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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吗?”光脚男人悄声说,他憋住了笑声,高兴得浑身哆嗦。“居然叫起我杰克来。我的名字叫汤米。”
“下来吧,”那声音又说,“我知道你在上面。”
“我看还是下去吧,”汤米说,“说不定他真会朝上开枪打穿地板的。”
“老天爷啊,”高温说,“你干吗不——听见了,”他高声说,“我们就下来!”
金鱼眼站在门口,两只食指插在背心里。太阳下山了。他们走下梯子到门口时,谭波儿从后门廊走下来。她停步望着他们,然后走下山来。她开始奔跑起来。
“我不是曾经叫你往那条路走的吗?”金鱼眼说。
“我跟他就在这儿待了一小会儿。”汤米说。
“我曾经叫你往那条路走,对不对?”
“对,”汤米说,“你说过。”金鱼眼转身就走,对高温连正眼都不瞧一眼。汤米跟着他。他暗自高兴,背脊还在乐得直颤抖。谭波儿在半路上迎上金鱼眼。她没收住脚步,但看上去像是停了下来。连她那拍打着的上衣还在后面飘动着,然而明显有一秒钟的时间,她面对着金鱼眼,装出副不自然的怪相,卖弄风情地露齿一笑。他没有停下脚步;他那窄小的背脊照样精心地摆出架势,大摇大摆地走着。谭波儿又奔跑起来。她越过汤米的身边,一把抓住高温的胳臂。
“高温,我害怕。她说过叫我别——你又在喝酒了;你连血迹都没洗掉——她叫我们离开这儿……”暮色中,她的眼睛黑黝黝的,脸蛋显得又小又憔悴。她向房子看了一眼。金鱼眼刚拐过墙角。“她得大老远地走到泉眼去打水;她——他们有个漂亮极了的小娃娃睡在炉灶后面的木箱里。高温,她说我必须在天黑以前离开这儿。她说最好去找找他。他有辆小汽车。她说她并不以为他——”
“找谁?”高温说。汤米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朝前走去。
“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她说她并不以为他肯借车,不过也许肯借。快走吧。”他们朝大屋走去。有条小路顺着墙根通向房子的前方。小汽车就停在小路和房子之间的高高的杂草丛里。谭波儿手扶车门面向高温。“开这辆小车进城花不了他太多时间。我认识家乡的一个小伙子,他有一辆这样的汽车。一小时能跑八十英里呢。他只消开车送我们到城里就行,她说如果我们是夫妻的话,我就只好说我们结婚了。只要送我们上火车就行。也许还有比杰弗生更近的火车站。”她紧盯着他悄声地说,一手抚摸车门的边缘。
“噢,”高温说,“要让我去求他。是这么回事吗?你真是个大傻瓜。你真相信那汉子肯开车送我们?我宁可在这儿待上一星期也不愿跟他一块儿坐车去什么地方。”
“她说去找他。她说我不能待在这儿。”
“你真蠢。走吧。”
“你不肯去找他?你不肯?”
“我不去。我跟你说过了,等李回来。他会给我们找辆车的。”
他们沿小路朝前走。金鱼眼靠在一根柱子上,正在点香烟。谭波儿奔上破损的台阶。“喂,”她说,“你愿不愿意开车送我们进城?”
他转过脸,香烟叼在嘴里,火柴拢在两手之间。谭波儿嘴角上又带着那谄媚的怪样。金鱼眼低头凑着火柴点香烟。“不愿意。”他说。
“得了,”谭波儿说,“做做好人吧。开这种帕卡德牌汽车,花不了你多少时间。怎么样?我们会付钱的。”
金鱼眼吸了口香烟。他把火柴梗啪的弹进乱草丛里。他用柔和冷漠的声调说:“老兄,叫你那小婊子别来打扰我。”
高温滞重地向前跨上一步,像匹突然被惹怒的笨拙而脾气好的马。“嘿,听着。”他说。金鱼眼吐了口烟,鼻子里朝下喷出两股细细的青烟。“我讨厌你说话的腔调,”高温说,“你可知道在对谁说话吗?”他继续滞重地向前挪动,仿佛既不能停顿也不能完成这一动作似的。“我讨厌你说这种话。”金鱼眼转过脸来盯着高温。后来他不再瞪眼瞧高温了,谭波儿便突然说:
“你穿着这套西服掉进哪条河里去了?你非要等到夜里才把它脱掉吗?”于是高温一手搂住她的腰背,推她往门口走去,她的脸扭向后方,鞋跟在地上哒哒地响。金鱼眼纹丝不动地靠着柱子,脑袋转向一边,露出一个侧影。
“难道你要——”高温嘶嘶地说。
“你这卑鄙的东西!”谭波儿叫喊起来,“你这卑鄙的东西!”
高温把她一下推进屋里。“难道你要让他把你的脑袋砸了?”他说。
“你怕他!”谭波儿说,“你害怕了!”
“闭嘴!”高温说。他把她摇晃起来。他们的脚在光秃秃的地板上来回蹭着,好像在表演一段不太熟练的舞蹈,两人就这样缠在一起,撞在墙上。“小心些,”他说,“你把我肚子里的东西又翻搅起来了。”她挣脱了他的胳臂,奔跑起来。他靠在墙上,望着她的背影冲出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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