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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三不四,懂了吧。还有人五人六,五和六原本指人的五脏六腑,人如果五脏六腑不全或者移了位置,那人就不是正常人了,做人要做正常人。乱七八糟呢,人出生前脸在娘胎里是七天一变化的,人死后的七天是会腐烂的,便要入法轮道,这八是……。狗尿苔说:我不知道为啥你说这些?善人说: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狗尿苔说:真不知道。善人说:真不知道你就不用知道了,知道了你也就不快活了。
婆并不知道狗尿苔能去请善人,见善人进了门,赶忙从炕上爬起,喊叫着狗尿苔取烟拿火,她就摇摇晃晃要去厨房里烧锅煮荷包蛋,村里突然狗声四起,一群鸡嘎嘎嘎地从院门外的巷道里往过跑,有三只竞飞到院墙上,立脚不稳,掉进院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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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宽担着粪笼去拾粪,但麦粒子雪越下越大,天骤然地冷起来,鼻里口里呼出的气都能看见雾了。他是从河滩地走过,绕过了塄坎,又到了后洼的土路上,麦粒子雪被风吹着跑,路面上就像过流沙一样。但是,长宽并没有拾到多少粪,他蹲在了地堰后,自己把粪直接屙到粪笼里。这种行为古炉村只有迷糊干过,长宽也笑话起自己的荒唐,他摸摸屁股,感觉有无数的刀子在那里刮,他说:嘿嘿,屎冻硬了不奥。这时候,一队狼从天布家那块麻地里经过,收过了麻的地里长着一丛丛毛拉子草,草都枯了,几乎能听到泠泠的铜音。但狼队没有任何响声,它们的四蹄上像是缠了棉花,那从头到尾,皮毛完全变灰了。狼也换了季,穿了灰棉袄?长宽先是这么想着,猛地惊慌了,连粪笼也不要_『,提着裤子就往村里跑。狼并没有追他,甚至回头看也没有,低头微笑着继续经过。
担尿水的马勺一伙听说又过狼了,就都跑到碾盘后的土塄上,拿了扁担,防止着狼队进村,却没有看到狼。是狼又转到村前的河滩地?再跑到石狮子那儿,就看到了公路通往村里的土路上涌过来了,一群人。先以为是下河湾的人撵狼过来的,可下河湾离古炉村太远,即便撵狼,能撵那么长的路吗?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就取笑长宽一定是看花了眼睛,又作践起了来的那些人的穿着,哇呀,黑裤黑袄,却系着白腰带,扎着白裹腿,那是河南上来的耍猴人打扮么。六升的儿子突然变脸失色,说:这是下河湾的金箍棒造反队呀!六升患病期间,六升的儿子去下河湾大夫那儿抓过中药,看见过那里的造反队,这造反队就属于联指的。六升儿子的话使大家都警觉了,发现来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棍。金箍棒的人怎么朝古炉村来?这就又看清了走在前边的竟然是水皮和麻子黑。毫无疑问了,是水皮跑出去通报了榔头队困在窑场的事,才搬来了下河湾联指的救兵吗?但麻子黑怎么就回来了?立即有人就屁股夹了火炮一样跑去报告天布和磨子,别的人轰地散开,但刚刚从村口走来的摆子以为他在腰疼,也没参加什么组织,他站住了不动。
摆子说:是麻子黑吗,你是不是麻子黑?
麻子黑说:你过来,看是不是麻子黑。
摆子往前走,歪着头看,麻子黑一拳打在摆子的心口上,摆子一个踉跄窝倒在了地上。麻子黑说:认不得我啦,忘了我啦,古炉村再也没有我啦?!
摆子说:麻子黑麻子黑,你咋就出来啦?
麻子黑说:你管我怎么出来的,老子是出来了,出来就回古炉村啦!
