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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窗。
是拉芙娜·伯格森多。背景里一片混乱:动作、叫喊,搅成一片,那个模样奇特的人正和一株车行树激烈争执着什么。摄像头前的伯格森多转过脸去,加入那两人的争吵。基耶特想起自己的飞船跃出爬行界的那一瞬,瞧他们的情形还要槽得多。
“现在无所谓了,听我说!随他去吧。我们必须马上联系——”她准是看到了格利姆弗雷勒发回去的信号,“联系上了,他们来了!天人哪,范,求你——”她气恼地一挥手,转身面对摄像头,“一级舰长,我们正——”
“我全明白。我们脱离爬行界已经几个小时了,已经很接近追击你们的舰队了。”
她倒抽一口冷气。陷在爬行界的一百个小时里,她准在不停地盘算、计划。但就算这样,对她来说,局势的发展也依然太快了。对我来说也是一样。“这是个重要情况。”她顿了顿,“但我们以前说的一切都不变,一级舰长。我们需要你们的援助。追击我们的是瘟疫啊,求你了!”
斯文森多注意到了屏显提示。冒冒失失的格利姆弗雷勒正向他们可以信赖的所有战舰转发这条信息。干得好。这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向其他舰长分析目前的局势,可是,让他们亲眼看看通讯频道里传来的拉芙娜·伯格森多的图像,这样做更有意义。让他们看看,这是一个斯坚德拉凯人,仍旧活着,需要他们的帮助。你们大可以飞回飞跃中界,把余生花在向凶手复仇上。但你们猎杀的只是一帮无耻的贪婪小人。追逐拉芙娜的才是真正的主使,我们的大敌。
蝴蝶们早就没了踪影,仍旧在文明网上大肆吹嘘自己的英勇。商务安全公司舰队中,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战舰遵照“莉门德”的命令,掉头追击他们。这些艘船还不让人为难,但是,那支留在底层、与瘟疫合流的分舰队,虽然兵力只占公司舰队的百分之十,却让基耶特·斯文森多难以痛下决心。这些飞船中有的可能并没有被异化,只是忠实地执行他们认为来自上级的命令。他怎么能狠下心肠,向他们开火。
会爆发一场血战,这一点毫无疑问。在超波状态下机动战舰以求一战十分困难,对手采取规避动作时更是如此。但瘟疫的舰队丝毫不改变航向,只顾紧紧咬住纵横二号穷追不舍。慢慢地,两支舰队越靠越近,很快便会进入同一个空间。眼下,这些战舰还散布在以光年为计量单位的一个巨型立方体中。但随着每一次跃迁,一级舰长指挥的阿丽亚娜舰队都更加接近对手,渐渐完成与猎物推进器的轨迹同步。有些战舰离敌人仅有几亿公里了,或在敌人刚才所在的位置,或在敌人即将抵达的位置。战术瞄准系统已经就位,数百秒后,第一波武器便会发射。
“蝴蝶逃走以后,我们的兵力占优势。通常情况下,敌人现在应该规避——”
“这种事瘟疫舰队绝不会做。”现在说话的是那个红头发。好在格利姆弗雷勒还有点头脑,没把此人的尊容转发给舰队。这家伙狂躁不安,绝大多数时候怪异得无法形容,全不似人类。这会儿他好像只想把斯文森多提出的每一个想法当头堵回去。“只要能抢到先手,瘟疫根本不在乎损失大小。”
斯文森多耸耸肩:“嗯,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第一轮攻击一百五十秒后展开。只要他们没有什么暗藏的秘密武器,我们也许能打赢这一仗。”他朝红头发投去凌厉的一瞥,“你是不是这个意思?瘟疫会不会——”不断传来瘟疫在上界所向无敌的故事,它无疑是一种远超人类的智力形式。一个人对付一群狗,哪怕赤手空拳也可能取胜。瘟疫会不会也……
范·纽文连连摇头:“不,不,不。潜到这种深度,瘟疫的战术手段很可能连你们都不如。到了上界它才能发挥威力,才能控制他人,像控制自己的手指头一样灵活。它的受控者在这里蠢得像提线木偶。”范茫然注视着镜头之外,眉头紧锁,“不,我们应该担心的是它的战略手腕,这才是它最高明的地方。”他的声音忽然朦胧起来,恍恍惚惚。这种样子却比刚才的狂躁更让人心惊。镇定,但不是面对危险的人的镇定,更像精神错乱者的痴呆,“一百秒后接敌……一级舰长,我们还有一个机会——只要你集中主力,攻打最重要的目标。”拉芙娜从上方飘进画面,一只手放在红头发肩上。天人裂体,她以前说过,他是天人裂体,他们克敌制胜的秘密武器。天人裂体,天人临终时发出的最后信息。是宝藏,还是垃圾?这种事,凡夫俗子是无从揣摸的。
该死的,如果时面那一伙只是呆头呆脑的提线木偶,要是听从范的安排,我们又成了什么?但他还是示意台罗勒标出范指定的目标。九十秒。该下决心了。基耶特指着台罗勒在敌方队形中作出的红色标记,“台罗勒,这些目标有什么特别之处?”
