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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洞内乾坤(第1页)

王怜花瞧见独孤伤正要下手去杀沈浪,而“熊猫儿”竟只是在一旁瞧着,目中甚至还充满欢悦。他开始有些奇怪,但瞬即就想到这“熊猫儿”必定是别人伪装的,他知道快活王也是少有的易容妙手。他不觉突然开心了起来。沈浪终于也上当了。在这一瞬间,他心里真是得意得无法形容,但沈浪此刻已是他的同伴,他自然还是要去帮沈浪的。他衡量地势,准备猝然一击,一击而中。他知道在这快活林中,自己是唯一能救得了沈浪的人,除了他之外,就算有别人走过来碰上,也是无用的。但他竟真的恰巧走来碰上了。他暗中摇头。“沈浪这小子,当真走运得很。”只见独孤伤已走到沈浪面前。王怜花心念突然一转:“我为何要去救沈浪,我为何要让他走运一辈子,我为何不能让沈浪死,沈浪死了,与我又有何关系?”沈浪若是死了,朱七七表面上纵然没什么,暗中却必定会痛苦得发狂,那岂非是件美妙的事。沈浪若是死了,于王夫人的计谋虽有妨碍,但那也是别人的事,和王怜花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沈浪死了王怜花只有开心、得意……王怜花嘴角不禁又泛起一丝残酷的微笑,喃喃道:“我为何要救他?我就在这里瞧着他死不更好么?”于是他闪入树后,静等着独孤伤出手的那一刹那。那必将是他生平最愉快的一刹那。 熊猫儿生死不明,朱七七漠然不知,王夫人远在千里外,金无望天涯流浪…… 现在,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救沈浪。独孤伤终于走到沈浪面前,俯首下望。沈浪只是静静地瞧着他。独孤伤缓缓道:“沈浪,你此刻还有何话说?”沈浪淡淡一笑,道:“没有话说了,只是……能死在你手上,倒也不错。”独孤伤道:“哦!”沈浪道:“只因你是我所见的,唯一的真正恶人,你从来也不想掩饰你的狠毒残酷,那真要比一些伪善人好得多。”独孤伤冷冷一笑,道:“很好,瞧在你这句话上,某家给你个痛快。”突然出手,一掌击下。在这一刹那间,独孤伤目光仍然冷漠如冰。在这一刹那间,沈浪面上却有了非常奇妙的变化。然后,他便不再动了。 王怜花不觉在暗中长长松了口气,他知道独孤伤掌下绝不可能再有活口,他终于除却了心腹之恨。龙四海忍不住拍手大笑道:“好……好干净,好利落的一掌。”独孤伤漠然后退了三步,冷冷道:“你且瞧瞧这厮是否已真的气绝了。”龙四海笑道:“独孤兄掌下,还有人能活得了么?”他嘴里虽这样说,还是忍不住走到沈浪尸身前,垂下头去瞧——他想瞧瞧沈浪死了后的面容如何。他想瞧瞧沈浪死了后,嘴角是否还能带那懒散的微笑。但他永远不会知道了。就在这一刹那间,沈浪身子竟猝然而起,一掌印上了他胸膛,他简直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便已倒下。在这一刹那间,他面上的惊骇与不信,真是谁也无法形容,只是他自己永远也无法瞧见自己临死时面容的变化。王怜花也几乎吃惊得叫出声来。沈浪明明死了,又怎会复活?独孤伤站在那里,竟动也未动,目中仍是冰冰冷冷。只见沈浪长身一揖,微笑道:“足下相救,委实大出在下意料之外,但此情在下却是终生难忘。”独孤伤冷冷道:“某家出手相救于你,却不是为了要你相谢的。”王怜花这才明白,独孤伤方才出手一击,竟不是要取沈浪的性命,竟只是解开了沈浪的穴道。他更弄不懂了,独孤伤为何要救沈浪?难道这独孤伤也是别人伪装的?但那绝不可能,那绝对不像——独孤伤那奇特的模样,那冷冰冰的目光,世上又有谁能伪装。沈浪心里显然也在这样想。他凝注着独孤伤,道:“足下出手相救,却是为了什么?”独孤伤冷冷道:“出手救人,难道定要有所目的?”沈浪笑道:“足下恕罪,在下方才之言,确是颇有语病,在下只是心中有些不解,足下为什么要出手相救沈浪?”独孤伤道:“某家难道救不得你?”沈浪叹了口气,道:“在下自也知道足下对快活王有些不满,但那也只是为了在下而起,在下若是死了,快活王对足下岂非还和昔日一样。”独孤伤目光闪动,在这一瞬间,他冷漠的目光,竟有了许多复杂的变化,但他却以仰天长笑而掩饰了。他仰天笑道:“某家救了你,竟生像是救错了似的,还得受你百般盘问,这岂非是从来未见的荒唐之事。”沈浪笑道:“在下若是对足下之用心怀疑不解,岂能与足下相交为友?”独孤伤笑声突顿,眼睛瞪着沈浪,一字字道:“你真的有心与我相交为友?”沈浪道:“若无此意,也就不必问了。”独孤伤默然半晌,缓缓道:“快活王重武轻人,已令我失望已极,我纵然对他忠心不贰,但他日他若又见着武功强胜于我之人,岂非又要将我视为废物,昨夜我险些为他而死,又何曾换得他一声叹息呢。”沈浪目光闪动,道:“如此说来,足下莫非想取而代之?”独孤伤仰面承受着雨水,喃喃道:“取而代之……取而代之……”突然大喝道:“某家并无此心,我只不过想叫快活王知道,他若弃人,人必弃他,他若无我独孤伤相助,必致一败涂地。”沈浪默然半晌,叹道:“成事之难,最难便在用人,快活王虽有用人之气概,却无择人之眼,容人之量,他今日弃你,实为致命之伤。”