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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知道死亡（第1页）

外婆家在农村，乡间的小路，坑坑洼洼。路的尽头是一条通向远方的火车道，路两边，高高低低的狗尾巴草，悄悄冒了芽。冰儿每次来外婆家，都要拉着妈妈的手，着急去看冒着浓烟拉着煤炭的黑皮火车。城市里长大的冰儿，坐过头像子弹、速度像风一样快的“和谐号”高铁，坐过用电力牵引、在隧道里风驰电掣的地铁，还坐过上海迪士尼乐园里可以爬升、滑落，甚至倒转的过山车，唯独没有坐过满身煤灰、敞着车厢、浓烟滚滚的黑皮火车。每次回沛县老家，彬儿都要去看火车，“1、2、3、4……48、49、5o、51，妈妈，火车有51那么长。”冰儿每次数完都要向妈妈汇报一遍，每次都不带形容车厢的“节”单位。“冰儿，是51节车厢”，妈妈忍不住纠正他。“是呀妈妈，我说的就是51，那么长。”

吸引冰儿的，除了满身黑灰的火车，还有离火车道百米远的池塘。那一天，冰儿照例去看火车，看池塘，却发现了新大陆。“妈妈，你看到了吗？一屋子的小鸭子！”黄的黑的小鸭子在铺着柴草的房间里挤作一团，任提着水桶握着鱼竿的舅舅如何引诱，冰儿的眼光再也没离开过小鸭子。

一只小鸭子被冰儿带回了外婆家。一个大的纸箱，铺上些旧干草，鸭子就有了家。小鸭子很秀气，柳柳条条的身子，匀匀称称的脖子，细软的鸭毛灰白中加点鹅黄，灰黑色的脚蹼。冰儿很得意，见人就夸他的小鸭子。冰儿忙不迭，倒来清澈的水，精心挑选最嫩的菜叶。一会儿将鸭子抓出来遛遛，一会儿又捧手心里看看，吓得小鸭子满箱子乱窜。

慢慢地，他们成了好朋友。小鸭子的第一顿早餐，冰儿喂得很仔细。软软烂烂的面条，非要用手捏了又捏，才放心地拿给小鸭子。冰儿去哪里，总会带着他的小鸭子。冰儿手握一根小细棍，就像指挥棒那样，指到哪，小鸭子屁股一撅一撅跟到哪儿。

乡下的早晨，格外宁静。小雨不止，阳台上的花倒是开出了几朵。断断续续的声响，或远或近地传来。小鸭子卧在箱子的一角，叫声有气无力，柴草上拉的全是水。冰儿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了几口水，大部分都白费，小鸭子的精神始终懒懒的。冰儿拿来毛巾盖在趴在纸箱地上的小鸭子身上，谁都不许靠近。

小鸭子还是死了。

冰儿哭得很伤心，趴在妈妈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问：“妈妈，小鸭子去哪了？死了还会回来吗？”这是冰儿第一次正面提及死亡这个问题。如果说冰儿懂得人间有哀伤，知道世间有死别，第一次最强烈的感受，就是鸭子用它的生命告诉他的。

冰儿把死去的小鸭子，用手掌大的纸盒箱子装起来。又在园子里的腊梅花下，掘了一个小小的坟墓，一边填土一边流泪。

其实，这之前，冰儿已经通过读过的绘本、看过的动画故事接触过死亡的概念。妈妈本不想主动向他提及这么悲伤又无奈的话题。可是这一次，她没有避讳，很认真地告诉冰儿：“小鸭子死了，就不会回来了。它去了天上，变成了星星，在黑暗的夜空中守护它爱的人。”

冰儿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我晚上可以在天上看到它吗？”

“如果你用心寻找，总有一天会找到它。”妈妈希望冰儿能淡然面对生死，即使有一天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他也能心存希望，坦然生活。

“以后我要是死了，也会变成星星，飞到天上去吗？”

“会呀，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变得很老很老，完全动不了的时候，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就像爷爷奶奶一样老吗？爷爷奶奶也会死吗？”

“比爷爷奶奶还要老，就像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那样。每个人老到动不了的时候，都会死的。”

“那爸爸妈妈呢？”

“也会死。”

刚刚停止哭泣的冰儿，嘴角又弯了下来，“我不想让你死。”

“将来爸爸妈妈不在了，冰儿还有妹妹，还有自己的宝宝，还有其他家人，很多很多朋友，他们会继续陪伴着你。”

“我不要——”妈妈把冰儿轻轻搂在怀里，“爸爸妈妈死之前会陪伴你和妹妹很长很长的时间。这些美好的回忆和爱会成就你心中的爸爸妈妈。所以，爸爸妈妈会一直在你的心里。”妈妈本想将更残酷的事实告诉冰儿：总有一天，爸爸妈妈也会离他远去，再无相见的一天。他自己也会因世俗琐事烦恼，也会在尘埃忙碌中老去。

妈妈暗自神伤起来。看小说，630boo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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