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玉身,从脊背滑落。玉佩上系着红艳的绳结,结末端的穗松成一小串,散而飘逸。这一小串穗子轻轻刮过肌肤,能挠得人胸肺痒到极点,欲|火|焚|身。邵钦亲手给余东羿系上的玉,他自己怎么会认不出?斯人已成过往。他却不甘心斯人为过往。“义兄,”深思熟虑后,邵钦道,“我要去趟燕京。”去燕京,寻人。既余东羿敢把玉佩拎出来,又不远万里托人递送到晏都——是他主动再招惹他的。这次,可别怪他邵钦没给人机会逃脱。邵钦暗忖——待寻到,捆,也要捆回来。敌国将军(18)今年天热,快入夏了,元宵佳节才紧赶慢赶地跟着跑来。“元宵好呀,元宵得做花灯。”燕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小桥流水。千汩水脉,有深有浅。深的能撑杆划舟。浅的盈盈一小湾刚没过脚踝的位置,能给浣衣女荡衣料,给顽童踩水玩。好比余东羿新被囚的这处小院儿,门跟前就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溪流悠悠然遥遥朝远处舞着去了,通朝燕京十三桥渠的不知哪一处。做好的花灯往任一处流水上放,最终都能载着编灯人的心愿驶往彼岸。“香儿,香儿?”余东羿拉长了腿,倚在葡萄藤架子下,“将多的楠木和纱绢拿来,公子给你也做一盏。”霍蛮香瞧了瞧盘石团花桌上那盏似灯非灯、似笼非笼、似船非船的玩意儿,抿抿嘴道:“还是不劳您挂心了公子。金丝楠木一两堪比同个斤两的黄金,您若愿意,可直接赏奴婢一块木头。”“那干巴巴的多没意思呀?”余东羿哂笑着,暧|昧地朝她眨了眨眼,“你家尊主说过,我做旁的可好看了。香小娘子若信我,只管去寻名贵的木料来,哥哥给你雕个巧夺天工的。”余东羿倒是这么说了,可他也没强求人小姑娘去给他买贵木。他照做着稀奇古怪的灯笼。至于其他,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过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可霍蛮香却听进心里去了。她想,尊主闳识孤怀、金口玉言。尊主能说好看的物什,自然是普天之下最拔类超群、独树一帜的新鲜品。霍蛮香年龄小,对慎公子所言虽表面上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则却好奇不已。她蠢蠢欲动着,再也忍不住,又跑去禀了尊主。潘无咎听了,忍俊不禁地唤霍蛮香说:“将天字房的青龙紫檀拿去。”还是头一次霍蛮香见到尊主如此惬意地微笑。与慎公子的谑浪笑傲截然不同,在霍蛮香眼里,尊主的笑仿佛是佛祖拈花一品时那番宁神恬淡之笑。真好看。霍蛮香看呆了眼。可是尊主在笑些什么?霍蛮香将檀木送进了公子屋里头,隔几天,又送了金石小錾、扁头刻刀、羊毛刷等进去。·余东羿挺喜。他这癖好连邵钦都不知道,潘叔叔却能记得一清二楚。再一看,嘿,连木料都备的是最好吃的青龙紫檀木。他雕一雕再吞进去含一含,上层香油,确保口味和款式合潘无咎的心意。霍蛮香裂开。是她端了小茶盘进屋,盘里有套黄地粉彩六方杯裂开。瞧见余东羿吞含的木雕物什,霎时间,霍蛮香忘了喘气,更忘了指尖承着托盘。一个不小心,霍蛮香内劲稍大,将四季六方杯震得齐刷刷裂开。脆响惊动了屋子。余东羿松了口,朝她昂首示意,耸耸鼻子道:“呦,今儿茶真香。闻着像青凤髓?”杯裂了,茶洒了,盈了霍蛮香一手湿漉漉。茶香飘散,沁入鼻腔,霍蛮香这才如大梦初醒。“公子真是、不知羞!男子的……怎么能放进嘴里呢?”霍蛮香羞得跺脚。她又结巴又想愤愤骂人。余东羿笑开了,甩甩手里的棍棒,捧腹道:“假的。木头的。怎么不能?”不试试怎知口感合适?余东羿是见小姑娘脸还不够红,又后一仰,大大咧咧地戏谑道:“……况且光是真的,你家公公就吃过许多回。”余东羿旁若无人地当空晃了晃玩具,展示道:“看公子手艺精湛吧?你家公公没说错。”小姑娘一张小脸蛋红成了猴子屁股。一溜烟儿,人跑了。·罪过罪过。小姑娘不经逗,一连数天不理他。余东羿也琢磨自个儿这回玩过分了点。万一小蛮香面皮薄得烧透了,跟潘叔叔请假调职怎么办?那可不行。他整日囚囿于燕京不知某处院落,除了夜里伺候无咎叔叔就是白日与霍蛮香抽科打诨,哦,再喂喂那几条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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