独孤伤叱道:“听你说来,莫非竟有些为他惋惜不成?”沈浪长叹道:“眼见一代枭雄之霸业将倾,我委实不能不有所感慨,只是兄台大可放心,快活王与我实势难两立。”独孤伤厉声道:“我正因知道你与他势难两立,所以才出手救你,世上若有人能取快活王而代之,那人便是你。”他一把抓住沈浪的手,一字字缓缓道:“只要你有心如此,独孤伤必定全力相助,不遗余力。”沈浪肃然道:“有兄台相助,实乃沈某之幸,只是……”独孤伤道:“只是什么?”沈浪垂目望向龙四海的尸身,缓缓道:“此人一死,快活王岂无怀疑,怎会放得过我……”独孤伤瞧了地上的尸身一眼,道:“他真的死了么?”沈浪颔首道:“死了。”他并未去瞧那尸身,只因他确知自己之掌力。他只是叹息接道:“因为事到如今,我已万万不能留下他的活口。”独孤伤嘴角突然泛起一丝难见的笑容,缓缓道:“他可算是死了,也可算是活着。”沈浪怔了怔,苦笑道:“这句话我也听不懂了。”独孤伤道:“他扮熊猫儿而死,死的便是独孤伤,而非龙四海。”沈浪还是不懂,只有静静地瞧着他,不说话。独孤伤终于接着道:“龙四海能改扮熊猫儿而死,熊猫儿难道就不能改扮成龙四海而活着……”他说话的确有一种独特的作风,明明很简单明白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变得复杂难解。但沈浪终于还是懂了,抚掌道:“妙极!”独孤伤道:“龙四海改扮成的熊猫儿既能瞒得过你,熊猫儿改扮成的龙四海难道就不能瞒过那快活王么?”沈浪笑道:“不错,熊猫儿与龙四海无论在体型上,或是在神态上的确都有许多极为相似之处,只是……唉,这两人之品格却大是不同。”独孤伤目光闪动,瞧了沈浪半晌,缓缓道:“但你为何不问我是否已杀了熊猫儿?”沈浪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救了我,又怎会对熊猫儿下毒手,这句话自然是连问都不需问的,问题只是熊猫儿此刻在何处?”独孤伤道:“这句话也是不该问的。”沈浪笑道:“不错,你既放心来此,熊猫儿自然在极为隐秘之处。”独孤伤道:“但除此之外,却有个很大的问题。”沈浪沉吟道:“那是什……”“么”字还未说出,面色已改变,失声道:“那问题的确颇为严重。”独孤伤方才说起这“很大的问题”,神情还十分平静,听了沈浪这话,却不禁为之动容,道:“你可知我说的问题是什么?”沈浪道:“易容。”独孤伤急急追问道:“你难道丝毫不通易容之术?”沈浪苦笑道:“在下并不如别人想象中那般事事通晓。”独孤伤跌足道:“这计谋本是天衣无缝,但若无精通易容之人,所有的计划,俱将成空。”他语声微顿,突又瞪起眼睛,大声道:“但你若不通晓易容,又怎会破了江左司徒的易容术。”沈浪道:“那……那另有其人。”独孤伤道:“此人现在何处?”沈浪道:“不远。”独孤伤道:“既然不远,你为何不……”沈浪叹息截口道:“此人虽在附近,怎奈他不肯出手。”独孤伤怒道:“你还未问他,怎知他不肯出手。”沈浪目光闪动,微微笑道:“他若肯出手,此刻早已该走出来了。” 王怜花自觉藏得十分隐秘,正在树后听得十分得意,听见了这句话,才吃了一惊,沈浪,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只见独孤伤目中已暴射出寒光,这刀一般的目光,似已穿透重重雨帘,正在向四方搜索。王怜花暗中叹息一声,面上却堆满了笑,大步走了过去。独孤伤目光如刀,逼视着他,厉声道:“就是此人么?”沈浪抚掌道:“不错,他终于出来了。”独孤伤道:“看此人行径,莫非便是传说中的‘千面公子’王怜花?”王怜花抱拳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却不知独孤先生又怎会认得在下?亦不知这‘千面公子’四字是谁人所赐?”独孤伤冷冷道:“除了王怜花外,又有谁在偷听别人谈话之外,神色还能如此从容?除了王怜花外,谁还能当得起‘千面公子’四字?”王怜花一笑而揖,道:“多谢夸奖。”他故意听不懂独孤伤话中的讥刺,他轻轻一句话便将别人的讥刺变成为夸奖,他从来不会使自己受窘。他的确有这种本事。沈浪笑道:“王公子既然现身,想必已答应为熊猫儿改扮了。”王怜花笑道:“易容又有何难,只是……”他目光扫向独孤伤,缓缓接道:“却不知独孤先生可信得过我?”独孤伤冷冷道:“我信不信得过你全都一样,此事只有你做,你也非做不可。”王怜花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已别无选择。”独孤伤道:“正是如此。”王怜花大笑道:“好,能将熊猫儿的头颅随意搬弄,本是件有趣之极的事,在下本也不会让这良机错过。”独孤伤道:“易容之物,你全都带在身边了么?”王怜花笑道:“熊猫儿的头颅可曾准备好了么?”独孤伤道:“好,既是如此,走。”王怜花道:“但在下还需借用一物。”独孤伤道:“什么?”王怜花微微笑道:“头颅……除了熊猫儿外,还得要另一个人的头颅。”独孤伤目光闪动,厉声道:“谁的头颅?”王怜花目光垂落,瞧着地上龙四海的尸身,悠悠道:“在下要借的头颅,它的主人已经不能反对了。” 