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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第1页)

时间又在晚上,幻想力就非常活跃,幻想丰富了,就势必引起这种联想。

可我没法蒙过自己的眼睛,就在那几滴红液洒进了酒杯之时,妻子的病情突然一下子恶化了;到第三天夜晚,奴婢准备给她下葬了,到第四天,剩下我一个人,陪着她那裹衾的尸体,坐在怪异的卧房里,我和她的新房里。——面前展出一片荒诞的幻景,吞了鸦片才有的幻景,忽隐忽现,影影绰绰。我眼花缭乱,凝视房内四角那四口石棺,凝视帷幔上那变幻无常的图案,凝视头顶上那只香炉中穿进穿出的五色火舌。一想到前几天晚上的事,眼光不由落在香炉光下那个地方。当初我在那儿见过朦胧影子,可如今不见了。我舒舒畅畅地吸着气,朝床上那苍白的、僵硬的死尸看去。于是丽姬娅的无数事迹忽然一一浮现——转眼间,势如山洪暴发,心头重新涌现当初看她这么裹着寿衾而涌起的那股说不出的悲哀。夜尽了;我仍然怔怔望着罗维娜的尸体,照旧满腔辛酸地想着深深迷恋的唯一亲人。

大约到了深夜,可能早一点,也可能晚一点,我可没留心时间,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呜咽,低低的,柔柔的,但又清清楚楚,我不由从迷梦中惊醒过来,只觉得从乌木床上传来——从罗维娜临终那张床上传来。我不禁迷信起来,害怕得要死地听着——谁知再也没听到第二声。我睁大眼睛,看看尸体有没动静——谁知一点也看不出。可不见得是错觉。不管声音多轻,到底听见过,何况头脑也不是不清醒。我毅然死盯着尸体。可以解谜的事一件也没出现。过了片刻终于看清腮帮里、眼帘上的凹陷的微血管忽然泛出微微一层红,淡极了,简直看不清。我心头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凡人的语言可没法充分表达,只觉得坐在那儿,心不跳了,手脚僵了。不过,一股责任感终于又使我重新安下心。我就肯定,后事料理得太仓促了——罗维娜还活着呢。得马上挽救;但塔楼离寺院那角的下房很远——身边又没个仆人好使唤——要不离开房间几分钟,就没法召他们来帮忙——可又不敢离开。因此孤零零一个人,千方百计要将这游魂唤醒。不到片刻,旧病无疑复发了;眼帘和腮帮上的血色消退了,留下一片白,竟比云石还白;嘴唇格外皱了,噘成一团,活脱脱一副狰狞的死相;尸体上霎时变得黏糊糊,冷冰冰,不由人恶心;紧跟着又照常僵硬了。我刚才吃惊不小,从榻上站起身,如今浑身一阵寒噤,重新倒在榻上,又专心想着丽姬娅那鼓舞热情的幻影了。

这样过了一个钟头,我第二回听到床那儿传来隐隐约约的一声——真有其事吗?我侧耳细听——心里怕极了。又传来啦——是声叹息。我匆匆奔到死尸前,只见嘴唇在簌簌地抖,看得清清楚楚呢。一眨眼,不抖了,露出珍珠似的一排皓齿。我心坎里原只是畏惧,如今又添了分惊讶,就此七上八下。只觉得眼睛花了,脑子糊涂了;使了浑身力气,才算打起精神,出于责任感的鞭策,我又去干起死回生的工作了。这时死尸的额角上,还有腮帮上和喉咙上都泛出几分红晕;浑身上下摸得出有暖气;连心都微微悸动了。罗维娜小姐活着呢。我就格外热心地干起来;擦洗了尸体的太阳穴和双手,凡是不消看什么医书,单凭经验就可以知道的办法都使尽了。谁知白费力气。冷不防,血色无影无踪,心不跳了,嘴上又显出副死相,转眼间,浑身上下冰凉了,一片青灰,僵硬无比,只剩下副骨头,多少天来,早就成了死人的一切可憎的特征全流露出来了。

