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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自动来找杜月笙的-另一位曾经得过杜月笙帮忙的汉声同志,偶然之间告诉他们:过上海时倘若发生困难,同孚里黄公馆里住着的那位杜月笙,同情革命,热诚慷慨,──不妨去找找他看。
这批革命党人折节下交,慨然委以重任,而且杜月笙这三个字居然也在英雄豪杰辈中口耳相传,怎么能不使杜月笙兴奋若狂?他当时倾其所有,请那些「汉声」同志饱食一餐,住进栈房,然后他一口允诺,明天可以把必须的旅费筹到,让「汉声」诸公早日成行,以免躭搁了军国大事。
躺在床上想了大半夜,这笔旅费需要好几百块钱,叫他这抱抱枱脚,吃份俸禄,一个月只拿三十只洋的小伙计从何筹措呢?黄老板那里只怕此路不通,邀会借贷自知没有这么大的周转能力,想动桂生姐私房钱的脑筋,──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连忙自己告诫自己说
「这是万万动不得的。」
桂生姐衣着永远平凡朴素,平底鞋,竹布短衫裤,清汤挂面女学生式直头发,谁能想到这位其貌不扬的矮小女人,竟会是上海「白相人阿嫂的祖宗」,法租界的「老正娘娘」,精明强干,远胜须眉,而且当时便已是拥资巨万的一大富婆。
她私人所拥有的钱统统瞒着黄老板,她有大笔的私房钱,有恃无恐的到处放利钱。经手往来,一概信托杜月笙。而杜月笙也能受人之命,忠人之事,不论输得多么急,逼得如何紧,他从不动用桂生姐一分一厘钱
那一夜他竟转念头转到这上面来了,由此可知,他当时的心境是何等的焦灼。
第二天一早跑到了大马路上,方始灵机一动,给他想出了这么一条行险徼幸的办法,他忙不迭的跑去小客栈,和那几位「汉声」同志,交头接耳,细细商量。
实在是处境过于险恶,军情急如星火,而且,杜月笙一再强调他们所将攫得的是─「不义之财」,「汉声」同志无可奈何,唯有勉予同意。当天夜里,杜月笙吃俸禄的那只赌枱,正值「夜局」最热闹的辰光,珠光宝气,长袍马褂,场里进来一泼泼沪上富贾,北里娇娃;赌老板笑口常开,到处逡巡,今晚又有大笔的洋钱可进。他一眼看见杜月笙,像煞有介事的也在执行抱枱脚任务,记得他是「老正娘娘」桂生姐跟前的红人,赌老板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不一会儿,从大门外又走进来五六个面容严肃,神情紧张的大汉,他们像是瘾头极大的烟客,不约而同的,一个人手里拿一只香烟罐赌老板盯望着他们,心里不觉起了怀疑。这一帮人来得相当蹊跷,他们并不像是来赌钱的客人,分明是一道来的,进门后便立刻分散五六个人各赴一张赌桌,他们所站立的地点,在赌场里分布得相当平均。
正自惊疑不定,一眼瞥见杜月笙在暗暗的出动了,他若无其事的,分别在那帮人身边转两转。于是,他急气败坏的跑到自己身边来。
暗地里一拉赌老板的衣袖,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赌场右边的写字间
「怎么样?」赌老板先开口问。「是啥个路道的朋友?」
「他们是革命党,」杜月笙压低了声音说:「这件事情很不好办。」
赌老板想象中的革命党,是冲锋陷阵,三头六臂一型的人物。因此当他一听这三个字立刻便吓得脸孔发白,目瞪口呆。
「他们跑来做什么?」
「破坏,」新名词从杜月笙嘴里脱口而出:「他们手里的香烟罐,是炸弹。」
炸弹?轰然一响,血肉横飞,认眞爆炸起来,那还了得?赌老板吓丧了,他满头大汗,低声下气的央求杜月笙说:
「月笙哥,帮帮忙,你去跟他们拉拢拉拢,讲讲斤头,只要我能办得到,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于是,杜月笙应命前往,歇了半晌,他再回来,告诉赌老板说:
「这批朋友因为风声太紧,急于离开上海,他们想请有铜钿的人帮帮忙,借一笔路费他们说:革命的人在为老百姓拼命,请你出两钱,似乎没有什么不应该。」