要割下一个人的头颅,并非是件易事,那头颅的主人纵已不能反抗,也得要一柄锋利的刀,也得要一双熟练的手。王怜花的一双手的确熟练得有如屠夫。于是,龙四海的头被切下,包起,再加上一点粉红色的粉末,那无头的尸身便化成一摊微微渗着血丝的黄水。大雨,仍落个不住。大雨正如浓雾,为人们掩饰了许多秘密。沈浪、王怜花、独孤伤全身虽已湿透,但对这大雨却并无丝毫埋怨之意,反而十分感激。他们鱼贯走在雨中,自然是独孤伤当先带路。沈浪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确信熊猫儿的藏身之处不会被人发现么?”独孤伤冷冷道:“纵是弹丸之地,也有许多别人难以寻觅的隐秘之处,何况这偌大的园林。”沈浪展颜笑道:“不错,我在此园中已住了许久,也曾逛过几次,但你此刻带我走的这条路,我却从未到过。”独孤伤道:“你再住十年,也未必能寻得到此处。”王怜花突然道:“真的么?”独孤伤道:“哼!”王怜花目光闪动,缓缓道:“但愿你说的地方不是那花神祠后的岩洞。”独孤伤霍然回身,一把抓住了他,厉声道:“你知道那地方?”王怜花叹了口气,道:“在下不幸凑巧知道。”沈浪面色也已微微变了,道:“你去过?”王怜花苦笑道:“那里不幸凑巧也正是朱七七的藏身之处,朱七七此刻只怕已在那里,所幸那岩洞颇为曲折,他两人未必相遇。”独孤伤猝然松手,倒退两步。沈浪却松了口气,笑道:“熊猫儿纵被朱七七遇着,也没什么。”独孤伤已转身狂奔而去。沈浪相随在后,叹息道:“无论要隐藏什么,最好都莫要藏在最秘密之处。”王怜花道:“为什么?”沈浪道:“最秘密的地方,往往会变得最不秘密。”王怜花想了想,颔首叹道:“不错,每个人都想找个最秘密的地方来隐藏自己的秘密,而每个人又都以为那地方只有自己知道,却不知别人寻的最秘密之处,也正是那里。”沈浪道:“但愿此刻知道那地方的人还不太多……”王怜花道:“我想,那只怕也不会太少。” 染香的激动已渐渐平复,空虚地瞪着门。王怜花已走了,门外大雨如注,这是否上天知道人间的罪恶太多,所以要借这场大雨来洗个干净?那么,人身上的罪恶,也能洗得干净么?染香突然跳起来,披上件衣服,冲入雨中。雨,立刻打得她全身湿透。但她却希望雨更大些,更大些……她只觉自己全身都是脏,从来也没有这么样脏过。她痴痴迷迷地走,什么也不愿去想。但是她仍不禁怀恨,怀恨……男人,都是猪。突听一人笑道:“醉眼相看月中花,雨中鲜花就是她……哈哈,就是她。”染香转过头,便瞧见一双眼睛。那是双疲倦、失神,满布血丝的眼睛。但此刻这双失神的眼睛却瞪得很大,就像是条饿狗在瞪着块肥肉似的,贪婪地,眨也不眨地瞪着她。李登龙,这臭男人,正是猪中的狗,狗中的猪。染香咬着牙,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是何模样。一个成熟的,美丽的,而又赤裸的女人,仅仅披着件轻衫,在大雨中走过,湿透的轻衫,紧贴在身上……这岂非正是男人在春天所做的梦中的景象。李登龙早已醉了,他醉了,所以才会在大雨中游荡。但他并未醉得连瞧都瞧不见,此刻,他的眼睛像是已凸出来,凸出的眼睛正停留在她身上凸出的地方。染香没有动,让他瞧。她的身子已够脏了,再脏些也没关系,何况,单只用眼睛看,是看不脏人的,但是这只猪,这只狗。他的眼睛为什么像只饿狼。李登龙的颈子突然粗了,突然咳嗽起来,咳个不停。染香瞧着他,缓缓道:“你着凉了。”她语声既不冷漠,也不愤怒,更无羞惭,只不过是一种原始的单调声音,谁也听不出她话中究竟有何含义。李登龙的咳嗽却突然停了。他想笑,但是欲望已使他脸上的肌肉僵硬。染香道:“你回去吧。”李登龙突然大声道:“我没有着凉,没有,绝没有,我衣服穿得很多,至少比你穿的多得多……多得多。”染香道:“你醉了。”李登龙:“我没有醉,从来没有醉过,但为什么每个人都以为我醉了?我老婆以为我醉了,楚鸣琴以为我醉了,现在,你也以为我醉了。”染香眼睛眨了眨,道:“你老婆……楚鸣琴……”李登龙道:“不错,我老婆,她是个婊子,不折不扣的婊子,她以为我醉了,以为我不知道,就去陪那臭男人睡觉。”他不想笑,但偏偏大笑了起来,发狂地笑道:“睡觉,你可知道睡觉是什么意思?”染香道:“我知道。”她没有脸红,也没有发怒,她只是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他的话,就像他问的本是句最普通的话。李登龙在地上啐了一口道:“他妈的,那婊子陪人睡觉,但我,我却在雨里像只狗似的逛来逛去,却连只母狗都找不到。”他又瞧着她,喉结上下移动,突然扑过来,扑倒在积着雨水的地上,抱住了染香的两条腿。那是双修长而结实的腿,虽然已被雨水湿透,但仍是温暖的,李登龙的喉咙像是已被塞住了,讷讷道:“求求你……求求你……”染香俯首望着他,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缓缓道:“你想做什么?你想要我陪你睡觉?”李登龙道:“求求你……”染香道:“你以为我和你老婆一样,也是个婊子?”李登龙大声道:“不,不,你比那婊子强得多,你的腿……你的腿……生命……生命……你的腿就是生命。”染香夹紧了腿,但没有走。她仍然很平静,道:“我若不肯呢?”