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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鹿浑得见凤池师太头皮雕青,心下急动,听着身侧诸人七嘴八舌,自己却是紧抿薄唇,不发一言。
五鹿老见闻人战骇惮,这便踱了两步,半身挡在闻人战身前,将其虚虚掩在后面。
宋又谷见状,冷哼一声,抬掌狠狠攮了攮鼻子,低低道:“这雕青文字,瞧着确是同金台寺老方丈所示佛经古卷相类。经既乃南传之经,字当是南来之字,这般细想下,”宋又谷稍一挠头,抬掌往凤池师太颅顶一指,掩口轻声,“怕是这古怪雕青,真得是大欢喜宫之识(ZHI)。”
胥留留鼻息一屏,也不发声,唯不过上前探臂,将柳难胜肩头一拢,掌心向内,轻拍不住。
“兄长,你倒是说句话!”
五鹿浑听闻五鹿老一唤,身子一颤,眨眉两回,启唇却是道:“柳掌门,今回重见凤池前辈,其疯病倒似比之前和缓甚多,想是赖贵派上下齐心,妥帖照看。”
此言方落,柳难胜反见讪讪,口唇翕张,半晌方喏喏低声,恻然应道:“自查此怪,在下便将祖师安置此房,禁其外出。然祖师日日呼嚎,时时哭闹,在下无法,只得教弟子点其要穴,免生枝节……”柳难胜一顿,低眉吞声再道:“然,此计终非长策。我忧着祖师血气不行,长此以往,万一伤及脏腑,生个好歹,在下万死难抵;故而……故而多令山外郎中配了副宁神安睡的汤药。”
闻人战一听,不由暗叹口气,心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凤池师太肯老老实实安坐恁久,不疯不癫,不吵不闹。
五鹿浑倒不接言,缓往一边布好笔墨,后则往返三两趟,照着凤池师太头皮雕青观摩誊绘起来。
待罢,诸人对视几面,无不是蹙眉长喟,踵蹑而出。
当夜亥时过半。葡山客房内。
闻人战眉头一皱,更显奄然不振,咂嘴片刻,径自哀道:“师父推崇凤池师太备至,常赞其江湖横溃之砥柱,正邪事几之衡石。其怎……如此糊涂,竟同那异教暗中勾连一处?”
胥留留扫一眼柳难胜,见其面色难看的紧,这便缓布半盏温热茶水,轻往柳难胜眼目前送。
柳难胜倒也解意,眉头稍开,冲胥留留颔了颔首,两掌掌心将那茶盅一包,一字一顿道:“祝少侠,你乃姬宗主关门弟子,于异教之事,想是知之甚多。”
五鹿浑听得此言,只得纳口长气,探舌濡唇,低眉应道:“柳掌门,此一时,我也不多遮瞒。前些日子在下离了葡山,正是往玲珑京面见家师。想来柳掌门也有耳闻,四海帮陈帮主同昆仑派雪掌门,前后殂殒,死状可怖。”
“据说,那二人,俱是死于异教之手。”五鹿浑两目失神,缓声接道。
柳难胜十指微蜷,反见怵惕,将那茶盅稍松了松,哼笑一声,徐徐应道:“泛舟江湖,激流迅湍有之,无风起浪亦有之。若非见怪不怪,怕是要随着浪头来个欹圻崩岸、人去船翻。”
五鹿浑纳口长气,唇角一勾,转个话头再道:“敢问柳掌门,自查凤池师太头皮雕青至今,已有几日?”
柳难胜面颊微侧,沉吟片刻,轻声应道:“有些时日了。初查头虱,也令弟子篦过多次,收效甚微。拖延数日后,无奈之下方给祖师落的发,以求标本兼治。且那雕青乍现,我等手足无措,又忧着堂兄生疑,也不敢立时请留留邀你前来。”
五鹿浑闻声,颔首相应,思忖半刻,立时传了祥金卫入内,双目熛火,沉沉令道:“待我修书一封,你便携往玲珑京,传于宗主。请其细查陈峙首级、雪见羞瘗尸;再往祁门关城外龙子窝,寻一处半新荒冢,掘坟验尸。”
金卫喏喏,弓身禀命。
余人两两相顾,深知事重,这便忍言不发,默束于情。
三日后,辰时。金卫快马,重返葡山。
五鹿浑瞧过了姬沙回函,立时将诸人召集一处,密议详情。
闻人战见当下情状,已是忘倦,好奇难抑,启唇三番,终是娇声询道:“鹿……祝大哥……姬宗主那边,是何结果?”
五鹿浑目睑一沉,两指一掐睛明,缓吁口气,轻声应道:“家师手札,我已阅毕……”一言未尽,五鹿浑稍顿,抬眉四顾,眼风将在座五人尽数轻扫一遍,方再哼道:“伏家师先见,早将陈雪二人尸首作了处置。故其尸虽有皮肉消化、青黑坏烂,万幸头皮处仍可分辨。其上……确有雕青。金卫寻了个口紧的劄工细细辨过,皮虽见腐,然雕青形状位置,同凤池老前辈头皮所刺,怕是一模一式。”
胥留留闻听,倒不见奇,唇角浅抿,低低道:“祁门关上那一位……如何?”
五鹿浑摇了摇眉,喃喃应道:“其头壳本碎,入土亦有些个时日,发堕皮缩,蛆虫咂食,骨殖已然显露多处,模样实是一塌糊涂。然则,金卫同仵作细查多时,却未自其残余颅顶探得丝毫异状。”
宋又谷啧啧两声,缓将掌内折扇一收,径自沉吟道:“如此,这事儿反倒说不通。”
五鹿老一听,不由哼笑,眉尾一飞,抬声诘道:“宋兄倒是说说,哪里不通?”
宋又谷冲五鹿老翻个白眼,哗的一声,折扇再开,急急摇个两回,方道:“你等可还记得那夜九韶密林遇伏之事?可还记得后来那一拨蒙面客所使武功路数?”
五鹿老一怔,立时哑口。
倒是闻人战口唇一撅,柔柔应道:“四海帮的游蝶穿花掌、昆仑派的玄黄再造二十一式棍法、雪山天下门的乘风归。”
宋又谷侧目扫一眼五鹿老,轻哼一声,手腕一转,便将那折扇舞出了千种花样。
“若陈峙雪见羞俱是异教中人,得传神技,按理来说,隋老爷子会使那一手乘风归,其也当是大欢喜宫教徒方是。”宋又谷稍一濡唇,腕上动作乍止,两腮一嘬,一字一顿道:“然则,隋老爷子头皮却无雕青,且其又将凤池师太囚困日久,岂非摆明与异教为敌?”
“虽有雕青,然并无实证确认那物乃异教中人独有。”柳难胜一顿,结眉直视五鹿浑。
“我说柳掌门,咱且不论异教教众黥面之辞江湖皆知,单说常理——孰人无事非要弄个雕青在身上?即便要刺,旁处不选,专捡了发内头顶这等隐蔽密处?且陈雪同贵家祖师,怎就这般心有灵犀,不谋而合?所刺俱是同一图案?”五鹿老下颌一抬,挑眉便道,正将满腹牢骚倒个干净。
柳难胜面上尤是沉郁,两掌攒拳,立时再道:“祖师曾为隋乘风那老贼囚困廿岁,你等皆知;那雕青,或是老贼强刺于祖师头顶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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