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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静静地等着我后面的话。
“所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求你了迦南,就让我一起去吧。”
我对这个小镇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火车站。
很简陋的一个小站,候车室是一排老式的平房,外墙都已经斑驳了,是那种通常情况下快车压根儿不会停靠的小站,却因为附近的四里八乡只有这么一个对外的窗口而显得异常繁忙。隔开半条街的距离端详它,它那破败的外观真的很像一块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点心渣,四周围爬满了蚂蚁。
半条街的距离足够隔开了站台附近的噪音,但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让人看了仍然觉得喧闹不已。我收回视线,焦躁不安地在不足十平方的房间里继续踱步。
角落里老式的二十寸电视机仍然开着,声音被关掉,屏幕上街道的画面匆匆闪过,看起来如同一场哑剧。俗气的印花窗帘只拉起了一半,背光的房间越发显得光线昏暗,老式家具的表面油漆斑驳,很多地方都露出了内里颜色模糊的木质。
房子是出发之前迦南的帮手替我们租好的。独门独户的老式二层楼房,房檐压得很低,楼梯和走廊都很窄。因为采光不好的缘故,看哪里都是黑乎乎的。楼下还有一个很小的院子,被房东的几件旧家具堆得满满当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能听到这些家具发出的轻微而又可疑的劈裂声,仿佛不堪重负的呻呤。洗手间的水龙头也总是关不紧,滴答滴答的水声清晰可闻。除此之外,窗根下面还有啮齿类的小动物出没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再远一些的地方,有风过林梢的呼啸以及夜鸟振翅的声音。偶尔会有夜行的列车呼啸而过,轰隆隆的震响会暂时地吞噬掉一切细碎的声音。
我失眠的状况到了这个小镇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严重,助眠的药物被迦南拿走了。而他给我弄来的那些偏方,热牛奶或小米粥之类的东西又完全没有效果。我只能一夜一夜地清醒着,任凭疲劳和焦虑持续叠加,却完全找不到释放的出口。
不论白天还是黑夜,我都只能守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等待着迦南和他的帮手们带回来的各式各样的消息:镇子上新开张了一家超市、某街的一幢老房子突然着火了、某个酒店有人酒醉闹事,连镇上的警察都被惊动了、海边某国企的疗养院又迎来了一批新的客人……
我被动地听着,心头却疑云迭起。迦南人不在,我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他让人带回来的这些消息都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我们来到这里的第四天,迦南通过房东的一个朋友在镇子上的一家家政公司找到了一份送货的工作。这个小公司并不缺人,所以迦南只能算是临时工,在这里的送货人员忙不过来的时候充当一下跑腿的。
小镇上的人都说很多年前,这一带的诲边曾经有过一个秘密的军事单位。后来这个军事单位搬迁了,但是单位附属的几个疗养院却被保留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带又陆陆续续的有一些单位修建了不同规模的疗养机构,渐淅也成了小有名气的疗养胜地。不过,这一带的海岸线很长,疗养院的分布十分零散,所以,生活物资的采购大部分都会委托给镇子上的家政公司。
迦南加入的这家公司名叫双喜快送,据说是镇子上最早成立的家政公司之一。天烨集团名下的研究所和相连的疗养院都是双喜的大客户,每隔三天就要按照他们提交的订单送一次货,风雨无阻。给他们送货的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司机华叔,据说这趟线一直是他在跑。有时候运送的东西太多,客户方也会同意华叔带一个助手同行,不过这个助手只能在研究所的侧门外卸货时写写清单,打打下手什么的,进入研究所结款的事就只能华叔一个人去办。
迦南瞄上的就是这个助手的差使。
我认为这个办法有点儿过分曲折了,但是迦南却说这样很稳妥,尤其是镇子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出现了那么多的新面孔,估计夜族人一时半会儿还注意不到一个小小的送菜工。
我们到达镇子上的第九天,迦南晚上下班的时候除了打包带回来一份酸菜鱼,还同时带来了一个勉强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华叔原来的助手在家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烫伤了手脚,迦南被指定在转天的送货过程中给华叔当助手。
“夜族人布防的规律我多少知道一些,”迦南看起来心情大好,甚至还主动给我夹了一筷子酸菜,“能亲眼看一看他们在侧门附近的布置我心里就有把握了。果冻退伍之后在保安公司干过很长时间,他对于有钱人架设的防盗设施很有经验,回头我们俩好好研究一下看看哪里才是整个防卫系统的弱点。”