李登龙道:“你肯的,我知道你肯的,你……你明明在引诱我,你的男人只怕也在陪别人睡觉,所以你出来找别人。”染香的眼睛突然射出了光,道:“好,我答应你。”李登龙的身子突然颤抖了,道:“那么……现在……你……”染香道:“但是你先站起来。”李登龙道:“为什么要站起来?站着不好。”染香咬了咬牙,道:“不能在这里,要一个秘密的地方,非常秘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李登龙喃喃道:“秘密的地方……”突然跳起来,大笑道:“我有个秘密的地方,绝没有人知道,在那里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人知道。”染香喃喃道:“无论做什么……”她身子已被李登龙拉着向前奔,她也不知道奔跑过的是何路途,也不知究竟奔跑了多久。最后,她似乎瞧见个小小的祠堂,祠堂后似乎有个岩洞,但是李登龙已等不及进岩洞,就把她推倒在地上。雨,暴雨,雨中的胴体白得像是雪。雨声和着李登龙的喘息,像是野兽。染香的手摸着块石头,她闭起眼睛,举起了石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李登龙头上击下。李登龙突然不会动了,永远不会动了。染香的手仍如雨点般向下击,向下打。这男子,这猪。鲜血,溅在她身上,又被雨冲洗干净。她脸上仍没有丝毫表情,她的身子,她的手,都像是已不属于自己,她只是不停地打,打,打……她口中不停地喃喃道:“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人知道,是么,我杀了你也没有人知道,是么……男人……猪……该死的猪……”突然一人道:“不错,男人都是猪,你杀得好。”这语声是那么娇脆,却又是那么冷漠。染香猝然住手,回头。只见一条窈窕的白衣人影,静静地站在岩洞口,雨像珠帘似的挂在她身前,她就像珠帘中的仙子神像。染香手里的石头落下,失声道:“朱七七。”朱七七木然道:“你认得我……你杀得好。”染香颤抖着站起来想掩起衣襟,但衣裳已全都破碎了,她不怕以赤裸的身子去面对任何男人。但不知怎地,在女人面前,她却觉得十分羞愧。朱七七冷冷道:“你进来,这里暗些。”染香不由自主走进去,走入了珠帘后的岩洞,这岩洞自然并不干燥,但至少比雨中温暖得多。染香的身子却已开始颤抖,抖个不停。朱七七静静地瞧着她,突然脱下件衣服,披在她身上。染香就像孩子见了糖似的紧紧握住了这件衣服,紧紧裹住了自己,又像是她从未穿过衣裳似的。她的头却往下垂,轻轻道:“谢谢你。”朱七七道:“你不用谢我,你也是可怜的女子。”染香垂首道:“你认得我?”朱七七淡淡道:“认得。”染香突然抬起头道:“你不恨我?”朱七七道:“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染香道:“沈浪……沈公子他……”朱七七突然大声道:“住口,不准再提这名字。”染香倒退半步,瞪大了眼睛瞧着她,道:“不准提这名字?为什么?”朱七七面上又恢复了冷漠,冷冷道:“你以后在我面前莫要再提起任何男人的名字……因为我已是王怜花王公子未来的妻子。”她居然说得十分平静,但染香听在耳里,却又像被鞭子抽了一记,她再退了半步,颤声道:“是真的……这居然是真的。”朱七七道:“为什么不是真的?”染香颤声道:“我还是无法相信,你怎么会要嫁给他,你怎么会嫁给这最无耻、最卑鄙的臭男人,你宁可嫁给只猪也不能嫁给他。”朱七七没有发怒,只是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染香长长吸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他……”朱七七冷笑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知道得比你清楚,但我不在乎,我全不在乎,就算他刚和你睡过觉我也不在乎。”染香再也想不到朱七七口中也会说出睡觉这样的字,她发现这纯真的女子已变了,已彻底地变了。朱七七冷笑道:“你吃惊了么?”染香道:“我虽然吃惊,但我也知道,你不在乎,只因为你根本不喜欢他,若是你喜欢的男人,你就会嫉妒得发狂。”朱七七冷冷道:“是么……也许。”染香道:“你不喜欢他,却要嫁给他,只因为你恨沈浪,你恨沈浪,只因为你喜欢沈浪,爱得发狂,所以恨得发狂。”朱七七咬紧了牙,道:“你再提他的名字,我就杀了你。”染香道:“你杀了我吧,没关系,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不该恨他的,你永远不会再遇见一个男人对你,像沈浪对你一样,世上若有个男人这样对我,我……我……我就算立刻为他死,也是心甘情愿的。”朱七七突然狂笑起来,她狂笑着道:“永远不会再遇见一个男人对我像沈浪对我一样,这话倒不错,世上像他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并不多。”染香道:“你以为他对你不好?”朱七七道:“好,他对我好极了,好极了……”她狂笑着,眼泪却已流下面颊。