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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宋陆延太正直。
魏栖音一时脑中乱作一团,略抬眼,刺目阳光下是短发少女晃荡的腿,轻盈、又渴望自由。瞬间,魏栖音的灵魂被黑白无常抽空,只剩麻木僵硬的躯体。
宋陆延察觉她的异样,连忙攥紧她的手掌,弯腰侧目,下颚贴着她的耳唇,小心翼翼道:“不要紧张,有我在。”
没有用,此刻的魏栖音,喉咙如同灌了铅沉甸甸的,发音都困难。消防员分两路上楼顶,一路从教室翻窗户,一路由正面走楼梯。橘色身影慢慢向少女靠近。
斑驳的旧铁门入口,宋陆延二人交握的双手浸满汗水,滚烫热量交互传递,仿佛已经熬过一个世纪,宋陆延意识到魏栖音情绪不对,正打算回身拉着她走之际。
魏栖音缓缓吐出几个字:“听过港南巷吗?”
声音不大不小,混合着盛夏独有的热风和江南水乡惑人的吴侬软语。
似乎也不在乎有没有听众,她肩膀斜倚着生锈的铁门,眸光定定落在湛蓝天空中的一点。
“动物的粪便,人的粪便,长着苔藓的臭水沟。垃圾袋,风一吹,漫天的飞。烧烤串躺在地上,数不清的蚂蚁苍蝇,还有四五只黑狗在舔。有个小男孩窜出来,转头被黑狗咬住,没几天狂犬病发作,死了。”
“胡同里有个女人几个月一动不动躺在草席上,她形如枯槁,眼睛睁的死大,根本合不上吸..du弄的,也不知道哪天…人没气了,尸.体还是政府帮着收的。”
“陌生人在家门口小便,小孩好奇,只探出个脑袋,便被抱上面包车,从此杳无音信。”
有次她也差点被抱走,幸好她爸的狐朋狗友路过,扬着大花臂,捞着板砖扑过去,人贩子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她爸跟过来,一脚把她踹进院儿里,叼着烟,含混地骂了句:“滚回去。”
回想起来,真是不甘心,她随意松开宋陆延的手,转头看向陈晚秋,一步一步挪动:“对了,我说的第二个吸..du的女人,有个孩子,前几天碰到聊了两句,他说像我们这种烂人,长在烂泥里,像蚯蚓像泥鳅,钻着滑着,给口吃的,就能生存。”
她笑笑:“他现在混的不错,前几年的高考状元,前前后后拿了二十万奖金,今年保研。陈晚秋,你曾经拥有的是别人做梦都得不到的。你羡慕我什么?”
魏栖音白净的小脸被热浪烘的又烫又红,冷清明亮的眸坚定赤诚。
十岁前的港南巷,聚集着三教九流的人,散发着肮脏、憋闷、低俗的苦涩气息,叫人难以喘息。
也是那一年,星城加速城市文明建设,这种破败不堪的地方被政.府强制取缔。刑警大队成立专案组,深入调查这几年的犯罪案件。
经历一年,前前后后抓了三四十人,才告一段落。最终的量刑少则一年,多则十年。
成立专案组这事,其实有个导火索。魏栖音的爸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读四年级的魏栖音每晚抱着妈妈,胆战心惊的入睡。
那晚催债的上门,直冲魏栖音的妈妈而去,她柔弱的妈妈,被压着来到院里,身体屈服在纳凉的椅子上,一把瑞士军.刀抵着妈妈的手腕。
催债人,怒气横生地问:“留钱,还是留手?”
蝉鸣聒噪的夏夜,徐徐清风,漆黑夜空繁星点缀。
忽地……
“哎呀呀~~”一记老生长叹自内屋传来,声音稍显稚嫩,明显是小孩扮演的。魏栖音耳朵挂着关公的髯口,手拿青龙偃月刀,踱步走出来。
她端起刀柄,眼眸凌厉凶狠,身段直挺挺地亮相:“华雄老儿休的张狂,关某来也。”
催债人一愣,军.刀刀背抖落在魏母的手背,白嫩的皮肤立时一条红痕,魏母捂着颤抖的嘴,不敢出声。
魏栖音唱的是温酒斩华雄的选段。
下一句是华雄的——某家刀下不斩无名之将,通上名来。
魏栖音顿了片刻,跳过这句词,挥动青龙偃月刀唱:“某乃平原县令刘玄德部下,马弓手关云长。”
气势磅礴,威武雄壮。
唱着,刀刃锋芒之处已指向催债人。
催债人被糊的连连后退,定睛看清眼前的小姑娘后,口中骂了句艹,扔掉烟,反手去夺刀刃,另一端刀柄被大力甩向魏栖音。
小孩子羸弱易碎,这么一撞,直接倒地吐了口血,魏母惊呼出声“阿音”。
正值港南巷整改期,巷子里有巡逻的刑.警,听到动静,提着警棍闯进来查看。
幸好发现的及时,魏栖音被送进急诊,当即诊断为脾脏破裂,紧急手术后转入icu观察。躺了两天,侥幸留了条小命。
此次事件涉黑涉未成年,加上记者的大肆报道,区里紧急成立调查组,加速对港南巷的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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