果冻就是他找来的帮手之一。这人我只见过一面,三十来岁的样子,,高高壮壮的,留着很精干的小平头,眉眼的轮廓很深。据说他以前当过兵,身手小错,话却不多,光看外表还是挺让人信得过的,不知迦南是从哪里把他找出来的。如果我先前的提议迦南能接受的话,这个人倒是得留住了。
“你就尽量放宽心,”迦南难得地开始安慰我,“你们不是总说什么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吗?在行动之前一定不能着急。咱们人少,跟他们对着干完全没有什么优势,所以我们一定得沉住气,千万别自己乱了手脚。”
他说的我都知道,却仍然食不知味。不过,来了这么多天之后事情总算有了一些看得见的进展,我也能稍微松一口气了。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一夜,我难得的没有借助任何药物的帮助就睡着了。
似睡非睡之间,我又一次看到了海。
清晨即将来临,明亮的光线正一点一点地穿透幽蓝的海水,从头顶上方模糊而明亮的月白色到我们身边浓重的墨蓝色,展现在我面前的海水像一幅色彩渐渐加深的美丽绸缎。仔细看的话,看似纯净的海水里浮荡着各种各样细小的生物,灰尘一般微微发亮的藻类,长着细小触角的指甲般大小的透明小鱼……这些是我早已看熟了的景色,可是在梦里看着它们的时候,我却怀着如此新奇的感觉,仿佛第一次看到。
海水渐渐变幻的颜色,礁石上不停收缩的海藻,从岩石下面探出头来鬼头鬼脑地向外张望的章鱼,从我们的头项上方游过去的壮观鱼群……我仿佛变成了一个从未见过海的小孩子,每一样出现在我面前的东西都令我感觉既惊讶又欣喜。
如此单纯快乐的心情,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然后我看到了出现在礁石另一侧的东西:一条银蓝色的鱼尾,巨大的尾鳍正随着暗流的涌动缓慢地上下摆动着。越来越明亮的光线在这条漂亮的鱼尾上折射出了不同的颜色,从纯粹的银白到深深浅浅的蓝,每一种颜色都显得光彩夺目。
我的视线从这条鱼尾移到了旁边的什么东西上,柔和的象牙色,长的……是两条人腿。我应该被吓一跳的,可是这一刻,我却只觉得新奇,不由自主又游近了一些。略显浮肿的两条腿,当我凑近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脚趾张开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半透明的一层薄蹼——这个人竟然和我是一样的!
没有恐惧,我心里满满的都是疑惑。我的视线在这两条腿上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又回到了那条漂亮的鱼尾巴上,片刻之后又一次移回到了两条腿上。然后开始慢慢地向上移动,毫无悬念地看到了深海和靠在他胸前的我。
千真万确是我。
尽管我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没有束紧的头发乱蓬蓬地漂浮在脑后,脸色苍白而疲倦,眼睛下面还挂着淡淡的淤青。
我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棉质的睡裙,一边的肩带放了下来,阿寻正伏在我的胸前吃奶。
然后,我看到自己抬起头和深海相视而笑。
我的那张脸略显浮肿,一笑起来真的和鬼一样。可是戮还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无法移开视线。
这是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就好像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正从一段不太远的距离之外观察着自己。最要命的是,我居然觉得被自己打动了……
看着自己微笑的表情,我心里竟然有种暖融融的、温柔而又亲昵的感觉。然后,我看到面前的自己抬起头,冲着我偷看的方向张开了一只手,“来……”
这个奇怪的梦做到这里的时候,就好像放映机出了故障,开始不停地重复播放最后的一段画面。于是,我不知所措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抬起头,看着自己冲着镜头微笑,看着自己张开一只手,冲着镜头温柔地微笑说:“来……”
“来……”
如此清晰的声音,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而我的心情却慢慢变得悲伤起来,非常非常想要大哭一场的感觉,委屈得像个小孩子。
就在我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却又消失了。眼前一片水光迷离,就好像我沉在水里,耀眼的阳光正肆无忌惮地照射在水面上。一些模模糊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正在争吵的样子。
我悄悄浮出水面,刺眼的光线晃得我立刻眯起了眼睛。这是一个游泳馆模样的大厅,浅色的天花板很高,上面装饰着海星和海螺形状的项灯。大厅的一角装饰着几株高大的绿植,茂密的枝叶几乎触到了天花板。这里的布置,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一探头,我又沉回了水里。不过那一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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