染香道:“他究竟对你如何,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朱七七转身面对着那冰冷的山石,嘶声道:“不知道最好,我永远也不要知道。”染香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与王夫人订下那亲事?”朱七七咬牙道:“我是个女人,所以我不知道。”染香道:“你以为他是禁不住王夫人的诱惑?”朱七七道:“当然,我只是个女孩子,而她……”她突然伏在山石上,痛哭起来,她痛哭着道:“她那种样子,我永远也做不出,而男人却都是喜欢那种样子的,她那眼睛,那……那腰肢,都令我作呕。”染香道:“你错了,虽然有些男人喜欢那样子,但沈浪却不是,世上若只有一个男人能受得住那种诱惑,那人就是沈浪。”朱七七嘶声道:“那他为什么……为什么……”染香道:“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可知道他若不答应那亲事,你会遭受到什么后果……这只怕你永远也想象不出。”朱七七身子颤抖,道:“但他……他……”染香道:“他为了你不惜牺牲一切,不惜做任何事,但你……却完全不了解他,你却背弃了他,他心中虽然充满了痛苦,却一个字也不肯对别人说,只因他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伤害到你。”朱七七霍然转身,瞪着她,一字字道:“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难道你和他……”染香冷笑道:“你这样说并没有侮辱我,却侮辱了他,只因为我的确诱惑过他,我曾经不惜一切去诱惑他,无论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受不住这种诱惑,但沈浪……他……他……根本没有将我瞧在眼里,他心里只有你。”她长长吐了口气,缓缓接道:“所以我佩服他,对这样的男人,无论哪一种女人都会佩服,我虽然很贱,是个荡妇,但我终究还是人,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朱七七的眼泪像是已干了,面上又变得全无表情。她空洞地、麻木地瞪着她,喃喃道:“看起来,人人都很了解沈浪,只有我不……”染香道:“你不能了解他,只因你在深爱着他,这也不能怪你,爱情,原本就会使任何一个女人盲目。”朱七七茫然坐下来,茫然望着洞外的雨珠,良久没有说话,只有眼泪,不断地顺着面颊流下。染香缓缓道:“但现在还不太迟,一切事还都可以补救……我是个不幸的女人,这一生已注定不能得到快乐,但你……你还来得及,你比我幸福得多……”她咬紧牙,拼命不让自己哭,却还是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两人就这样相对痛哭,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人冷冷道:“只会流眼泪的女人,都是呆子,都是饭桶。”这语声虽然冷漠,但却又有说不出的娇媚。岩洞中本没有别的人,但这语声却是自岩洞深处传出来的,染香、朱七七猝然回首,便瞧见一条人影。 一条幽灵般的白衣人影,幽灵般伫立在岩洞深处的黑暗中,谁也瞧不清她的面目,只能瞧见一双发亮的眼睛。这双眼睛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异的魅力,像是能看破别人的心,像是能令人为她做任何事。此刻这双眼睛正眨也不眨地凝注着她们,一字字接着道:“女人为什么总是受人欺负,只因为女人往往只知流泪,只知痛哭,但眼泪却是什么事也不能解决的。”染香只被这双眼睛瞧得全身发冷,忍不住蜷曲了身子。朱七七却挺起了胸脯,大声道:“你难道从来不流泪的?”白衣人影道:“从不。”朱七七道:“你难道从来未遭遇到痛苦?”白衣人影冷冷道:“我所遭受到的痛苦,你们永远也梦想不到,但我却从来不流泪……从没有任何事能令我流泪。”朱七七道:“你……你难道不是女人?”白衣人影幽幽道:“我不是女人……我根本不是人。”朱七七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道:“你……你究竟是什么?”白衣人影一字字缓缓道:“我只是幽灵……别人都将我唤作幽灵宫主。” 花神祠,已残破而颓败,虽也在快活林的一个角落中,但却与这新建的园林极是不衬。显然,这是旧日一位不知名的爱花人所留下的,而非园林的主人所建——新的园林主人,对一切神祇都不热心,也许他们所相信的只是自己,也许他们根本对一切都不相信。沈浪掠入了花神祠,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他身上的雨水自然是抖不干的,他这样做正表示他心里乱得很。然后,独孤伤与王怜花也掠了进来,他们并没有直接冲入那岩洞,正也表示他们心里的疑惧,不敢骤然面对现实。独孤伤道:“那山洞就在这祠堂背后。”王怜花道:“不知朱七七是否已遇见了熊猫儿。”