拿脚踢摆子,摆子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身子往后退。麻子黑的脚踢到了他的嘴上,他的一颗门牙就掉了,血沫子流在下巴上。他说:我啥都不是,不是红大刀的也不是榔头队的。麻子黑说:是古炉村的我就要打!你不是会烧窑吗,我去多拿过窑上几个匣钵垒墙你都不肯,你起来和我打呀,往这儿看,往这儿看!摆子要面对着麻子黑的时候,他就看不见,他只能斜了头,但麻子黑一脚把他的头踢正了。
散开去的人见麻子黑这么欺负摆子,就反过身来救摆子,金箍棒的人哗啦围了上来,人窝里钻出了黄生生。黄生生也来了?黄生生瘦得只剩下个黄瓜嘴了,他在喊:谁是红大刀的?水皮说:这些都算是红大刀的。金箍棒的一下子就打,马勺的肩膀上就挨了一棍,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说:狗日的还真打呀!爬起来拾起了扁担。担尿桶的扁担两边拴了绳,绳头系着勾搭子,甩开来像甩流星锤,别人近不了身。马勺一甩扁担,一时所有的人都甩扁担,边甩边退,一进了村道,忽地分头往各巷道里跑,有的就进了院子关了院门,有的就钻了猪圈,有的就爬上了树。
通往中山的坡根路口上,一拨人在看守着,一拨人在窑神庙里生了火燎裤裆。听说冬生和立柱的疥疮是抹窑灰好的,而没窑灰,他们就把草木灰往裆里搓,搓了再拿火燎,没想搓了燎了倒惹得疥疮更痒,就把冬生叫来,要证实是不是疥疮好了,冬生脱了裤子让众人看,果然是好了。但立即压倒了他,各人在自己裆里抓抓,再去他裆里抓抓,说:你狗日的怎么就好了,要痒咱们一起痒!村南口一开打,有人跑来报告了消息,大家忙穿了裤子,蜂拥一般跑出来。因为都是急,没说清也没听清是村的哪个口,呼啦啦一群人先跑到东边的大石磨那儿,那儿什么事也没有,就纳闷了。葫芦的媳妇却在她家猪圈墙上画白灰圈,问:是狼来了?没人理她。只见三婶踉踉跄跄往过跑,长竿子赶得两只鸡一个在地上滚一个在空里飞,葫芦的媳妇说:鸡把牛牛都跑遗了,三婶!三婶说:打哩,打哩!那伙人就问:在哪儿打哩?三婶说:村南口。那伙人掉头又往南巷跑。
南巷里满是些猪狗鸡猫跑过来,见了村人就叽哩呜哇地喊,它们的喊,没人能听懂,还被骂一句:甭挡路!所有的猪狗鸡猫退让在路边,等着那伙人一过,转身又往前跑,转身的时候,差不多都在雪地上滑倒了,金斗家的猪,竟然四脚朝天,滑向一棵树去,又从树上弹回来撞在院墙根的石头上。它们就说:金斗金斗,你没事吧?那猪说:我不愿叫金斗,金斗的媳妇灵醒对我好,叫我灵醒。它们正要骂啥时候了你还恁臭美的,就见巷子那头钻进来另一伙人,那伙人在撵牛铃,眼看着要撵上了,牛铃突然飞起来,双手抓住了一家院墙沿,一跃身上到墙头,又迅速地到了房顶,揭了瓦就打。房是顶针家的房,顶针她大在喊:我的瓦,我的瓦!瓦从房上向下打,下边的人用石头和打下来的瓦又往房上打,顶针她大死狼声哭喊。巷这头的人转身又跑进巷,一时又跑不过去,嚎嚎地叫,撵打牛铃的人就退去。一直退到天布家的门前了,天布从院门里出来,提了一把砍刀,大叫道:我日你个妈!哪儿的杂种来古炉村寻事了?!声音巨大,狗都吓住了,停止了叫喊,那伙人撒腿就跑,天布一连串砍去,砍得巷道的瓷片路上雪花火花乱溅。
天布从半香那儿回来,觉得身上有些冷,腿也无力,添了件夹袄又生火烧了一把葱根吃着,媳妇就嘟哝:吃的什么葱呀?!天布说:一根葱,硬一冬!媳妇说:你甭害我!天布看见媳妇弯了腰在柜底下取猫食碗,屁股呈现出个三角形,就厌恶起来,才要用脚去踢,听见外边鸡飞狗咬的。把院门拉开缝,一群人正从巷道跑着撵打马勺他们,他以为是榔头队从山下打下来了,可那些人并不认识呀,还正纳闷,看到了水皮,他就哐啷把门打开,扑出去一把将水皮拽了进来。问:这是哪儿的?水皮说:下河湾金箍棒……。天布说:你狗目的搬的兵?一拳砸在水皮脸上,又一脚把水皮踢了出去。
