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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的老巢——龙头山上,正处在一片纷乱声中。
原来,县里的扩干会还没结束,二十一兵团已进驻到平乐,坐镇在龙头山上的土匪司令李雄与在外流窜的副司令林崇美,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已迅速地陷入四面楚歌了。他们企图从外面的情报站与地主恶霸那里得到可靠消息,以便采取对策,结果,能得到的却只是一些流言。他们的耳目,仅仅一夜之间,就在周围几个县的范围内都被挖掉了。仓促之中,李雄下令全部人马,定于十二月三十日夜晚,在龙头山举行大会和听候命令;林崇美却命令部下小股外窜,猛冲直闯,扰乱人心,破坏剿匪部署。因为他们未在一起,所以命令分头下达,弄得下面无所适从,不知听谁的好。
李雄发出命令后,虽然他的嫡系下属零零散散地回来了一些,而林崇美却没有如期上山。因此,预定的大会就开不成了。他焦急不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就从山顶的古庙中走出,手持手杖,随带马弁护兵,装模作样地去巡视他的部下。只见数百名匪徒,在那茅草棚下,树皮房里,睡的睡,坐的坐,打牌的打牌,吵闹的吵闹,懒懒散散,乱七八糟地分散在整个山头,真是名副其实的土匪队伍。他临风而立,看了一阵,回忆起当年在华北“剿共”时的威风,不禁一阵烦恼,无限惆怅起来。在百无聊赖中,他完全忘记了林崇美乱下命令的胡作非为,不由得盼望着林崇美能早一刻上山,也好有个商量。
直到太阳转西,李雄才失望地走回庙中。他不理妻子、儿女、丫头、马弁的殷勤照顾,像雷打的僵尸一样,把他那沉重的身躯,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仰望着古老陈旧的房顶,长嗟短叹,一言不发,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许久,忽然有一个小土匪在门外喊一声:“报告!”李雄眨巴了两下眼皮,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没有动弹,就听他老婆说:“在屋,进来吧!”他忽地坐起来,一看,原来正是盼望已久的林崇美回来了,这使他特别高兴。他连忙喊一声:“开灯!”就上去拉住林崇美的手,笑哈哈地说:“你回来了。好,好,好!先吸一口,过过瘾,好谈谈我们如何对付敌人。”
霎时间,丫头们便把烟灯点好。李雄和林崇美对面歪躺在床上,对着烟灯,互相推让了一阵,终于还是林崇美先把烟枪放在嘴里,呼呼噜噜吸了起来。香气顿时飘散在室内,他们也随之陶醉在暂时的快乐中。
过了一阵,趁着林崇美正在吞云吐雾的时候,李雄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企图一下子说服对方:“崇美兄,你没回来,兄弟已思之再三了。共匪之惯技,就是采取集中兵力,消灭我们有生力量的战略,华北战场如此,其他战役也是如此。依兄弟愚见,我们决不能再蹈以往之覆辙,分散兵力,自寻死路。为今之计是躲过共军的锋芒,抓住共军的弱点,集中兵力,伺机进攻,一举消灭共军的劲旅,为以后大举反攻做好准备!”
林崇美侧起身子,让过烟枪,大大不以为然地说:“咳!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兄弟以为,我军全集中在一起,一旦受敌包围,只有死路一条。至于谈到躲过敌人锋芒,目前更是不可想象,须知我们现在已处于耳目不灵之状。”他停了一下,坐起来喝了一口茶,瞅了李雄一眼,见他仿佛正侧耳静听的样子,于是,得意扬扬地继续说:“以弟之见,还是以我们的骨干人员为主,小股分散,插入敌人后方,来个猛冲猛闯,打乱敌人步伐的好,这样还可以继续扩充我们的地下军。共军有了心腹之患,兵力就决不能集中,因此进入深山就有困难。如来了,我们这里已是空城一座,他又怎奈我何!请司令再三思之。”
对林崇美的论断,李雄认为,不无道理,但,他自有难言之苦。这是因为,他自解放以后,为了逃避人民的惩罚,已将全家大小,统统搬上了山;加之自己年近六十,爬山翻岭,实为不便;而更加使他不放心的是,如果分散活动,必须有群众基础,而他李雄一旦回到家乡门口,群众只要闻到一点风声,也会把他从老鼠洞中拉出,碎尸万段的。想到这里,他忙把烟枪从嘴中拿出,振振有词地说:“老兄,你的雅见虽为不错,但我们也不得不接受过去的教训。人心不古啊!过去我们失败,往往是由于部下投敌。现在,如果分散,你我就势难控制。如果下面纷纷变节,到那时,我们这些光杆司令,欲哭无泪,就悔之晚矣。所以,三思之下,还是集中的好。这样,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说个笑话,如一旦不能战则降时,也多点本钱呀!”