迪洛基人叽叽地发出语音命令,艘船性能分析结果出现在他面前的显示窗上,速度慢得让人恼火。“他指定的飞船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快的。锁定这些目标需要的时间长得多。”指挥舰?“还有,目标飞船中有一些向量值很高,是真实速度,不像飞船跃迁后留下的轨迹。”装备了冲压发动机的飞船?行星登陆舰?
“唔。”斯文森多再次扫了一眼屏幕,又花了一秒钟。再过三十秒,约·霍根的莱森纳尔号就要与敌接火,但它的预定攻击对象不是纽文指定的目标。“接通莱森纳尔,命令它后撤,调整攻击目标。”一切都要重新调整。
代表阿丽亚娜舰队飞船的各个光点缓缓绕过瘟疫舰队主力,搜寻它们的新目标。二十分钟过去了。这期间,其他舰长们抗议不断,争执得十分炽烈。商务安全公司不是军令如山的正规军,在数不清的疑问、反诘、另寻他策中,基耶特·斯文森多的意见终于占了上风。这之后接踵而至的是来自莉门德船东频道的威胁:杀死叛徒,消灭一切不忠于公司的反贼。密码没错,但命令的语气完全不同于平常那位温和沉静、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吉斯卡·莉门德。这种威胁至少有一个好处,现在人人都明白了,他们不久前作出了违背莉门德指令的决定,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约翰娜·霍根的战舰第一个实现与新目标同步。格利姆弗雷勒将来自莱森纳尔号的数据流载入主显示窗。图像和大家习见习闻的自然景象几乎没什么区别:黑沉沉的天空,点缀着缓缓移动的星星。目标距莱森纳尔不到三千万公里,攻击者与被攻击者几乎完全同步,只有一毫秒的异步差,也就是说,霍根到达的位置正是一毫秒前敌舰的方位,或者是敌舰一毫秒后将要到达的方位。
“自控舱离舰。”霍根的声音道。与此同时,他们收到了从数米外拍摄的莱森纳尔的实时影像。自控舱上安有摄像头,这些图像就是首批脱离母舰的一艘自控舱传来的。莱森纳尔的轮廓看不清楚,只有黑乎乎的一团,挡住上方的星空,像一条大鱼,潜伏在浩瀚大洋的深处。这条大鱼正在产卵。图像不断闪烁,又重归稳定,莱森纳尔随之时隐时现。这是自控舱间歇性与母舰失掉同步造成的。战舰船舱中不断飘出一束束蓝光。全是自控舱——战斗舱,群集在莱森纳尔周围,校准,锁定敌人。
莱森纳尔周围的蓝光骤然消失,战斗舱跃出母舰所在的时空,异步差仅仅一毫秒。台罗勒打开一个视窗,显示出以莱森纳尔为圆心、直径一亿公里的球形立体空间。一个红色光点标出敌方目标飞船,像一只小飞虫,发疯也似在球体四周乱转。莱森纳尔的利爪正以八千倍于光速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兜捕这只猎物。目标时而消失一秒钟,几乎脱离同步,逃出生天。还有几次,莱森纳尔与对方融成一个光斑,表明在这十分之一秒内,两艘战舰相距不到一百万公里。战斗舱的位置无法准确标出,这一大批鱼卵散开一大片,无数道轨迹交错,它们的传感器死死咬住敌方飞船不放。
“目标战舰有什么反应,放出战斗舱反击了吗?需不需要增援?”斯文森多问。台罗勒做了个相当于耸肩的迪洛基动作。战斗发生在三光年以外,舰长的问题他无法回答。
答话的是约·霍根。“我认为我的靶子没有批量投放自控武器。我有五艘战斗舱已经引爆,都是接近弹。你也知道,接近弹对敌人的打击不大。一会儿才能知道结果——”她的话中断了。但莱森纳尔的轨迹图和信号仍然十分清晰。基耶特瞧了瞧其他显示窗。阿丽亚娜舰队中已有五艘战舰与敌接火,其中三艘已经完成了战斗舱的批量投射。纵横二号上,纽文一声不吭,默默地看着。天人裂体实现了自己的想法,基耶特和他的人已经按照它的计划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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