水皮像一摊泥甩在了地上,他想喊什么,下巴骨掉了,拉住往过跑的一个人,啊啊地比划着让给他安下巴,那人一手按住天灵盖,一手猛地把下巴往上一推,下巴骨接上了,水皮就喊:这就是朱天布家,天布就在这里!一群人跑过院门了,又反身过来,天布就关了门。门被咣咣地砸,天布家的狗从院墙里扑上墙头,又扑下巷道,一顿乱棒,狗头没有砸开,狗腰却断了,天布就从上房里提出了砍刀。
这把刀是铁的,原是下河湾关帝庙里关帝塑像手里的刀,足有七斤,那年耍社火,下河湾的芯子是三结义,借用的就是这刀,但到古炉村来表演,刀太沉而扮芯子的孩子抓不牢,支书换了个木刀,真刀就一直留下来没还给人家。红大刀成立就是天布有了这把刀而起的名。
天布提了刀冲出院门,也正是红大刀的人赶了过来,金箍棒的人顿时也乱了,有往村道别的巷打过去的,而大多数扭头往回跑,退到了石狮子那儿,又从石狮子那儿退到塄畔。黄生生就大声叫喊,公路上又有一伙人向村口跑来,手里都拿着一个酒瓶子。灶火说:这狗日的势扎得大,还带酒哩。天布便说:往下赶,谁抢下酒谁喝!话未落,一个酒瓶子日地就飞过来,落在他们面前十米左右,轰,瓶子竟然爆炸了,四个人当即哎哟倒下,每个人裤子还穿着,血从裤管里却流了出来,倒下的就有灶火,别人的脸还干净着,他的脸被烟雾熏黑,嘴张着,牙显得又长又白。锁子和田芽以为他被炸死了,喊:灶火!灶火!灶火没有死,他是被炸蒙了,听到叫喊,双手摸了一下头,头还在,又摸了摸交裆,交裆的东西还在,有头有毬就没事,他一咕碌爬起来,发现手背上出了血,就把手在脸上抹,黑脸上抹上了血,有黑有红,黑红黑红,他那只没了两根指头的手指着黄生生骂道:狗日的,你敢用炸弹?!又扔过来一个酒瓶子,酒瓶子又爆炸了,腾起一团烟雾,雪花,泥点和玻璃渣子溅得到处都是。红大刀就撤回到了天布家院门口的照壁下。田芽说:天布天布,他们这用的是啥炸弹?灶火说:屁炸弹,是炸鱼用的。
是炸鱼用的。古炉村和下河湾的人在州河里捞鱼,都是用钓竿或者用网子去捞,洛镇上的人却常常在酒瓶子里装上煤油或炸药,安上雷管,点着了扔到水里去炸鱼。黄生生带的这些洛镇上的联指,原本想着攻打古炉村压根儿用不着他们出手,就拿了十几个炸药酒瓶要在村前的河里炸了鱼,中午要吃一顿熬炖鱼的,没想这些炸药瓶倒起了作用。等红大刀的人一撤回,他们就又涌了上来,黄生生就喊麻子黑,麻子黑却不见了踪影,又喊水皮,说红大刀撤退了,肯定各人进了各家,要水皮指点红大刀的人都是哪家哪户,能打的就打,能撵的就撵,解放古炉村。但他们却在村道口又受到阻击,天布指挥着红大刀把石头瓦片像雨一样甩了过来,黄生生就亲自又扔出了三个酒瓶子。
酒瓶子连续爆响,红大刀的人又伤了几个,天布说:灶火,你家里还有没有炸狐子的药丸?灶火说:没么。天布说:咱的火铳呢?朝他们放火铳!灶火说:火铳在咱队部里,那没炸药呀。天布说:上次放火铳炸药都用完了?灶火说:可能支书家里还有,不知道他肯不肯拿出来。天布说:啥时候了他不肯?!灶火拔腿就往老公房跑去。天布让力气大的在前边甩石头瓦片,力气小的,脚下快的就四处寻石头瓦片,照壁顶上的砖便扒了下来,又去扳牛铃家院墙上的砖块和瓦。马勺却从牛铃家拿了个簸箕。天布说:你用簸箕干啥?马勺说:这能挡酒瓶子的。他这么一说,又有人就拿了筛子,拿了铜脸盆,当盾牌用。
红大刀人和金箍棒以及镇上联指人开始拉锯,一会儿红大刀人冲出了村道,金箍棒和镇联指人就退到石狮子那儿,一会儿金箍棒和镇联指人又冲过来,红大刀人稀里哗啦再撤回来。雪越下越大,雪已经不是麦粒子了,成了雪片,再起了风,雪片子就旋着在村道里卷,然后像是拧成了无数条的鞭子,在两边的院门上,屋墙上使劲抽打。
