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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棠梨,进了城门便往东一拐去了鱼市,这安州城虽说不算什么繁华之地,却也有山有水,城外的小白河虽不宽广,却也是养育了这一方百姓,小白河里的鲢鱼胶纸含量丰富,味道极为鲜美,没有河鱼的土腥气,熬鱼汤最好,且价格便宜,寻常百姓家里也能买的起,故此这安州的鱼市极为热闹。
棠梨进了鱼市并未理会那些热情招呼的鱼贩,而是直接去了最里面,拐进一个窄小的胡同进了个小院,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坐着个头花白的老婆婆,正在哪儿做针线,大约年纪大了眼神不济,缝几针便揉揉眼,听见响动,抬起头,瞧见棠梨,便撂下了针线笸箩,站起来冲里头招呼了一声:“老头子,小叶子来了。”
说着伸手掸了掸旁边的长板凳让棠梨:“小叶子坐,今儿早上老头子去小白河,网了几条大鲢鱼回来,足有七八斤,我还念叨着你要是来了必定喜欢,可不就真来了。”
这李老伯夫妻没儿没女,就靠着李老伯捕鱼过活,李老伯虽上了年纪身子骨倒硬朗,还有一份捕鱼的好手艺,同样是小白河,他捕的鱼就是比别人的大,价格也公道,日子久了便积下不少主顾,不用去鱼市上摆摊子,有想买鱼的直接来家倒也方便,有了这份营生,日子虽不富裕倒也过得去。
棠梨常来买鱼便跟老夫妻熟了,夫妻俩知道棠梨姓叶就叫她小叶子,棠梨很喜欢这个称呼,听着亲切。
李老伯从屋里出来笑着跟棠梨打了招呼,便从墙上摘下了大抄网,往那边儿墙根儿下的一溜大缸去了,大缸里是李老伯捕的鱼。
李老伯并不是天天都去小白河,一般隔几天才会去,可只要李老伯去了便能捕到最大最好的鱼,养在缸里等着主顾上门。
大缸旁边便是井台,铺着一块青石板,李老伯一网下去,捞出一条足两尺长的大鲢鱼来,手腕一翻,那条大鲢鱼便掉到了石板上,欢实的蹦跶起来,敲打的石板砰砰作响。
李老伯撂下抄网,一把抓住鱼腮,拿起旁边的刀,用刀背敲在鱼头上,顿时那鱼便不动了,李老伯利落的开堂,刮鳞,收拾停当,用草绳串好递给了棠梨。
棠梨接过鱼看了看,琢磨着鱼头炖了给便宜爹补脑,这鱼身子还可以剁成瓦块鱼烧,放多多的葱姜大大的酱,多炖一些时候,等味道都吃进鱼肉里,最是下饭。
这鱼吃的就是个鲜,等不得,棠梨也就不耽搁,撂下鱼钱便走了,鱼市街离着驿馆不远,穿过两条街便是,走这条道正好路过庆福堂,棠梨便想起今儿在山上自己打谎说是庆福堂的大夫,那黑脸护卫跟水里的美人不会来寻自己吧。
按理说若要出城从这条街上走最近,但因这条街的庆福堂里有一位声名远播的神医,每天都有来求医问药的,偏偏这位神医立下个规矩,每日只看三个病人,那些来求医的第一天没排到便等到第二日,第二日还未排到便又继续等,有的干脆把铺盖卷都带来了,就在这街上打地铺,因此这边儿每天都是人满为患,棠梨深觉这个庆福堂的什么神医有些过分,爷爷说过当大夫就是给人看病的,既然医术高明便更应多为病人解除痛苦,这是为医者的本份,一天只看三个病人算什么大夫,这规矩立的着实奇怪。
况且棠梨也来庆福堂抓过几次药,这庆福堂名声大,招牌硬,里面的伙计脾气更大,真应了那句话店大欺客,对于上门抓药的顾客都是代答不理的,若你方子上有贵药还罢了,若只是寻常的便宜药,那些伙计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棠梨领教过几次之后,便再没来过,掏钱抓药,还得受药号伙计的气,没得给自己找别扭,安州城又不是只庆福堂这一家药号,往别家抓也一样。
大约也因这件事儿,今儿在山上自己才冒用了庆福堂的招牌,或许潜意识里,棠梨想让庆福堂摊上些麻烦,长长教训。
因不想瞧见这样的情景,棠梨每每出城多会绕道而行,今儿却鬼使神差的抄了这边儿的近道,想着便到了庆福堂,棠梨下意识往庆福堂瞧了一眼,这一瞧眼睛就睁大了,庆福堂外一辆青帷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今上午在山上碰见的那个黑脸护卫,那一脸生人勿进的冰脸,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见那黑脸护卫往这边儿扫过来,棠梨一惊急忙一转身进了旁边的杂货铺子,假装看架子上的东西,眼睛却盯着对街那辆马车,果然那黑脸护卫之后,那个冷泉里的美人随后也下了车,接着就瞧见庆福堂那个眼睛长在脑瓜顶上的掌柜,弓着身子一脸谄媚的笑着把两人迎进了庆福堂,顿时那些排队等着的看病的人或许早已见怪不怪了,竟没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棠梨微皱了皱眉不禁嘀咕了一句:“不是说这庆福堂的神医一天只看三个病人吗,这算什么?”
