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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山终年苦风雪不断,而这一界中却恰恰然相反,流水潺湲一路向西,葱郁垂荫里花香遍野。
玄翎看着眼前这一片桃红柳绿春和景明,环视了一圈没看到界碑,猜到此处大约是不周山中的幻境。这一路上她大大小小的环境也闯了几个,摸出不周山的幻境中的几分规律,看着越和颜悦色的,实际越凶险万分。
此处的幻境安详得简直不像话,河边绿地之上正在进食的麋鹿,温顺皮囊包裹之下的是带着毒巢的獠牙,墨色的眼睛里藏着一丝绿光紧紧锁定陌生的闯入者,静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群起而攻。
玄翎拂掉自己一身的血污,她原本因为神力耗损而苍白的面色被四十七界里的风雪吹出不自然的红,薄唇轻抿,手掌轻抚衣衫下的那朵桃花,沉了一口气定住精神,单手握住苍穹置于胸前往幻境深处去。
苍穹乃是神兵利器,即便玄翎此刻神力微薄难以教它发挥出十成之力,也足以撕开这环境里祥和的表象。
所过之处,青草枯萎露出原本贫瘠又冷硬的土地上半埋着昔日中误入其中的妖修们的森森白骨,修为弱的死于此处后妖修尽毁的同时,连魂魄都不能脱离此地,变成呜咽低诉的风声。麋鹿群的伪装脱下变成森绿色眼珠的青狼群,虎视眈眈地看着玄翎展现出贪婪狰狞的面容。清澈见底的河流中暗藏着数不清巨齿噬魂鲟,尖牙泛着幽冷寒光咔咔咔地发出疑似锉骨的声音,只等玄翎靠近河边就要一涌而上将她拆骨入腹。
玄翎这一路走得十分谨慎,若在往日,这些伎俩尚不能入她的眼。可眼下她神力亏损,若非她强撑着一身浩然正气威慑住这些妖物,真动起手来她剩下的这点儿神力就得折损在这儿,不是一桩好买卖。
等她穿过这片草地后,身后景象又恢复之前的安静祥和一派鸟语花香,刚要松上一口气继续前行,不知打哪儿冲过来一股力量撕开她好容易稳定下来的表象,令方要蛰伏回去的妖物们一瞬间凶相毕露。
玄翎神经一紧,甩手一枪穿透最先扑上来的青狼,枪头从喉部一路贯穿到底,直飞出去将后面同方向扑上来的两只青狼钉死在凸起的一块小土丘上,六寸枪锋没入土中戳在一块发出叮地一声颤响。她一招灭掉对方三只同类,令青狼群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呲着牙围在玄翎面前转圈,沉着应对,等待时机。
与此同时,从她方才来的方向扑面涌来一股腥臭之气,浓稠黑色气体一瞬间吞没了方狼群和河里的噬魂鲟,对方来势汹汹不仅是这幻境中的妖物连玄翎也是措手不及。
在她准备升起仙罩抵挡之前,有人先一步在她周围打出一道水蓝色的屏障。
玄翎怔愣一瞬后,猛地回头,看到阎子詹和挂在他肩头的重洺,两人虽形容有些狼狈可看着没什么大损伤,顿时安下一半心来,道:“你们去了哪里?怎么我一个回身的功夫就不见了?”
重洺正要开口,阎子詹将她拎下来丢到玄翎怀里,道:“闲话稍后再叙,眼前这个才是真棘手。”抽出佩剑送出两道注入了幽冥之力的剑气穿过屏障将已经贴上来的黑气搅散,方才被这团黑气吞没的青狼跟噬魂鲟已经消失不见,黑气之中隐约能看到一个轮廓,却看不出是什么。
玄翎敛眉问道:“那是什么?”