我又重新想着丽姬娅的幻影——耳边又响起幽幽的一声(多不可思议呵,眼下一边写着,一边竟然还打寒噤呢!)——又响起幽幽的一声呜咽,从乌木床那儿传来。可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不可名状的恐怖,何必细述呢?何必掉转笔头来描写这出复活的恐怖戏呢?何必说什么灰蒙蒙的黎明来临前,这出恐怖戏一次次的搬演;一次次可怕地旧病复发,结果无非是益发可憎的死亡,分明挽回不了;一次次垂死呻吟,模样浑似跟无形的仇人拼命;一次次拼命,结果死尸容貌上总是显出说不出名堂的怪诞变化;这一切何必细述呢?还是赶紧把文章写完吧。

那个恐怖的晚上过去了一大半,她早就死了,但又重新动弹了——这回比前几次动得更加厉害,虽然复活这事根本毫无希望,比什么都可怕。我早不搏斗,早不动弹,只是直僵僵地坐在长榻上,七情六欲一一涌现,我就是束手无策地受尽折磨,其中的极端恐惧倒一点也不可怕,也毫不消耗精力。再说一遍吧,死尸动弹了,这回比前几次动得更加厉害。脸上突然泛出血色,这股子劲可不比寻常——手脚不僵了——要不是眼帘依然紧闭,要不是尸体上有着绷带和披挂,照旧显出一副阴森森的死尸模样,我也许会以为罗维娜当真挣脱了死神加在她身上的桎梏呢。但如果这想法就连在当时也不全对的话,至少可以肯定,那裹衾的怪物确实在床上爬起身,两腿无力,双目紧闭,浑像人家做着噩梦的模样,踉踉跄跄地走着,一寸一寸飘到房间当中,实实在在(根据诺甫版本,此处作“boldly”显眼,本文从伐金版本译出。),清清楚楚。

我并没哆嗦——我并没动弹——因为那人形的神气、身材、举止,使我想起不少说不出的幻想,在脑子里匆匆打转,害得我反而麻木了——浑身冰凉,成了石头人。我并没动弹——只是怔怔地望着这个鬼怪。心里乱七八糟——翻江倒海似的平静不了。眼前站着的当真是活生生的罗维娜吗?当真是罗维娜——特瑞缅因那位秀发碧眼的罗维娜·特瑞梵侬小姐吗?何必,何必疑心呢?绷带不是紧紧扎在嘴边吗——这难道会不是活生生的特瑞缅因那位小姐的嘴?还有脸蛋——不是红艳艳的,就跟她妙龄时代一样吗——对,这确是活生生的特瑞缅因那位小姐的漂亮脸蛋。还有下巴,两个酒窝,就跟她健康时一样,难道会不是她的?——但话可说回来,难道病了以后,身体就会长高了?一想到这念头,我疯狂透顶了!一个箭步跳到她面前!她往后一缩,不让人碰着,听凭头上裹着的阴森森的寿衾掉下来,松开来,密密麻麻的一头蓬松长发,就飘拂在房里川流不息的空气中了;比深夜里的乌鸦翅膀还黑呢!这时,站在我面前的人形慢慢睁开眼睛。我出声尖叫了:“啊,至少我决不会——决不会弄错——这对滚圆的,漆黑的,惶惑的眼睛——是亡故的爱人的——是小姐的——是丽姬娅小姐的。”

徐汝椿译

2.查理十一的幻觉

〔法国〕普罗斯佩·梅里美

霍拉旭,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你们的哲学里所没有梦想到的呢。(原文系英文。见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哈姆莱特》第一幕第五场。)

——莎士比亚《哈姆莱特》

一般人不相信离奇的幻觉和幻象,可是其中有些的确得到了证实。如果拒绝相信,就只好干脆彻底点,把所有的历史见证一股脑儿全部推翻算了。

有一份正式记录,上面有四个值得信赖的见证人签名(这里的所谓记录是国王查理十一所写,由瑞典华特兰迪塞斯博物馆发表,上面有四位证人签字,即总理大臣查理·比尔克、王国参议员m。w。比尔克、亚历山大·奥森斯蒂恩、副看门官彼得·格拉乌斯兰。梅里美在此并未使用这些人的真实姓名,而且除国王外只提到三个人。叙述内容与记录亦有出入。),这就是我下面要叙述的故事完全真实的保证。我还要说一句,这份记录所载的预言当时已经有人知道并提及,而后来发生的事件似乎也证明了,预言果然成了现实。