独孤伤道:“那洞穴甚是深邃,熊猫儿藏在洞窟深处。”王怜花笑道:“女孩子只怕是不会往洞窟里面走的,朱七七虽然和别的女孩子有些不同,但毕竟也是女孩子。”独孤伤冷冷道:“废话。”王怜花笑道:“不错,这的确是废话,但阁下为何还要在这里听,阁下早该过去瞧个究竟了。”独孤伤面色变了变,正待冲出去。突听沈浪道:“且慢。”独孤伤道:“莫非你也有什么废话?”沈浪道:“你们先来瞧瞧这花神的像。”神龛自然也已残破,在黝暗的雨天里,这残破的神龛就显得有些鬼气森森,若不走近些,根本瞧不清里面那神像。那神像竟是个村姑打扮的女子,左手将一朵花捧在心口上,右手则在那花瓣上轻轻抚摸。这花神祠虽是如此简陋,但这神像的塑工却极精致,在黝黯的光线中,看来就像是个活人。尤其那手势的轻柔,正象征着这“花神”对鲜花的无限怜惜,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却在凝注着远方,却未去瞧手中的鲜花。王怜花沉吟道:“嗯,这神像的确有些意思,塑这神像的人,似乎别有寓意,但咱们都只怕是猜不出的了。”沈浪道:“也许是猜不出的。”王怜花道:“而且,花神竟是个村姑,这也是件奇怪的事,我记得根据古老的神话传说,这花神本应是……”独孤伤冷冷道:“现在并不是考古的时候,这花神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和尚是尼姑,与咱们都无丝毫关系。”沈浪缓缓道:“但这花神和咱们都有些关系。”独孤伤道:“什么关系?”沈浪道:“你可瞧清了她的脸。”王怜花已失声道:“呀,不错,她的脸……”独孤伤瞧了半晌,竟也为之动容,道:“这张脸,似乎像一个人。”三个人对望一眼,王怜花道:“像她。”沈浪道:“独孤兄,你说像么?”独孤伤沉声道:“不错,的确有七分相似。”花神的脸,温柔而美丽,眉梢眼角,似乎带着叙不尽的悲伤与怀念,活脱脱正和白飞飞有七分相似。王怜花出神地瞧了半晌,又道:“不对。”独孤伤道:“还有什么不对?”王怜花道:“这祠堂建造了最少也有十年,那么,塑这神像时,白飞飞还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那么……”他话未说完,独孤伤已拍掌道:“不错,塑神像的人又不能未卜先知,怎能预知白飞飞长大后是何模样?这神像虽和她有七分相似,看来不过是件巧合而已。”沈浪道:“这不是巧合。”独孤伤皱眉道:“不是?”沈浪缓缓道:“但这神像却也不是照着白飞飞的模样所塑的。”独孤伤更是奇怪,道:“这神像若非照着白飞飞的模样所塑,这便该是巧合,但你又说这绝不是巧合,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浪目光凝注,一字字道:“这神像是白飞飞的母亲。”王怜花动容道:“呀,她的母亲……”独孤伤大声道:“白飞飞到这里来还不过一个月,她母亲的塑像又怎会在这里……她母亲又怎会变成这里的花神?”沈浪悠悠道:“这其中有个绝大的秘密。”独孤伤道:“秘密?什么秘密?”沈浪道:“此刻还不能说,此刻我也弄不清。”王怜花沉思着道:“也许,白飞飞的母亲本是这里的人,白飞飞说不定也是在这里生长的,只是长大后去了中原。”沈浪点头道:“也许正是这样。”王怜花道:“但白飞飞的母亲若只是个普通的村姑,别人又怎会将她塑作花神?白飞飞的母亲若不是个普通的村姑,又怎会让她的女儿流落异乡?”沈浪悠悠道:“也许,她的流落并非真的。”王怜花瞪大了眼睛,道:“并非真的?”沈浪道:“也许,白飞飞的母亲本人虽是个村姑,后来却因机缘巧遇,而变成了位奇人……说不定还是位武林奇人。”王怜花眼睛瞪得更大,道:“武林奇人?”独孤伤道:“据我所知,十余年前武林中并无这样的奇人。”沈浪道:“有些武林奇人的面目,你是瞧不见的。”独孤伤怔了怔,道:“但她的名字……”沈浪道:“有些武林奇人真正的名姓,你也是不知道的。”王怜花忍不住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沈浪道:“我也许知道。”独孤伤大声道:“你既知道,为何不说?”沈浪道:“也许,她和‘幽灵群鬼’有些关系。”独孤伤面色立刻变了,失声道:“你说什么?你……你再说清楚些。”沈浪微微一笑,道:“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了。”王怜花道:“无论如何,这祠堂若和‘幽灵群鬼’有些关系,那么,那岩洞岂非……呀,不错,那岩洞如此神秘深邃,正好是幽灵们的居处。”独孤伤变色道:“那么,熊猫儿……”他话未说完,人已冲了出去。王怜花望向沈浪,沈浪面上虽有笑容,但显然笑得甚是勉强,目中更是忧虑重重,沉声道:“若是我不幸而猜中,那么一切事只怕都已有了非常的变化,你我的麻烦,只怕又多了……” 李登龙的尸身,仍在雨中,他身子半裸,头颅已被击碎,只不过依稀仍可辨出他的面目。独孤伤动容道:“这岂非是那李……”沈浪道:“呀,不错,他正是那李登龙。”独孤伤道:“他……他怎会死在这里?”王怜花变色道:“朱七七不在洞口,这姓李的又是如此模样,莫非他在无意中瞧见了朱七七,竟敢对她无礼,所以朱七七就下了毒手。”