「当然当然,」赌老板接口很快,他就怕时间一躭误,炸弹之一会在突然之间炸开,他急急的问:「他们需要多少路费?」
「八百块。」
开得出数目便好办,八百块钱,在赌老板说来不过九牛之一毛。他欣然应允,打开抽屉数钱,点了八百元交给杜月笙。
踌躇了一下,杜月笙问:「老板,你亲自去交给他们好不好?一回见面二回熟,你捐了这许多钱,也该彼此留个交情。」「啊,不不不!」老板惊得脸色又变了:「月笙哥,帮忙帮到底;火速把钱捐出去,请他们早一点离开,免得弄不好出大事体。」拿了钱往外间走,杜月笙心花怒放,一意想笑,辣手之极的问题会这样轻易解决。赌老板不肯跟「汉声」同志打交道,原来是他怕吃炸弹。怪不得他一直都躱在写字间里,连颗头也不敢伸出去。「汉声」同志得到适时的接济,他们迅速撤离赌场。翌晨,杜月笙替他们买好轮船票,约了徐复生,两兄弟亲自护送这一行人登船。
杨虎与王柏龄
经常往来上海法租界的革命党人中,有一个昔年穷途潦倒,后来飞黄腾达,终于又潦倒穷途的人,他是杨虎,号啸天,安徽人,他曾登门拜望黄老板,毛遂自荐,很快的和徐复生杜月笙结为要好朋友。
杨虎在海门住过很久,跟当地人士相当熟悉。海门有一位茅老先生,豪爽豁达,素重公益,茅老先生在上海十六铺开一丬福安旅社等于是海门同乡在上海的会馆,海门人到上海,多半住在福安。辛亥那年杨虎到达上海,在福安旅社三楼长住二号房间,他整天在外流连,行踪飘忽诡秘。茅老先生因为那时候「世道」乱得很,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家瓦上霜」,他告诫他的茶房,不要去问那个年轻朋友的事。
阴历八月十九武昌起义成功,九月十二,上海革命党人由陈英士先生领导发动,一百多位革命党员鼓舞成千上万的群众,包括敢死团、商团、义军,以大无畏的精神,用四十支步枪和少数土制炸弹,从沪南军营旷地,一路鼓噪,向高昌庙江南制造局进攻。
制造局是中国最大的兵工厂,备有大量的枪炮弹药,当时的总办张楚宝,贵为合肥相国李鸿章的外甥,他有三百名卫队,都是骠悍善战的淮勇。张楚宝在革命党发动之初,早有周密的准备,他以六尊排炮、无数的小钢炮与水冷式机关枪。击退了仓卒成师,多半捻刀舞棒的革命大军,当场死一人伤二人。最糟的是陈英士先生猝不及防,被淮勇捉了进去。少数的炸弹甩光了,四十支步枪敌不过机关枪和大炮,革命的群众只好纷纷退却。
当夜,上海县城的文武官员几已逃避一空,制造局提调李平书赞助革命,他和日清洋行的买办王一亭,亲赴制造局请见张楚宝,想为陈英士先生缓颊。但是张楚宝坚决拒绝。因而在午夜二时,革命党人又得商团之助,再度夜袭制造局。起先仍受阻于机关枪的猛烈火网,后来幸亏有人遶道局后,翻墙进去纵火,于是淮勇撤退,张楚宝带了他的帮办,乘小火轮逃往租界避难。被绑在长板凳上的陈英士,终于获救,旋卽当选沪军总督。
上海在一夜之间幸庆光复,杨虎两次参与攻打制造局,他是很有功劳的。因此,民元前后,他都在沪军都督府里,担任军事方面的工作。辛亥年同时参加攻打制造局,光复上海之役的,还有扬州人王柏龄。王柏龄身材瘦瘦长长,曾在沪军第二十三师任军官,不久二十三师缩编为六十一团,王伯龄遂被遣散,所以他也流落沪上,和杜月笙、徐复生、杨虎时相过从。
杜月笙那时候还没有出道,不过他好交游,性慷慨,热心诚恳,对两位革命党人执礼甚恭。凡此种种,都使王柏龄和杨虎,对他靑睐有加,另眼相看。
民国二年讨袁之役,史称癸丑二次革命,宋教仁三月二十一日被刺,国父三日后便赶返上海。他立卽积极筹划讨袁的军事,南京方面,将由黄兴前往主持,上海这边,陈英士是现成的总司令人选,京沪两地得手,可能没有问题。问题在于紧扼长江咽喉的镇江扬州一带,有一支极其骠悍的部队,徐宝山的第二军,他屹立京沪线的中间,大有举足轻重之势。
二次革命剌徐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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