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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才听指导员说:“你先回去吧,等我们研究研究。”
尽管思想有准备,可冯援朝仍很失望。当他迈出连部的那一刹那,才猛然省悟到:持久战开始了。
等待的日子令人心焦,可日子仍如穿梭般飞逝流过。家里仍不时有电报来,冯援朝也一次次往指导员那儿跑。从弟弟的来信中,他得知父亲半年内已动了两次大手术,但癌肿已扩散,恐怕日子不多了。读着年仅十五岁,却已是成熟笔调和语气的弟弟来信,想象着年老体衰且遍身弹痕的卧床父亲,冯援朝心如刀搅。那些日子,他不知往家里写了多少封信,安慰父亲,叮嘱弟弟,还把一年多来积攒的一百元钱寄回家里——每月二十八元的工资,扣除十五元伙食费,仅剩十三元。再减去每月必须的牙膏、肥皂等零用钱,一年能攒下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不知不觉,一九七二年的春节,就在这焦虑不安的等待中过去了。这期间,连长夫人从西安赶到陕南来探亲。连长夫人很贤慧,到连队后,就让连长去仓库借了台缝纫机,每天为二连的学兵们缝补衣服。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空闲过。人长得漂亮,又很和气,学兵们都爱拿着破衣服,往她住的那间小招待所里跑。有称嫂子的,有喊阿姨的。她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也不在乎。连长这些天可谓是满面春风,脾气出奇地好。
这情景对指导员肯定也有触动。一次,冯援朝拿着电报,又一次找指导员请假时,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聊起了指导员的孩子。
“指导员,你的孩子多大了?”
“哦,五岁了,是个儿子。”
一提到儿子,指导员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格外慈祥,似陷入了无限的沉思遐想。
“嘿!儿子就是儿子。你知道吗?男孩从小就爱玩土,和女孩就是不一样。当然了,我家住在农村,不像城里,有幼儿园、有玩具,他在家里只能玩土。可别小看了泥土,也能玩出不少花样,像我小的时候,最爱玩摔泥盆。用水把干土和成泥——找不到水时,就撒泡尿来和泥,所以我们那里常用‘玩尿泥’这个词来形容小孩子——用泥捏成一个瓦盆状,口朝下,往地上摔。只听“叭”的一声响,泥盆底就震开一个大裂口。男孩们就常在一起比,看谁摔的泥盆底的裂口大。嘿嘿!唉,我来三线时,儿子才三岁半,那时他还不会玩摔泥盆,只知扒土,每天弄得像个小泥人。转眼分别一年半了,也不知他如今会玩泥盆不。”
援朝首次发现,指导员还颇有人情味。他不禁又问了句:“嫂子呢?”
“哦,你说孩子他妈?唉!不容易啊!”
指导员从一种遐思,又沉缅于另一种遐思中。“像我,就是俗 话说的那种‘一头沉’干部。常年在外工作,一年,甚至几年才能回一次家。在家的时间很短,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家里的大事小事全靠她。操持家务不算,还要在生产队下地干活挣工分。你想想,农活哪有轻松的?要是遇上孩子生病或她自己生病,就更可怜。谁来照顾她?不仅无人照顾她,她还得带病照管全家。唉!村里人还羡慕她找了个城里的干部,找个干部有什么用?我每月五十八块五的工资,除去自己的伙食和另用,寄回家的,我看也仅够年终生产队决算时,付给生产队的口粮钱。否则,以她一个女劳力在生产队挣的工分,连全家一年的口粮也领不回家。唉!不能提。一提起家里的事,我的头就大。”
冯援朝对指导员产生了同情。他望着指导员那张浓眉方脸,虽说比连长小三岁,却显然比连长苍老得多。他一时忘了此来的目的,竟为指导员发起愁来。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过年了,你不打算回去趟?”
“不行啊,唉!全连一百五十几号人,我哪能说走就走呢?你看,连长爱人不是到这儿来探亲了吗?哦,对了,关于你请假探亲的事,我和连长已经研究了,基本上同意。当然,还要报营里和团里批准。你再耐心等几日。”
难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冯援朝有点不敢相信,禁不住脱口问:“指导员,你们真的批准了?”
“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如果团里不开通行证,光我们批准有什么用?”