沈浪道:“这绝非朱七七下的手。”王怜花道:“何以见得?”沈浪道:“朱七七下手绝不会如此毒辣。”独孤伤道:“幽灵鬼女……这莫非是幽灵鬼女下的手?”沈浪沉吟道:“也不会是幽灵鬼女。”独孤伤皱眉道:“又何以见得?”沈浪道:“幽灵鬼女行事素来隐秘,这若是幽灵鬼女下的手,绝不会将尸身遗留在这里。”独孤伤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他这一声长叹中,实有许多倾服之意,他发觉沈浪是高人一筹,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王怜花忍不住道:“这既非朱七七下的手,又非幽灵鬼女,那么,是谁呢?”沈浪道:“这里显然还有别人来过。”王怜花道:“别人?”沈浪道:“我虽不知此人是谁,却可断定必是女子。”独孤伤沉吟道:“女子……这快活林中,女子并不多,能杀人的女子更不多……”王怜花笑道:“并不要多,一个就够了。”独孤伤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再不说话,一掠入洞。雨日光暗,入洞十余步,纵然有人对面行来,也难辨面目,独孤伤、王怜花目光四下搜索。独孤伤道:“那朱七七可是在此处等你?”王怜花道:“她想必不会到别处去的。”独孤伤道:“此刻为何不见?”王怜花耸了耸肩,道:“那熊猫儿可是在此处等你?”独孤伤道:“他怎敢乱走。”王怜花道:“但此刻他的人呢?”两人说话虽仍各带机锋,其实心里已急得要命,明明应该在这里的人竟不在这里,为什么?独孤伤突然忍不住拉住了王怜花的手,道:“你看……你看他两人是否已遭了毒手?”王怜花淡淡道:“我老婆不见了,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独孤伤切齿道:“你……你是人么?”王怜花笑道:“独孤兄看来冷漠,不想却是个热心人……但独孤兄也得知道,在下并不着急,只因在下算定他两人不会死的。”独孤伤道:“为什么?”王怜花道:“幽灵鬼女没理由杀他们。”独孤伤笑道:“杀人有时并不需理由。”王怜花道:“但幽灵鬼女却有不杀他们的理由。”独孤伤道:“哦……”王怜花道:“只因留下他们,实比杀了他们有用得多。”独孤伤回头去瞧沈浪。沈浪的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独孤伤道:“此人说得有理么?”沈浪叹道:“想来必是如此。”王怜花缓缓接道:“是以我等此刻也不必再找他们了……你我只要寻出‘幽灵鬼女’们的鬼穴,便可找得到他们。”独孤伤道:“但……但那鬼穴却在哪里?此间全无线索可寻。”王怜花道:“那鬼穴想必就在这洞窟之中。”独孤伤大声道:“你知道?你怎会知道?你去过了么?”沈浪沉声道:“王兄说的实有道理,那鬼穴必在这洞窟之中,只因洞口只有进来的足迹,而无出去的足迹。”独孤伤默然半晌,喃喃道:“原来你两人已瞧过了。”他本觉自己有过人之能,但在这两人面前,他忽然发觉自己不但变成了个呆子,而且还变成了个瞎子。王怜花道:“现在,问题是这洞窟究竟有多大,有多深……”他嘴里说话,眼睛瞧着独孤伤。独孤伤缓缓道:“这洞窟深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阴森潮湿,蛛网密布,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未听见有人进去过。”王怜花道:“不错,那鬼窟纵在洞中,想必也另有秘路,而且,必定还有陷阱埋伏,你我若就这样闯进去,只是怕再难出得来了。”独孤伤道:“若不这样闯进去又如何?”王怜花道:“必定要先有周密的准备,火把、长索、干粮……都万不可少。”独孤伤冷笑道:“准备,等你准备好了,已来不及了。”沈浪道:“不错,此刻时机确已紧迫,快活王处已不可再拖,否则你我种种计划,便将功亏一篑,只是……”他长叹一声,接道:“这洞窟之中纵无陷阱埋伏,也必定是道路幽秘,千途百径,我等若是迷失了路途,就难免要被困死在其中。”王怜花道:“正是如此。”独孤伤冷笑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不管他们了么?”王怜花悠悠道:“要小弟做别的事都可以,但要小弟去送死,小弟却歉难从命。”独孤伤怒道:“要救的人是谁,你难道忘了?”王怜花道:“无论谁的生命,都无自己的生命重要。”独孤伤叱道:“你这……”他叱声还未出口,沈浪已低喝道:“噤声。”独孤伤一惊住口,洞窟深处的黑暗中,已现出一点火光。 碧森森的一点火光,有如鬼火。微弱的,惨碧色的火光中,似有一条人影。独孤伤、王怜花、沈浪,俱都屏住了呼吸,藏身暗处,哪知这火光在数丈之外,突又停下。他们不动,这火光也不动。独孤伤忍不住厉声喝道:“什么人?”黑暗中没有应声,但火光飘飘荡荡,竟又渐渐远去。沈浪沉声道:“追。”王怜花道:“追……怎么能追,你不怕中他们的诡计?”沈浪道:“这火光想必是‘幽灵鬼女’前来接引我等的,她既然有心相见,在未见着她之前,想必不致有变。”他口中说话,人已一掠而出。独孤伤道:“你若不去,就等在这里。”