林崇美看看扭不过司令的固执,只好委曲求全,另怀异志地说:“我们来个折中办法,你带一部分人集中,我在外围分散活动。这样,共军若来,也好有个呼应。”
李雄想了想说:“不过,你可不能过于分散,只可在此附近活动。而且,现在不能行动,需等一等,待我们设法搞到共军的真实情报,了解到共军的军事部署,才好一致行动!”
林崇美勉强赞同地说:“就按司令的意图办吧。不过,现在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必须及时处理。”
李雄已过足了烟瘾,侧着头问道:“什么问题?”
林崇美说:“适才进来时,见有许多家属,鬼鬼祟祟,上了山来,这中间恐怕大有文章……”说到这里,他的眼前,立刻浮现起适才所遇见的情景。
原来,在李雄回屋后不久,山顶上出现了一片新的混乱:土匪家属们一个个都上了山,妻子找丈夫,父母找儿子,有的拉,有的劝,有的闹,有的哭,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很快就被这巨大的浪潮冲击得四分五裂,混乱不堪了。于是,各种各样的消息就带着无形的翅膀传布开来:“投降宽大,捉住必杀!”“解放军来了几十万,每个山上都要驻兵了!”“散了吧,连烟也吃不上,吃好的是他们长官,吃丑的是我们小兵!”“美国帮助,帮助个屌卵!眼看完蛋了,还跟他们做官的去送死!”“回家去吧,快分田了!”匪徒们的心动荡起来了,有些胆大的已经悄悄地随着亲人溜下了山……
李雄听了林崇美的叙述后,勃然大怒道:“这还了得!老子来它个杀!杀!杀!”说着,他已从床上跳下,伸手抓起手杖,就要出去看个明白。而林崇美却仍坐着不动,用眼望着他,明显地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气。他认为这不比村干部民兵的家属,而是自己人,应该用对待自己人的办法去对待;不然,那将会带来难以估计的后果。
正在这时,一声“报告”,黄自心慌慌张张地推门跑了进来。他一进屋,就气吁吁地说:“外面来了很多家属,莫大桥的老婆桂花也来了。”
“莫大桥是做什么的?”李雄追问道。
“是过去莫家山的民兵,打区政府时投过来的。”黄自心小心谨慎地回答着。
李雄一听,不禁把手杖一举,几乎要打人似的,大叫一声:“给我把莫大桥拉出去杀了!”这一声喊叫,不仅惊动全屋的人,连在外面洗衣服的一个小土匪也惊呆了。他抬起头来,向里面望望,立刻把衣服往绳上一搭,回头向外跑去。这人叫黄大凤,是和大桥一起被骗当土匪的。
屋子里,黄自心略一迟疑,回答一声“是”,回头就走。林崇美却把手一招,拦住他说:“不行,那样将会出现重大的混乱。去!你把大桥和桂花都喊进来,我们好好盘问她一番,如果说了实话,对我们会大有好处的。要不然,我们再偷偷地把他们两人从后山丢下去也不迟。司令,你看这样好吗?”
李雄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就忙点头答道:“好!快去!”黄自心立刻拔腿就跑。
原来,桂花头天夜里,摸着黑路,爬山过岭,按照大桥过去给她讲过的线索,寻踪追迹,直到次日下午才摸到了龙头山。
桂花一上山,就被一个岗哨当头拦住,喝问:“干什么的?”她忙停下来说:“找莫大桥的,你看到他了吗?”站岗的土匪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认识这个人,他在哪一部分?”桂花说:“在直属营。”站岗的土匪随向山上一指说:“往上走。”
桂花一边向前走,一边暗自盘算:土匪窝已经找到了,不知能不能会上大桥?怀中这一批传单又怎么散出去呢?忽然她抿嘴一笑,计上心来,伸手向怀内一摸,掏出几张传单,转身又走回那个放哨的土匪面前说:“大哥,你识字吗?”那家伙有点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桂花就上去伸手递过传单说:“请你看看,这些红红绿绿的纸上印的是些什么?是不是你们丢掉的什么公文?”那家伙接过一看,像触着一团火,连忙丢在地上,嗫嗫嚅嚅地说:“共产党的传单!你……”他吓得脸色都灰了。桂花也忙假装吃惊地说:“我刚刚在山下边捡的。那是共产党的传单?快,还不快拾起来撕掉?”那个土匪却把手一摆说:“快去!快去!”桂花装着无可奈何的样子走了,心里禁不住好笑。
又走不远,见那里乱哄哄地围着一堆,原来是一群土匪在打纸牌。桂花就又故意地拿出几张传单放在手上,问他们道:“直属营在这里吗?”那些匪徒们一见来了一个女人,就停下打牌,七嘴八舌地问开了:“你找谁?”“手中拿的什么?”“哪里来的?”桂花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说:“我是莫大桥家里的人,来找他要点吃的。这是刚才在山下拾来的,你们哪个识字的看一下,有用的东西可不能乱丢呀?”匪徒们上前抢过传单,一人一张地看了起来。其中有个匪徒,正想进一步盘问她,一抬头见大桥来了,就嬉皮笑脸地说:“莫大桥,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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