见冯援朝的神情马上跌到了谷底,指导员又安慰说:“不过,我估计团里会同意的,你要有耐心。”
于是,冯援朝开始了满怀希望的耐心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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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年华 (三)
自从搬到小棕溪,二连学兵感到的最大不便,是距构元镇远了。
小小的构元镇,全连几乎人人都去过。镇上的小合作社商店里,也没什么东西可买。可就怪了,一到星期天,小伙子仍像勾了魂似地想往构元跑。其实真到了构元,两三分钟就转完了全镇的街道。看看时间,又得赶快往回跑。全部过程可谓是乏味无聊。可就这乏味无聊,想体验一次也不易,于是,学兵们依然乐此不疲。
以前驻长沙坝时,每次准假两小时,完全可以去构元打个来回。如今驻小棕溪,两小时想往返构元则远远不够。但构元仍是距离最近的可去小镇,所以想去构元,必须另想办法。
自从公路修通后,路上跑的汽车日益增多。有各团汽车连的军车,有安徽省派来支援建设的安徽车队,还有地方上的运输车辆。有嘎斯、有解放,高槽的、低槽的,翻斗自卸的、跑长途的、跑短途的……昼夜穿梭。住在路边的二连学兵,却只能望车兴叹。
那时有句调侃司机的顺口溜:“见了女的踩刹车,见了男的忙挂挡。”还有一则流传很广的笑话,说,有位半老徐娘想搭车,向汽车司机自我介绍:“师父,我今年才十八。”诸如此类,甚至更荤的笑话,还有很多。学兵二连的小伙子,见了汽车,不招手还罢。若招手搭车,汽车只会加速,溅你一身泥土。后来小伙子们学聪明了。汽车来时,只佯装没看见。待汽车在身旁徐徐驶过时,迅速扒上,强行搭车。
学扒飞车起始于谁,已不可考。但风靡之快,出人意料。不知从何时起,二连学兵几乎人人成了扒车高手。而且此风一开,学兵二连的整个风气都为之一变。相互间津津乐道的,多是扒飞车的紧张刺激和愉悦体验。相互间因防揭发告密而设的心理隔膜防线也在一点点地瓦解。
不过,汽车也不是那么好扒的,尤其当司机已识破你有扒车意图而拼命加速时,或有三五个学兵等在路边,只有一辆过往车辆时,都会增加扒飞车的难度。但经验一交流,这些困难都不难克服。如怕汽车加速,你就等在公路拐弯年,一是隐蔽,二是公路拐弯处,一般都有坡,汽车加速也快不了。假若人多呢,就拉开距离,鱼贯而上,千万别挤在一堆。
当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不付出代价的经验。一次,刘秀松和虢玉成结伴去构元。去时半路扒上了一辆车,很顺利到达了构元渡口。由于汽车必须上船摆渡,他俩很自然地就下了车。但回来时,情况就有些不妙。倒不是车扒得不顺利,而是眼看就要到连队了,车就是不停。任他俩再敲驾驶室顶,司机就是不停车。而且一直挂着高档,踩足了油门,使他俩不敢下跳。汽车一下子开到了连队下方,他俩赶紧蹲下,怕连里人看见。汽车“嗖”地驶过了连队,毫无停车的迹象。他俩急了,忙商量对策,然后对着驾驶棚,擂鼓般猛捶。驾驶室里的声响可想而知,果然司机受不了了,猛地踩了脚刹车。刘秀松虽胖,却很机灵,就在刹车的那一霎那,迅疾跳下了汽车。而虢玉成仅仅慢了半秒,司机又猛踩了一脚油门,结果虢玉成被前冲的汽车带了个嘴啃地,双手和双膝全被蹭出了血,一瘸一拐地被刘秀松搀回了连队。
自从学会了扒飞车,小伙子们胆子大了,腿也长了。只要沿公路,只要时间允许,就没有不敢去的地方。一次,吴国政和严克勤俩人壮着胆子去了趟旬阳县城。去的时候还较顺利,扒上了一辆安徽车队的汽车。汽车在构元渡口摆渡时,他俩给司机递烟套近乎。按学兵二连的话说,就是“猛拽人家的大肠头”。结果这肠头真叫他俩给拽上了。汽车开下渡船时,司机请他俩坐进了驾驶室。
可从县城返回时,却非常的不顺利。他俩几次扒车,碰上的都是车队。他俩扒上任何一辆车,全车队都停下来,围上来一群司机,硬把他俩赶下车。这里远离连队,他俩势单力薄。光棍不吃眼前亏,他俩只好另想办法。
这时他俩发现了从河边往隧道口拉沙石的翻斗车。看看天色已不早,就扒上了这短途车,心想走一程算一程。幸好沿途都有往隧道口拉沙石料的,他俩就一程又一程地扒车。足足扒了七趟,终于到了构元渡口。
可一过渡口,他俩又遇到了在县城时的同样情况。长途车是车队,短途车时间又来不及。正当他俩急得团团转时,忽听有人在喊:“小吴,小严!”
他俩循声望去,原来机械施工营的一部大型推土机,正在江边推拢沙石料。司机是山东籍士兵小王。
部队里最讲究老乡关系。上次机械施工营在二营施工时,他俩就自称祖籍山东,和小王拉上了关系。小王是山东曹县人,曹县和单县相邻,两县的新兵被招进同一部队。当时接新兵的一位排长在集合新兵时,喊:“曹、县二县的战士到这边!”把曹、单二县念成了“操蛋二县”。这则笑话在部队流传开来,人们就常爱用“操蛋”二字同这拨战士开玩笑。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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