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将她骤然惊醒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身畔侍女众多,敏若其实没睡过去,只是闭眼迷瞪着,忽然睁眼把兰杜吓了一跳,兰杜忙端着冰茶近前,并道:“许是小阿哥回来了,奴才去瞧瞧。”
&esp;&esp;然而没等她出门,院门一开,众人只觉一股臭味扑面而来,尤其炎天暑日热浪滚滚,那股臭味好像都更明显了。
&esp;&esp;兰芳皱眉道:“什么味啊——”话音出口,猛地顿住,因为她看到她家小主子半身黢黑站在阳光下冲她们咧嘴,白嫩嫩的小脸上也有两道黑印,笑得倒是灿烂,一口小白牙被黑印一衬,好像反光似的,安儿周身服侍的妈妈婢子小太监们无不苦着一张脸。
&esp;&esp;安儿愈行愈进,臭味也愈发明显。
&esp;&esp;敏若当时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孩子不能要了。
&esp;&esp;“别带进来!”敏若厉声道:“外面新挖的那池子蓄了水还没放鱼,把小阿哥带过去洗涮干净!”
&esp;&esp;“是!”白妈妈一得了敏若的吩咐,顿时如得了圣旨仙谕救命甘露一般,咬着牙一把将安儿高高抱起,一群人快速冲向外面的水池子。
&esp;&esp;敏若眼前好像一阵阵地发黑,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暑了,方才儿子带着一身农家肥的印记、臭味,逆着光对她咧嘴露着大白牙笑得活像个立了大功的小英雄一般的景象在她脑海中不断回荡,半晌,她抓住兰杜的手,“安儿出生那日,真没抱错吗?”
&esp;&esp;兰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扶住敏若,“主子,那日满宫就您一个生产的。诶唷——咱们小公主会爬了!”
&esp;&esp;她寄希望于忽然学会新技能的瑞初能够吸引到敏若的主意力,只见不知何时醒来的瑞初睁着水润清澈的大眼睛又在敏若她们没注意到的时候调了个身体的方向,小脑袋扬起看着安儿他们到底背影,一脚使劲往前蹬,已经爬出十寸远了,似乎是试图去抓住她那“小英雄”哥哥,目光灼灼,满脸都写着:哇,好热闹啊。
&esp;&esp;敏若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esp;&esp;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敏若也不能就把安儿扔了(虽然她确实是想这么做的)。
&esp;&esp;她忙命人打一桶温水来,加了许多花瓣、花水,把她压箱底的好货都找出来了,要不是怕安儿身上有什么破损,她真想把鲜花精油也成瓶地倒进去,还另催促乌希哈快快熬一大桶艾草水来晾着。
&esp;&esp;儿子成那个臭样子了,洗一锅肯定是没用了。她安排好一切,走到院门前来看,兰杜正在指挥婆子们用水洗刷安儿刚才站过、走过的地方,察觉出敏若眉眼下压着的火气,低声劝道:“您别急,没事的,农户人家的孩子淘气,落到粪坑里都是有的,咱们小阿哥只是、只是……”
&esp;&esp;她一时语塞,敏若道:“只是掉进了发酵农家肥的坑里,这很值得骄傲吗?和直接掉进……里有什么区别?”