有名的查理十二之父查理十一是瑞典最专制,但也是最贤明的君主之一。他限制贵族过分的特权,取消元老院的权力,并自行制定法律。总之,他改变了在他以前被寡头势力所控制的国家体制,强迫各等级给予他绝对的权力。此外,他是一个开明而勇敢的人,对路德派宗教(路德派宗教,即路德宗,基督教新教主要宗派之一,以马丁·路德的宗教思想为依据,主张建立不受罗马教廷统辖的教会,认为信仰和教义应一致,强调《圣经》的权威高于教会的权威。)异常忠诚,性格刚强、冷酷、讲求实际而与空想无缘。

他的妻子乌尔里克·埃莱奥诺尔刚刚去世。虽然有人说,是他的冷酷无情使妻子过早地离开了人间(国王与王后感情不融洽,私下另有情妇。),其实,他对妻子还是尊重的,而且出乎人们意料之外,妻子的死对他也是个打击。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之后,他变得比以前更加忧郁和沉默,拼命埋头工作,说明他需要摆脱痛苦的思绪。

一个秋天的下半夜,他穿着睡衣和拖鞋,坐在斯德哥尔摩王宫他的书房里,面对着烧得很旺的火炉,身旁是他所宠爱的内侍布拉埃伯爵和包姆加腾医生。附带说一句,这位医生自命不凡,总想使人怀疑一切,但医学除外。那天晚上他传召这位医生,因为他感到有点不适,想问问医生的意见。

夜深了,但国王一反平时的习惯,并不向他们道晚安使他们知趣告辞,而是低着头,眼睛注视着尚未烧尽的木柴,默然无语。他们随侍在侧他觉得心烦,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害怕一人独处。布拉埃伯爵发现国王并不喜欢自己在场,已经多次表示担心国王需要休息:但国王一个手势把他留在了原地。医生也谈到熬夜对健康有害,但查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回答他:“你留下,我还不想睡觉。”

于是,大家试谈了好几个不同的话题,但都说不到两三句便谈不下去了。看来很明显,国王情绪不佳,在这样的情况下,做臣子的的确很难办。布拉埃伯爵心想,国王的忧思乃因哀悼亡妻而起,便看了一会儿挂在书房里的王后像,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大声说道:“这幅像简直和真人一样!的确就是这种表情,既庄重又温柔!……”

“算了!”国王粗暴地回答道,每当别人在他面前提到王后的名字,他都认为是一种责备。“这幅像比真人漂亮多了!王后长得很丑。”说完,他恼恨自己竟然如此狠心,便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以掩盖使他脸红的激动心情。走到俯瞰庭院的窗子前面,他停了下来。夜色深沉,天边悬挂着一弯新月。

今天瑞典国王居住的那座王宫当时尚未建成(此宫在一六九〇至一七五四年间建成。)。开始修建这座宫殿的是查理十一。那时候,他住在里特霍姆呷角面对摩莱尔湖的旧王宫里。那是一座形状像马蹄铁的巨大建筑。国王的书房在其一端。各等级恭聆圣谕的大厅几乎就在书房的对面。

此刻,大厅的窗口似乎被一道强烈的光芒所照亮。国王觉得奇怪,最初以为是某个仆人手中的蜡烛发出的光。可是,大厅很久没打开了,这个时候到那儿去干什么?再说,光线太亮,一支蜡烛是发不出来的。很可能是着火了,可是又不见有烟,窗玻璃也没有碎,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一切都说明,可能是神明显灵。

查理一言不发地看了那些窗户一会儿。这时,布拉埃伯爵伸手拉铃,想喊一个随从去了解这种奇怪光芒的来龙去脉,但国王拦住了他,说道:“我想亲自到这个大厅去。”说这句话的时候,国王脸色发白,一副害怕鬼神的样子。但他仍然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出去。内侍和医生每人手拿一支点着的蜡烛紧随其后。

管钥匙的看门官已经睡了。包姆加腾去把他叫醒,以国王的名义命令他立即把觐见大厅的门打开。命令突如其来,看门官一惊非小,赶紧穿好衣服,带着整串钥匙来见国王。他先打开一条长廊的门,这道走廊是觐见大厅的前厅和过道。国王进来了,看见墙壁挂着黑色的帐幔,不禁大吃一惊。

“谁人下令在大厅上挂此等帐幔?”他怒气冲冲地问道。

“陛下,据臣所知,无人下此命令。”看门官一脸惶惑之色回答道,“上次臣命人打扫走廊时,墙上和以前一样钉着橡木护壁板……此等帐幔绝非来自陛下之家具贮藏室。”此时,国王已经快步走到走廊三分之二的地方。伯爵和看门官紧随左右,医官包姆加腾稍稍落在后面,既怕单独一个人留下,又担心情况蹊跷,冒险前行,吉凶难测。

“陛下,别再往前了!”看门官高声说道,“臣以灵魂保证,里面必有魔障。在这个时分,……自陛下之爱妻王后晏驾以来……据说她总在这条长廊里散步……愿上帝保佑我们!”

