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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城内,朱瞻基亦在焦急地等候着朱高燨张辅。他的行宫暂时设于府衙内,汉王的王府他派着重兵把守,不许人随意进出。今日收兵后,他便思想如何能收服朱高煦,今日城下双方交战,他看出如果硬碰硬,纵然他能取胜,怕也会伤亡惨重,而且他最担心的是朱高煦跟着朱棣久经沙场,最擅长困境取胜,不到最后胜利之时,他决不会认输。朱瞻基思前想后,决定派出朱高燨张辅前去劝降。一方面显出他心存仁慈,顾念亲情,出兵乐安为实非得已;另一方面则敲山震虎,释放出御驾亲征志在必赢之势,打击汉王气焰。他之所以派朱高燨张辅过去,是因为他看准只有这二人,朱高煦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举动,换了旁人,难保朱高煦大刀一挥斩了他们性命,而张辅朱高燨,朱高煦无论如何是不会这么做的。
正当他在庭中徘徊之际,忽然海涛过来禀报楚王英国公回来,并且还将汉王一并带了回城。朱瞻基大喜过望,急忙传他们进来,夏元吉等大臣闻听消息亦过来相候。
朱高燨张辅带着朱高煦进入大厅,那朱高煦尚未苏醒,张辅将他安置于椅上,朱高燨简单将情况说了一遍。朱瞻基道:“四皇叔与英国公此举甚好,兵不血刃便擒了汉王回来,此头功一件,当与你们记上。”
张辅却忽地跪地,叩首道:“陛下,楚王与微臣去汉王军营营之时,陛下允诺只要汉王随我们归来,便可饶恕他谋反之罪,请陛下不予追究汉王的过错。”
朱瞻基当时并没有想到他们能带回汉王,是以并未将此语当真,此时听到张辅话语,便沉思不语。旁边站立的夏元吉等便存有异议,杨荣走上一步,道:“汉王造反,乃谋逆死罪,春秋之法,大义灭亲,请陛下将他斩首,以儆效尤!”
张辅大惊,道:“陛下金口玉言,怎能食言呢?臣以陛下之言相告汉王殿下,骗得他同回,如果陛下出尔反尔,臣如何向汉王交待?”
夏元吉道:“英国公此言差矣,汉王叛贼,人人得而当诛之,你又要与他交待什么?”
张辅朗声道:“自高皇帝开国,素来重视孝道,便是当日靖难之时,建文皇帝亦不敢伤及太宗皇帝,今日你等怂恿陛下杀害汉王,令他背上弑杀亲叔之名,他日黄泉下面,陛下有何面目再见各位先皇?”向上不断叩头,道:“陛下,此行大逆不道之举,请陛下三思!”
朱瞻基亦是矛盾十分,朱高煦与朱高炽几十年的斗争,朱瞻基自幼便耳闻目睹,心中自是恨极这个叔叔,但另一方面,却又拘于当时长幼尊卑的禁令,不想落天下人口舌。他摆摆手,道:“只要汉王诚心投降,朕自会宽大处理,他是朕的亲叔叔,朕心中亦不忍伤害于他。”
杨士奇一直不语,此时开口道:“陛下,汉王虽然为我们所擒,但他的兵马尚在城外,不明底细,只怕明日起来不见了汉王,便会来找上门来。当务之急,先收拾了汉王兵马,其他之事,且等后面再商量不迟。”
朱瞻基点头道:“杨卿家所言极是。汉王虽然被擒,但他是否肯投降尚未定论。一切等明日再看,如果汉王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并令汉兵弃械投降,则一切都可商议;反之如果汉王执迷不悟,依然与朕为敌,便也怪不得朕了。”对张辅道:“你既将他擒来,那么便说服他真心归朕吧。明日城头之下,希望他能令城外将士齐齐卸甲。”
说罢带着杨荣等人离去。张辅一愁莫展,朱高燨便道:“张大哥,等下二哥醒来,你可有把握劝服于他?”张辅道:“我只得尽力一试。”朱高燨点头道:“他如今已在皇上手中,想来心境亦会有所变化,你便带他去,有什么事情再来找我。”张辅点头答允。
朱高燨带着慕容秋风等正欲离去,却又心中不安,暗自嘱咐七月留下来,于暗处观察,有什么动静,尽早报与他知。七月领命自去隐匿。
朱高燨暂时居于府衙旁边一所小院子里,他领着众人回到院中,让大家回去休息,却独独留下八月。待众人走开,八月道:“少主有何吩咐?”
朱高燨慢慢道:“方才在汉王营帐之中,你可是见到十二月了么?”