&esp;&esp;那边迎冬带人提着水桶快速赶来,也忙安抚敏若道:“主子您放心,庄子里孩子多,都淘气,这样的事儿多着呢,不算什么的。现下就是先给小阿哥洗干净了,然后要在艾草水、薄荷汤里泡一泡,这天儿太热,小主子肉皮儿嫩,别再烫坏了。”
&esp;&esp;乌希哈已经紧锣密鼓地烧完艾草水在煮薄荷汤了,敏若点点头,迎冬又将药膏子取出来,“这是庄子里备的草药膏子,等会小主子身上若是有破了皮的地方,就将这个敷上,过几日结了皮就不怕了。”
&esp;&esp;敏若又点点头,忽然神情微动,转头吩咐兰芳两句,迎冬不明所以,在门口看着白妈妈她们在池子里涮洗安儿,笑了,“得亏这池子里还没放鱼,不然还真找不出这么合适又方便的地方呢。”
&esp;&esp;这就是苦中作乐了,敏若强扯了扯嘴角,召了跟着安儿出去、这会插不上手的小太监来问前后缘故,果然不出她所料,安儿一出正院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野了出去,几个妈妈宫女根本拉不住,就是底下人一个不错眼的,安儿就跳进了发酵农家肥的大坑里,得亏太监们眼疾手快将他拉了上来,不然敏若这儿会看到的就不是半身粑粑孩、而是全身粑粑孩了。
&esp;&esp;回来的路上安儿还不许乳母们,非得自个走,一路大摇大摆地走回来,路遇一群跟隔壁的水鸭子打架赢了的大白鹅,二者颇有姿态颇有些相似,安儿还想摒弃前嫌——指以前跟大鹅打架没打过,过去慰问慰问“同行者”,结果人家鹅都嫌弃他,在他过去之前就嘎嘎绕道走了。
&esp;&esp;脸上那两道是回来路上自个擦汗蹭上的,敏若越听额角的青筋跳得越狠,扬头看了一眼,白嫩嫩藕节儿似的手臂也被妈妈们搓洗出原色了,还有两道印没擦去,可以窥见方才的“风姿”。
&esp;&esp;兰杜与迎春双双持着团扇在她身边用力扇,试图用带着清香的凉风唤回敏若的理智,等安儿终于被大概秃噜出颜色了,另一位常妈妈将他抱了出来,敏若对白妈妈道:“你去洗洗歇歇吧,不急着过来。”
&esp;&esp;白妈妈知道她的性子,低头应了是,没记着请罪。
&esp;&esp;安儿入门就被按到盛着花水的浴桶里洗了
&esp;&esp;安儿身边的人最终齐齐短了半年的俸禄钱粮,钱其实不算多,敏若平日与他们的赏赐丰厚,半年的月例不算什么。革了银米主要在“丢脸”二字,白妈妈与常妈妈平日里格外体面,这会也格外丢脸。
&esp;&esp;敏若重操旧业又给他们来了一回岗位培训。这回的事情也算是给她敲响了警钟。
&esp;&esp;安儿实在是太淘气了,这次只是掉进坑里还好,若下一次就是掉进水塘里、从山崖下摔下去了呢?小孩子总是有许多的不定性,尤其安儿这么大,对大人的话都半懂不懂,道理很难讲通,那对他身边的人要求就很高。
&esp;&esp;敏若一方面与白妈妈与常妈妈长谈了一番,又敲打了安儿身边的其他人,一方面也与安儿长谈一次。
&esp;&esp;道理哪怕他听不懂也必须要讲,只要听进去几个字就不算是无用功。如果安儿自己不知道保护自己,那身边多少人都是填人头的。
&esp;&esp;敏若难得发一次火,把安儿吓得端端正正坐那老老实实听了半个时辰唐僧念经,玩的时候再遇到类似发酵农家肥的那种坑都绕道走。
&esp;&esp;同时这次的事情也让敏若认识到——她家小闺女是真比较喜欢看热闹啊。
&esp;&esp;尤其是她哥哥的热闹,白日里她训安儿,瑞初就在旁边啃着手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敏若觉得要不是她那小米牙和现实条件实在不支持,瑞初那会手边嗑应该是瓜子!
&esp;&esp;晚晌间,敏若守着灯又给安儿上了一次药膏。安儿的身上没有坏的地方,所以迎冬送来的膏子没有派上用场,但敏若这种坏心眼额娘怎么可能让安儿轻轻松松地将此事过去了呢?
&esp;&esp;她叫兰芳寻了一种清凉解毒的药膏来,药效非常一般,品质也一般,敷上顶多算无功无过,但有一个特点就是味道神似熬出来的中药汤,又苦、又腥、又臭!糊在皮肤上黑乎乎的一片,也实在称不上美观。
&esp;&esp;这种药在宫里非常不受欢迎,故而太医院也不会预备。敏若这的两盒是前儿个敏若逛街逛到药铺里看着新奇,随手买回来的,现在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
&esp;&esp;对安儿来说,什么丑、什么臭都是次要的,要命的是敏若给他的小脚丫敷上药之后又给他裹上了重重的纱布,并且微笑着道:“脚上既然涂了药,这几日就老实些,不要来回跑跳玩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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