那杂货铺的伙计听见了,上下打量棠梨一遭道:“瞧你这意思不是来庆福堂求医的吧。”
棠梨顺着他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伙计一撇嘴:“这还用说吗,明摆着的事儿,只来庆福堂求医的的谁不知这庆福堂认钱不认人,这位余神医可不光是大夫更会做买卖,为啥特意立下一天只看三个病人的规矩,就是不想跟这些穷鬼病人蘑菇,人家不是开善堂的,挣的是银子,只您有银子,往前一递,谁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就能请进去,你瞧见没刚马车上下来的那两位,一准使了大银子。”
棠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庆福堂的伙计呢,连人家使了大银子都知道。”
那伙计嘿嘿一笑:“这有啥奇怪的,就瞧刚迎两人进去的吴掌柜那一脸笑就知道了,这位吴掌柜可是出了名儿的只认银子不认人,没银子他能让伙计拿大棒子把你赶出去,哪还能笑的这么欢实。
棠梨听着越皱眉,本来她只是觉得这位庆福堂的神医立的规矩有些怪异,对于底下的伙计也疏于管束,哪想却是如此势力之人,看病只认银子,这样的人便医术再高明,也妄为医者,没了医德的大夫比庸医更为可憎。
想着,心中越有些堵得慌,这样的人竟是远近闻名的神医,真是荒唐,不禁道:“这庆福堂应该改个招牌,叫认钱堂才对,这样的药号也不知怎么来的。”
那伙计道:“哎呦,要是说起这庆福堂的来历,可不简单,这庆福堂余家那可传了有几百年了,这改朝换代的,到咱们大梁都历了两朝,听说起先就是个寻常的药号,后来摊上官司没落了,眼瞅要完了,却出了一位了不的姑娘,挽救了余家还把庆福堂做成了天下第一药号,这位姑娘还当了皇后呢,到如今这会儿虽大不如前,可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庆福堂余家便不如前朝风光,到底祖先也挣下了这份产业,余家的子孙光靠着这份祖宗余荫也能吃香喝辣的了。
你瞧对面这位算起来也就是余家一个旁枝儿,凭着庆福堂的招牌,不也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医吗,这三个手指头一搭,那银子就哗哗的往里进,这可比什么买卖都赚呢,早知道当大夫这么赚,小时候我就该拜给老大夫当师傅,学点儿本事当大夫,如今不早财了啊。”
棠梨眉头皱的更紧冷声道:“大夫是治病救人的不是财的营生。”撂下这句快步出了杂货铺。
那伙计被棠梨一句话噎的愣,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
棠梨从杂货铺出来,又看了一眼对接的庆福堂,从心里叹了口气,不知哪位曾经挽救家族振兴庆福堂的余家姑娘,若知道后世子孙如此会如何。
棠梨相信哪位余家姑娘既然能振兴家族必是一位聪明绝伦心胸远大见识广博的佳人,只可惜佳人已逝,余家从盛到衰是天意亦是人为。
想到此棠梨心里有些郁闷,也没心情再理会山上那两个人,提着鱼回了驿馆。
因父亲任驿丞,叶家一家便住在驿馆后一处两进的小跨院里,地方虽不大,好在叶家人口简单,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下面还有两个婆子一个丫头,也都住的开。
两个婆子一个打杂一个在厨下做饭,另外就是傻姑,至于丫头是去年便宜娘心疼棠梨,寻人牙子买来的,是棠梨自己挑的,长得敦实有力气,人也老实,便宜娘嫌不机灵,棠梨却很中意,给她起了名叫甘草。
棠梨从前街过来便是官驿的大门,平常日子从大门进去也无妨,可今儿却不成,远远就瞧见官驿外的仪仗不同以往,估摸是来了大官。
便宜爹这个驿丞其实就是管着来往官员迎送之事,这迎送的仪仗是根据来人的官阶而定,品阶越高,仪仗越复杂。
而今天门口这幅仪仗,是棠梨从未见过的复杂,以此推断今日官驿中大约来了一位高官,至于具体是几品官,棠梨是看不出来的,只是知道品阶必定很高。
这就有些奇怪了,安州城并不是什么繁盛之地,且前头百里便是一个富庶的州府,这越富庶的州府,官驿的条件也必然好上许多,故此,若非实在赶不及,大多官员都不会在安州停留,更何况这样高品级的官员,可选择的就更广了,基本不用住官驿,故交同年各地的别院豪宅有的是,随便寻一个住下就是了。
特意住到官驿中的官儿不是在意自己的官声就是做戏,不知今儿这位属于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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