八月神色一变,忙道:“适才在汉王帐中,属下是听到帐顶有响动,心中亦是疑惑,等我们出来后,属下亦曾仔细察看四下,并无见到十二的踪迹。不敢断定帐顶之人是否是他。”
朱高燨轻轻哼了一声,道:“十二少武功出自一脉,他的功夫底细你如何不知?”八月心中不安起来。朱高燨又道:“我知道你们关系匪浅,怕他违命受责,故而替他遮掩。你不说也罢,我也懒得多问,只是下来要是出了什么差子,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八月越发局促,讷讷道:“少主,那、那个人好像是十二。如果以他一人的轻功,我是万不能察觉出来,只是他好像带着一人,是以身子重了些,属下才辨别出来。不过,不过,也不是十分肯定……”
朱高燨立时猜出十二月带的人肯定便是阿狸,心中着急起来,便道:“休得啰嗦!正经快去找他们过来!”心中暗想是就知道这个阿狸不会安静地在北京等他,又怕她在城外有个闪失,还是将她带在身边来安全些。
且说朱高煦慢慢醒过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席地而坐,俯在一张案几之前。他揉揉脖子,四下打量,发觉身处一间雅室,窗外明月高悬,寂静无声。他蓦然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来,再看四下环视,心中又恐又怒,一拍案几,喝道:“张辅出来!”却是用力过猛,扯动胸前伤口,痛得他浑身冒汗。
却听得有人道:“你醒了。”只见张辅端着一壶酒走了过来。看到他痛苦模样,不禁皱眉道;“可是伤口裂开了么?”
放下酒来,就要给他解衣查看,朱高煦却是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狠狠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现在在哪里?”
张辅淡淡一笑,道:“便是你想到的,我将你带回乐安城中。”
朱高煦登时如坠深渊,他颤声道:“你、你将我擒来献给朱瞻基?”他看向门外,依稀看到有士兵来往。
张辅顺着他眼光亦往外看了看,道:“你方才昏迷时候,陛下已经见过你了。外面自然是把守的将士,不是你汉王府的兵丁。”
朱高煦一下子瘫倒下来,忽地又起身抓住张辅,目眦尽裂,嘶声吼道:“张辅,你为什么这般待我?!”
一日之内,朱高煦接连遭受打击,先是知道苏樱私下放走朱瞻基,后又遭到张辅背叛,现在却又落入朱瞻基手中,他心中失望之极,却又无比愤怒,多年苦心经营的基业竟于一夕之间土崩瓦解!而毁掉这一切的,居然是他视作生死兄弟的张辅!朱高煦心中泣血,悲愤不已,却又欲哭无泪,双手抓着张辅狠命摇晃。
张辅一言不发,身子被他摇得几乎散架,终于,朱高煦将他一脚踢在地上,自己也抚着案几喘息不止,却又恨恨地怒视着他,咬牙道:“张辅,本王恨不得杀了你!”
张辅慢慢地爬起来,坐于案边,却是斟满一杯酒,道:“你现在身上有伤,手中又无兵器,想杀我可能会费些力气。”他端起那杯酒,道:“想要我死容易的很。这酒里面,我已下了剧毒,如果我死了能解你的怨气,那么我便喝下去。”说着举杯就饮。
朱高煦急忙一掌挥出,将他手中酒杯打落在地,吼道:“你将本王害到这步田地,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张辅眼眶湿热,蓦地大声道:“那你想要作什么呢?”
朱高煦一怔,半晌方才点头道:“是啊,我要作什么呢?杀了你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过么?”他抬头看看窗外,忽然悲从中来,指天厉声叫骂道:“想不到我朱高煦数年来所争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老天,你为何对我如此不公?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当日辛苦打下的江山,我难道不能拥有么?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儿登上皇位,我终生要向他叩首称臣么?老天,你不公平,算得什么天公?我便是要骂你,你想取我性命,尽管来拿,便是到了黄泉,我也要骂你不公!”
说着,他抄起案上酒壶来,就往嘴里倒去,几口烈酒下肚,他咳了几声,将酒壶掷于案上,对张辅道:“张辅,本王便是死,也不会向那小皇帝叩头求饶。你就将本王的尸首送给他吧。”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张辅见状,也拿起酒壶来,顺势举起来一饮而尽。朱高煦已无力拦阻,便微微冷笑道:“你何必如此?以后你便飞黄腾达,官升三级,这个时候死了岂不可惜呢?”
张辅道:“我陪你一起去阴曹地府,找阎王爷问个明白。”
朱高煦隐隐觉得腹内疼痛,便道:“你要问什么?”
张辅道:“我只问他,明知我与你情同手足,却为何非要逼我做出背叛你的事情来。”他忽地想起在朱棣面前的毒誓,不禁心中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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