祠堂来。我在诊所后墙窗下等着,日本人前脚从诊所出去,我这边马上爬窗到诊所躲起来。丹尼尔医生跟着把窗子一关,谁想到会有这场好戏?”
茹云还在沉吟,阮香玉和丹尼尔都说事不宜迟,只好这样了。丹尼尔医生立即从大门出去,抢在日本人前面回到了诊所。茹云请奶妈把缘君带回屋子里呆着,她若是不来,就一定不要出这个屋门。
而后茹云、阮香玉、赵老爹三个人都立在诊所后墙下,留神听着前面屋里的动静。赵老爹听力不好,就看着茹云与阮香玉的神色猜测。
丹尼尔的诊所是祠堂原先的大门堂改成,诊所大门就是祠堂的老大门,所以进巷子必先经过诊所。日本人既是来查户口,没有说放过第一家不查,反绕着院墙先来敲茹云她们现在住的大门,茹云的估计真是一点不错。
茹云的身子贴在诊所后墙上,听着前面诊所里日本人叽哩咕噜的问话,又听见丹尼尔故意扯得很响的应答。丹尼尔到底是德国人,这日本人也不敢粗鲁,不过问了几声,声势也就跟着小了下来。
丹尼尔却是刻意放大了音量,无非要让后面听见动静,好随时掌握机会。茹云到了此时,也就豁出去了,一点不觉得害怕。赵老爹看茹云的神色,知晓是日本人在外头了,小声说:“到时候托我一把。”
茹云做了个口型:“知道。”
这时候,听得丹尼尔在前面拖长声音喊了句:“太君走好啊!”茹云对阮香玉做了个眼色,两人一边一个抱住了赵老爹的腿。墙上的小窗户打开了,丹尼尔探出头来,催促道:“快!”
茹云和阮香玉猛一提劲,赵老爹趁势身子一纵,胳膊已经搭上窗台。茹云托了他的脚往上送,赵老爹自己又收腹提气,整个人哧溜一下子就从窗户里滑了进去,里面自然有丹尼尔接着。
茹云和阮香玉掸去衣服上沾着的灰,门在这时才被砰砰地敲响。阮香玉要去开门,茹云拉她一把,自己跑去开了。门口的三个人,一黄二黑。穿黄的是日本兵,上刺刀的三八大盖背在肩上,板了一张焦黑的苦瓜脸,来者不善的样子。
穿黑的是伪军二狗子,一人手里捧着户籍册之类的东西,另一人胳膊上挂一捆麻绳,不知是准备绑人还是干什么。
捧户籍册的伪军吆喝道:“查户口了!姓什么?”
茹云答:“敝姓沈,家里拢共五口人,除了一个生了肺痨的亲眷寄住与此,旁的都是女人和孩子。”
日本兵很不耐烦地咕噜了几句,伪军替他翻译,说是叫全家统统到天井里集合,拿出居住证来。茹云就到屋内搀了昏睡的秋白,奶妈带着缘君,连同阮香玉一起,一家人站在了一处。
茹云站的位置故意在秋白前面,指望多少能把他遮掩一点。不料日本兵抬眼在几个人中间一扫,马上就发现了秋白。发现秋白的同时,他那张苦瓜脸有了笑意,大叫一声:“哟西!”
那人伸出枪刺,只轻轻一拨,把茹云拨到了旁边,再一伸手,揪住秋白的衣襟,不费事地把他拎到了人前。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茹云的一颗心咕咚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她用劲咽了口唾沫,不住声地提醒自己:别慌,别慌,别让人看出破绽。她拍了拍缘君的后背,又拉过她,把她的脸贴向自己腰间,意在鼓励孩子沉住气。她想这一定是个偶然,日本人不可能上来就发现有异。
秋白到底是昏睡着,匆忙之间,茹云已经给他稍作乔装,看起来就是一个得了肺痨,毫无气力的病秧子。他人身子晃了两晃,根本站不住脚。那日本人轻轻一推,整个就摔倒在地上。
此时的秋白,因为大病初愈,脸上眼睛奇大,嘴唇极薄,鼻梁也显得精雕细刻般格外俊朗,下巴两个手指就能捏住,不胜清风似的。
日本兵拿着赵老爹的居住证,对照秋白看了又看。证件上头写着赵老爹的年纪有些模糊,不过看相片,眉眼鼻子又看着好似一团,只因秋白瘦得厉害,日本兵看他就有了一点似是而非的疑惑。
日本人鼻子里“嗯”了一声,把那张居住证递给旁边的伪军。茹云知道他们有疑,没等伪军发问,抢先赔了个笑脸:“老总,我亲眷刚刚肺痨一场,人都瘦得脱了形,是从阎王爷手上抢回来的一条命呢!医生看过了,说是还在传染期,你们可当心着呢。”
日本兵忽然就抓住缘君,把她从茹云肘弯里扯出来,一迭声通问:“你说,是不是?”
缘君不过是个孩子,原就胆小,几时见过这种阵势?浑身一哆嗦,一泡尿哗哗地流下来,地上,眨眼间湿了一片。日本兵脸一沉,抬手打了缘君一个巴掌。
缘君站立不稳,跌倒在地,顷刻间鼻子里流出红殷殷的血。茹云尖叫着:“你不能打我的孩子!”扑上去抱起缘君,搂住不放。
日本兵恶作剧似的,转而端起枪刺,搁到了阮香玉的肩上,喝道:“你的,说!”
阮香玉一双脚,早已经有些发软了,这个时候,身子猛然跪伏下去。她两手撑住膝盖,努力要站起来,日本兵却故意用刺刀压在她的肩上。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日本兵忽然拿开枪刺,哈哈大笑。
也就在此时,阮香玉昏晕过去。
日本兵把这一家子捉弄够了,短胳膊一挥,领着两个伪军到后面各处搜查。这边茹云丢下缘君来扶阮香玉,又掐她的人中和虎口,奶妈忙不迭到厨房取了凉水,拍在阮香玉额上,片刻之后,她人才悠悠地醒转过来。
一场混乱就这么过去了,总算是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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