古炉村南口打起了混仗,榔头队在窑场上看见了,一声地喊,霸槽正在窑洞里拔嘴唇上的胡子,他不允许胡子长上来,用手摸着一根儿了,就拔下来,听见喊叫,提了榔头跑到窑场塄上,抬脚就要下,跟后把他拉住了,要不是跟后拉,那一脚下去,人便掉到了塄下。霸槽被拉住了,才清白是自己太激动也太急了,以为那个土塄是一个坎儿似的,但他在那里喊:下山下山,日他妈的,古炉村是咱的家园,谁拿了咱的让他还回来,谁吃了咱的要他吐出来!众人就都挥着榔头往山下跑。从窑场到山路上要绕一个斜漫道子,又窄又陡,雪落了一层,差不多的人往下跑着就滑倒了。这一滑,有的从斜漫道上跌在了道下的沟台上,有的趴在道上鼻青脸肿,一时将聚起来的劲儿散了,再爬起来,肚子饥着,身上发冷。霸槽说:守灯哩,叫守灯!守灯就过来,守灯说:我正要找你说话呀。霸槽说:想说啥?守灯说:我想回家。霸槽说:回去再到红大刀?!守灯说:我是怕挨斗,他们让我人,我才人的。霸槽说:怕他们斗就不怕我们斗啦?守灯说:榔头队要我入,我也入。霸槽说:你想人我还要考虑哩,现在先把你的裤子袄脱下来!守灯说:这冷的天。霸槽说:脱下来!霸槽就对着在漫道上连爬带滚的人喊:把守灯的衣服扯成条,在鞋上缠上了往下跑,别让人家看到咱们榔头队的熊样!他自个并没有等着用布条缠鞋,像一块石头滚下去一样,冲到了众人的前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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榔头队冲到了山下的路口,路口上只剩下了明堂、看星和本来。明堂就担心红大刀的人都去了村南头,万一榔头队从窑场下来了难以守住路口,便一面让看星去村里喊还呆在家里的人,一面他和本来从窑神庙里提了几桶水往路口外的斜道上泼,盼着水能结成冰,使榔头队的人下来立脚不稳,他们就可以趁机打退。但水泼上去,并没有结上冰,明堂倒是弄得浑身的衣服都湿了。便去窑神庙拿一条被子披上。披了被子刚出庙门,迷糊挥着那根没了榔头疙瘩的木棍已经从坡路上跑了下来,明堂去拿那木板刻成的刀,三把木刀架着还支在火堆后边,一时拿不及,就从地上抄了个铁锨,大声说:你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拍你!迷糊说:你拍呀,拍呀!木棍就打了过来。那木棍用力太猛,半空里将雪打成了一股,喷在明堂脸上,明堂眼一眨,觉得木棍过来,急一闪,迷糊扑了个空,差点跌倒,明堂拿锨就拍,拍在了迷糊的屁股上。狗日的迷糊有挨头,竟然还不倒,再要拍,迷糊已转过身,双手举了木棍挡住了铁锨,咣的一声,两人手都麻了,咬着手撑着。这一撑,撑了个人字形,势均力敌,倒一动不动了,后边的人就一哄跑过了路口。本来破了声喊:榔头队下山了!榔头队下山了!榔头队下……。一棍戳在了腰里,人在雪上滑出了几尺远,就势便往村道里跑,一伙人就狗一样撵了过去。
明堂和迷糊还在撑。迷糊说:你撑不过我,我扳倒过你手腕子!明堂说:扳不过你手腕子,我却能撑过你!迷糊说:啊呸!一口痰吐在明堂的脸上。明糊说:啊呸!一口痰也吐在迷糊的脸上。迷糊齿咧着在使劲把木棍往下压,压得明堂举着的铁锨没动,腰却往下缩。明堂咬着牙子,五官就全往左挪位,又慢慢地腰挺直起来。然后你推着我过来,我推着你过去,地上的雪先还是白白一层,后来土和雪拌在一起,就成了泥浆。迷糊说:你脚蹬了石头!明堂说:你也蹬么!迷糊那边没有石头可蹬。迷糊说:有种你不蹬石头么!明堂说:我就蹬!两人再也没了力气,便都不说话了,只是吭哧吭哧喘气。但是,明堂的大腿侧突然痒起来,痒得锥儿锥儿的,手腾不出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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