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是因为你离弃庙宇,”老人打下第一杖时说道,“而这下!是因为你搀和狐灵鬼魂。”
和尚低下头。“也许您责罚得对,”他说,“正如您所言,我没有看护寺庙,而且还抱着一只狐狸。
可我相信带她求医,也是遵循正道。”
“正道?正道?”老人又用拐杖戳着和尚的胸膛,“为什么,你这个蠢货,你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你若是遵循正道,就该带着狐狸回你的庙里去,然后把夜梦之君的信物枕在头下,睡上一觉。你的小母狐正是被困在梦境中。”
“我可否免受杖责,再多问一句,”和尚小心翼翼地说,“在哪能找到夜梦之君的信物呢?”
老人瞪着年轻的和尚,又看了看手里的弯拐棍。
接着,他长叹一声,这口气长得就像个耄耋之人想要吹凉面前的热汤。
老人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片写有字迹的纸条,按在和尚手中。
“给你,”老人咕哝道,“但你到底还足个蠢货。不是狐狸死,就是你死;不管你是否心思纯艮,尘世仙乡皆无一物能改变此事。”
和尚本想争辩几句,问问老人为何要给他这没有好处的信物。
但当他反应过来时,桥上已不见人影,整个山麓间就只有他一个人形影相吊。
“这老人一定是宾头卢尊者,”和尚想,囤为传说中宾头卢尊者经常化作长眉白须的老者;他始终在凡间修善积德,等待佛祖子他超度。
但和尚还是想不通,为何宾头卢尊者要帮他这么个卑微小民;他记起尊者是因为妄自显圣,被罚不能西方往生,但这并不令人宽慰。
下山时,狐狸几乎轻如鸿毛,但当和尚踏上归路,却发现她的身体越来越重。一笼薄雾降下山坡,将万物虚化。和尚向山上走去,只觉得举步维艰。
他心中暗自思量,救助狐狸到底是不是正道。
他想不清楚,但却知道自己不能弃她不顾。
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和尚是早上离开寺庙的,下午晚些时候他才走了回来。
秋雾挂在山间,有如蛛网蚕丝,而那渐低渐近的暮霭更让世间如坠梦境。
和尚走进小庙,就连这住了八年的地方,都让他觉得朦胧缥缈,仿佛一方幻土。
炉火几乎已经冷透,和尚添了点炭薪,开始煮米饭,又烤了些切得很薄的葫芦片佐餐。
饭后他开始做晚课,但却不如平日那般专注虔诚。
祷告是一回事;向某些神佛祷告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不仅会倾听,而且会在路上把你找出来,被你冒犯时还会用拐杖打你脑袋。
在炉火辉光中,和尚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幻想。
他觉得自己的影子似乎缺了一片,就像被撕掉引以的。
狐狸睡得像个死物。
她那么校和尚抚过狐狸柔滑的皮毛,又看了看宾头卢尊者给他的符纸。
和尚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当他看去时,那些文字仿佛在扭动闪烁,就像梦中的符记。
和尚把巴狐狸放在他的僧袍上,用自己的体温为她保暖,也许还能为她保住性命。他躺在睡榻上,将纸片放在枕下。来回一趟山路已经让和尚精疲力尽,他很快就坠入梦乡。
起初,是黑暗。
黑暗中闪出一点荧光。接着又一点,再一点。光亮开始游弋。
它们是萤火虫。先是几只,继而聚起一群,最后成百上千的萤虫在黑暗中闪耀着它们的冷光。
这让和尚想起星辰之河,或是一座星桥,或是一条在黑暗中缠绕萦转的锦带,灿灿生辉,亦幻亦真。
和尚沿着锦带行走。
那张信物就握在他手中,纸上溢出的光芒,比萤火更盛。
他走了片刻,一些明昧不休的萤虫开始陨落,像山茶花一样翩然而坠。
和尚同它们一起下坠。他发现自己并非自萤火虫间掉落,而是落过银河,那穿越夜空的众神之河。
他轻轻落在一片孔雀石般盈绿的碎石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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