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白霜恹恹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六月末,池澈影原计划离开岚山镇的前一夜。
&esp;&esp;他这副样子不便被人类瞧见,她本来想等生产后歇一段时间再订机票。白霜说不用,治疗术足够恢复如初。
&esp;&esp;池澈影总觉得不放心:兔子精还能控制在哪天生产的吗?
&esp;&esp;天色已经黑压压地沉下来,乌云厚重得像铁铸的穹顶,也似几近凝固的墨,看不出流动。屋里关了窗子,有一股下雨前的闷意。
&esp;&esp;白霜临产闹别扭。既想让她在旁陪着,又不愿被她看到肚子,仗着孕夫身份要求她戴眼罩。
&esp;&esp;“……宝贝,这样很像在玩情趣。”
&esp;&esp;池澈影吐槽,还是戴了,坐在床边,又被他塞了一手的兔耳朵。
&esp;&esp;“摸一摸……就不疼了。”
&esp;&esp;看不到他的表情,声音又是这样轻。一点绒毛似的,擦过手背,就飘到天上去了,令人心里没底。
&esp;&esp;空气里一开始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池澈影心里扑通扑通的,体会到了产房门口的同款焦虑。但又不好把负面情绪传染给孕夫,只抿紧唇,缓和呼吸,使出毕生绝技轻缓撸兔耳朵,好让他舒服一点。
&esp;&esp;眼罩不是完全遮光。猛然乍亮的白色撕破天幕。她心跳一顿,手心里的长耳轻轻发抖。
&esp;&esp;天地间绷起一张无边无际的鼓,有巨人落了槌,震耳欲聋。紧接着一声追着一声,四野亮如白昼。
&esp;&esp;池澈影徒劳地捂住兔耳朵内侧。短暂分神,不知道这样重的雷,岚山上的树还好不好。
&esp;&esp;手腕突然一紧,被攥了一圈冰冷的涔涔手汗。
&esp;&esp;“要生了……”
&esp;&esp;雨脚如麻砸在窗上,急行军一般密密麻麻地叩响玻璃,恍惚间以为是冬天镇上噼啪炸开的鞭炮。
&esp;&esp;鼻尖始终萦绕着白霜身上那股淡淡草木清香,中途被愈发浓重的血腥味盖了过去。白霜没再握住她的手腕,像抽走了力气,只剩微弱的喘息和忍痛的低吟,得从吵闹的雨声里仔细辨别才听得清。
&esp;&esp;不安的情绪如一滴雨坠入一片湖,无限扩大。池澈影咽了咽口水,声音发颤:“你……我要不去给你打盆热水?”
&esp;&esp;实在是想不到还能做些什么了,他连怎么生都不愿意告诉她。
&esp;&esp;白霜从喉咙里艰难挤了两个字:“很快。”
&esp;&esp;如果要给人生中的离奇夜晚排序,今夜应是当仁不让的首位,连和白霜相识的那晚都要屈居的出生证明,方便他们明天能乘坐人类现代交通工具,而不是走回去。
&esp;&esp;——不过兔子精说没有也无妨,只要他有证件就行。他可以把孩子们装进袖里乾坤,不会闷死的。
&esp;&esp;池澈影让他闭嘴。
&esp;&esp;白霜还是实现了“把孩子装进袖子里”的危险父亲想法。在岚山镇居民眼里,池老师的男朋友早就离开了,是以选择用兔形先离开最保险适宜。
&esp;&esp;池澈影问他要不要先去岚山上看看,孩子可以她先来照顾。他刚把墨色长发挽起束好,摇了摇头,又检查身上和人类一般无二的现代穿着,似乎对于待过两千多年的地方毫无眷恋。
&esp;&esp;雨后碧空净润如水洗。白霜先走之后两个小时,池澈影特意挑了镇上临近午饭的时间拖着箱子出门。她做妈心虚,总觉得会有人发现她早上被自家崽子洗了一脸口水,或是身上有什么小朋友特有气味。
&esp;&esp;正式的送别仪式前几天就已经结束,停在欢闹热烈的气氛里才是最好。真实的退场则应无声无息,免去烦忧,也不惹挂念。
&esp;&esp;被关在门后的宿舍仍旧窗明几净,空旷敞亮,像她初来的那样。
&esp;&esp;晴日高朗,轮廓清晰的岚山被抛在身后,她甚至没有和那些树与水与石与湖有一个仓促的告别,心里空落落的。倒不如它们曾经的守护神那么决绝,说放弃就没有再看一眼。
&esp;&esp;新手父母在机场汇合。独自坐了让他晕车的大巴,黑发黑眸的兔子精看起来委屈极了。
&esp;&esp;“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esp;&esp;生产过后还总在胡思乱想。怕她说的带他回家是骗兔的,自己会沦落为未婚先育拉扯幼崽的单亲爸爸,整日以泪洗面。
&esp;&esp;“……不会的。”池澈影小心接过其中一团幼崽,“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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