刚刚打散的黑气又迅速聚拢到一处,像是实体一样推挤着屏障。
阎子詹额头上生出一层汗,一手抵在屏障上,幽蓝色的冥力源源不断地稳固着护着三人的屏障。浓密的黑气里生出无数黑色的手和没有五官的脸,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拍打着屏障,想要挤进来。
玄翎突然灵光一闪,伸手从虚空中抓出一张纸符,咬破手指在纸符上填满符文后,手指沿着纸符正中划了一道闪出一道金光。将缩进自己怀里的重洺往里又塞了塞,化成一道金光冲出了屏障。
“你疯了吗!“阎子詹被突然而至的变故吓了一跳,骂道:“这玩意儿比他娘的饕餮胃口还大,你冲出去找死吗?!”没等他吼完,玄翎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气之后。而那些不停拍打挤压的手跟脸也都突然停滞下来,除了他操控的屏障闪着忽明忽暗的光亮,四周寂静的如同掉入了虚无之境。
“小凤凰?”阎子詹额头上落下一滴汗,试探地叫了玄翎一声。
突然间,黑气如同从内部被炸开,轰地一下子如烟雾般散开。随着黑气散开,阎子詹看见不远处一个挂满了不同手脚和面孔的东西,玄翎一手执符按在其中一个没有五官的面孔上。
他一抬手收起屏障,走上来问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玄翎看了他一眼道:“你可还记得七万多年前,蒙山有位神女一念之差为报一己私怨将蒙山之门开启,导致她和几十位无辜的神女被魔界所虏,结果却被魔族中人将脸割了去,惨死在三厄山下一事?”
“自然记得。”阎子詹点点头,道:“据说那蒙山神女虽死有余辜却恨意难消,魂魄不肯入冥界,终日在四界游荡。”
玄翎道:“不错,只是这神女死后一心想要找回自己丢掉的脸,可无论她如何寻找都无法踏入魔界之门去寻回自己被割掉的脸,于是怨气日益渐深。而此时却叫她遇到一位即将得道高僧。那高僧劝慰她说不过一张皮相,不必执着。那神女便问道那高僧说若不执著大师为何还要皮相?结果这神女就夺了那高僧的脸按在了自己身上。尽管得了高僧的脸,这神女依旧不满足,她还是想要自己的脸,可是以她自己力量实在难以进入魔界之门。于是她便日夜不休止地夺取别人脸和手足装到自己的身上,只为有朝一日她强大到足以踏平魔界,找回自己的脸为止。”
阎子詹突然恍悟过来,道:“你说这东西是秽?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上古神兽,结果竟是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孤魂野鬼。”他摊开手掌唤出玲珑锁魂塔,塔口对准秽,一束金光罩在其身上。
那些挂满了秽身上的手脚跟面孔一个一个丁零当啷地掉落一地,露出它原本之态。一个没有五官的女人幽浮在半空,身上浮着一层淡淡白色的光华。那些魂魄被困在面孔之中的凡人和妖类一个一个地涌进玲珑锁魂塔中,最后只剩下最初那位高僧的脸,慢慢地幻出一个实体。
高僧面对着秽就地坐下来,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这么多年了施主还是执迷不悟吗?”
秽忽然浑身一抖,隐隐有挣扎之意。
“贫僧一张皮相解不了施主心中之苦,世间千千万皮相亦解不了施主心中之苦。施主之苦,不在于皮相,乃是昔日对故人之愧疚,对蒙山昔日同样惨死在三厄山下三十二位神女的自责。罪业已成,回头是岸,施主即便是找回了自己的皮相也无法令三十二位神女复生,又何必再背负更多杀孽?”高僧双手合十,再度念了声阿弥陀佛,抬手将自己的脸摘了下来放在了秽的面前。
原本还在颤抖的秽突然静止下来,慢慢地抬起双手,对着高僧拜了拜渐渐凝成一团白光钻进了玲珑锁魂塔中。
玄翎对着高僧道:“大师以七万年时间渡化一人,倒是有趣。”
高僧的头上又长出一张新的面孔出来,从头到脚焕出金光,已是修出金身。对着玄翎和阎子詹打了个佛礼,用沙哑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贫僧凡尘琐事已了,应与他们一道随冥君回冥府等待转生。”
阎子詹赶紧收回了玲珑锁魂塔道:“不敢不敢,大师渡此恶灵已非俗身,本君可是万不敢收的。此时西天之门已开,大师功德既成还是及早离开此处往三十三天受封去吧。”
“神君与冥君身负四界安危之重任,一路艰险,贫僧虽无降妖伏魔之力,这几万年里修了一技之长可助二位一臂之力。”高僧双手一展,两道佛光灌入玄翎与阎子詹头顶,充沛了这一路里被凶兽和罪妖们消耗了的神力。
玄翎与阎子詹向大师道谢后,大师化成一道金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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