“陛下,请站住!”伯爵也喊道,“陛下没听见从觐见大厅传来的声音吗?谁知道陛下会有什么危险!”

“陛下,”包姆加腾说道,他手中的蜡烛刚刚被一阵风吹灭了,“至少请让臣传召二十名陛下的持铁钺卫士来。”

“我等进去吧。”国王在大厅门口停了下来,坚定地说道,“看门官,卿速将此门打开。”他用脚踢了一下门,声音在拱顶下回荡,像炮声震动了整条长廊。

看门官浑身发抖,钥匙在锁上碰击,就是插不进去。“一个老兵居然发抖!”查理耸了耸肩膀说道,“喂,伯爵,速与朕打开此门。”

“陛下,”伯爵退后一步,说道,“若陛下令臣朝着丹麦人或德国人的炮口前进,臣一定服从,绝不犹豫,但现在陛下要臣面对的是地狱。”

国王从看门官手上一把夺过钥匙。“朕很清楚,”他用轻蔑的口吻说道,“此乃朕个人之事。”他的随从还来不及制止他,那道厚厚的橡木大门已经被他打开了。他边走进大厅边说道:“上帝佑我。”他的三位随从虽然害怕,却也好奇,也许对撇下国王感到惭愧,只好也跟随入内。

大厅里烛火辉煌,黑色的帐幔取代了古式带人物的挂毯。沿着墙壁,似乎像往常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德国、丹麦或莫斯科的国旗,都是古斯塔夫阿道夫(古斯塔夫阿道夫,即古斯塔夫阿道夫大帝,一五九四年生,自一六一一至一六三二年在位,凡二十一年,曾击败丹麦、俄罗斯及德国。)的将士们掳获的战利品。中间可以清楚地看见蒙着丧礼黑纱的瑞典战旗。

长凳上坐满了国会议员。全国的四个等级各就各位(记录中并无此次会议。)。所有人一律穿黑,众多的脸庞在黑色的衬托下,显得光芒耀眼,因而在这四个目睹此异常景象的人当中,谁也难以在这群人里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就如同面对众多的观众,演员只看见模模糊糊一大群,连一个人也看不清。

在国王平常向国会发表演说的御座上,他们看见一具佩着王室标志的血淋淋的尸体。尸体右面,站着一个戴王冠的孩子,手拿权杖;左面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或者可以说是另一个鬼魂,身体靠着御座,穿着华萨把瑞典建成王国以前瑞典总督所穿的大礼服(瑞典最初被丹麦和挪威所兼并,后奋起斗争,自一四四八至一五二〇年由“总督”所治理。华萨总督(1496—1560)终于使之摆脱丹麦的统治。一五二三年,华萨被议会推举为国王。一五四〇年,他宣布瑞典为其家族世袭的王国。)。御座前面,好几位身穿黑色长袍、举止庄重而严肃、样子像法官的人物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上摆着几大部对开本的书和几份羊皮纸文件。御座和议员所坐的长凳之间,摆着一个蒙着黑纱的木砧,旁边还放着一把斧子。

在这群非凡的人物中,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查理和他的三位随从在场。他们进来时,最初只听见一阵模糊的低语声,耳朵简直难以捕捉住任何清?

对抗游戏  历代兴衰演义  基督山伯爵  天道罚恶令  英雄无敌之十二翼天使  洛丽塔  妈妈留给我的饮食秘方:回家吃饭的智慧  上元初遇误终身  终极炮灰  老子传  笑傲江湖之大漠狂刀  唐逸世界第一丧尸王  简夏的时光  修仙:从查看他人机缘开始  随身带个抽奖面板  无限轮回:开局自带强化天赋  异次游戏  少女异世界行记  南非斗士曼德拉  落蕊重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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