王怜花苦笑道:“事到如今,想不去也不行了。”无边的黑暗,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沉重的黑暗中,只有一点惨碧火光,飘飘荡荡,此外什么也瞧不见了,阴风阵阵吹过,吹得人直打寒噤。沈浪等根本瞧不见路途,也辨不出方向,只有一步步盲目地随着这火光走,直如被鬼卒带入鬼域。愈往里走,风愈大。穿着件湿透了的衣服,行走在阵阵阴风中,这滋味可不好受,但沈浪他们却连“寒冷”这两字也感觉不到了。要问他们现在心里是何感觉?那么,一个正被鬼卒引往鬼域中的人,又该有何感觉?那是恐惧,但却是不知名的恐惧,因为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应该恐惧的究竟是什么?这种恐惧只怕比世上所有的恐惧都要命得多。 沈浪一步步走着,他只是一步步走着。再走一步会发生什么事,他根本不知道。黑暗中是否会有无声的毒箭射来?坚冷的石地是否会突然开个杀人的陷阱?阴森森的寒风里是否有销魂的迷药?他全然无法预测。他听得到独孤伤的呼吸声已愈来愈粗,愈来愈重。这个全身里里外外都像是已冷透了的人,难道也会害怕?……沈浪心里不禁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黑暗中平时虽可掩饰人类的许多弱点,但在某些时期,却又可将人类在光亮中所瞧不见的弱点暴露出来。沈浪暗忖道:“聪明人虽能发明如何去利用光亮,但却唯有最最聪明的人,才知道该如何利用黑暗。”那幽灵宫主,无疑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沈浪听不见王怜花的声音。王怜花就算也在害怕,至少还未紧张得喘气。沈浪暗暗忖道:“王怜花,无疑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自然也知道如何来利用黑暗,这一点,我千万不可忘记……”忽然,黑暗中一缕香气飘了过来。沈浪立刻警觉,立刻屏住了呼吸。随着袭人的香气,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她笑着道:“你们切莫要屏住呼吸,这香气非但没有毒的,而且贵重得很,你们不闻闻,实在有些可惜。”王怜花突也发出了笑声,笑道:“不错,这只怕就是北京王芳斋名闻遐迩的百花香粉了,不知有多少深闺中的少妇欲求一撮来讨好她们的夫婿,更不知有多少青楼中的红粉欲求一撮去迷惑多金的浪子,姑娘远在此间,居然也有此物,倒真是难得得很。”那语声笑道:“说话的想必是王怜花王公子?”王怜花道:“姑娘怎知是区区在下?”那语声道:“常听人说王公子是少女的宠儿,红粉的知己,那么,除了王公子外,还有谁如此善解人意。”王怜花大笑道:“多谢夸奖。”他顿住笑声,接着道:“姑娘莫非是幽灵宫主?”那语声道:“正是。”王怜花道:“常听人说宫主非但是人间之绝色,也是巾帼的丈夫,但宫主今日,却又如何要如此小气?”那语声道:“小气?”王怜花笑道:“宫主若不小气,为何不肯赐我等一线光明,教我等也好一亲颜色。”那语声银铃般笑道:“想象总是比真实可爱得多,公子现在将我想象成一个绝色美女,若是真的相见,公子便说不定会失望得很,一个聪明的女人,是永远不该令男人失望的,尤其是像王公子这样的男人……”她声音微顿,接着道:“沈公子,你说是么?”她巧妙地将话题一转,就转到沈浪身上。沈浪微笑道:“在下怎懂得女孩子的心事?”那语声咯咯笑道:“世上的男人都以为自己很了解女孩子,但唯有最聪明的男人,才肯承认自己不懂得女孩子的心事,沈公子果然和别的男子不同,难怪有那么多女孩子死心塌地地喜欢你。”独孤伤终于忍不住叱道:“各位若要闲聊,便请换个地方……”那语声道:“这里难道不可以说话?”独孤伤道:“依我看来,这里只宜杀人。”“那么,我问你,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独孤伤道:“这……”他无法回答这句话,谁也回答不出。那一点萤萤绿火虽然就停留在那里,但那惨碧色的火光,甚至还没有萤火那么亮,根本照不出半尺。四下,仍是一片黑暗,绝望的黑暗。独孤伤冷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哼,这里总不会是你的闺房吧。”谁知那语声却柔声道:“谁说这里不是我的闺房,难道你瞧得出么?” 若不是此时此刻,若不是在这种见鬼的地方,沈浪真的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独孤伤居然也会有这种幽默,倒真是难得。独孤伤怔了怔道:“这……莫非……”那语声道:“你可瞧得见你对面的是什么?”独孤伤道:“我……我自然瞧不出。”那语声道:“告诉你,现在你面对着的,是一幅画。”独孤伤冷笑道:“画?什么画?鬼话。”那语声道:“这幅画乃是吴道子的手笔,画的是莲座观音白衣如雪,若有人敢对这幅画出言轻慢,这人必定是个伧夫。”沈浪笑道:“幽灵宫主也会供奉观音,倒真是难得得很。”那语声悠悠道:“仙佛殿上,也有祭祀幽灵之地,幽灵为何不能供奉观音?”王怜花拍手道:“不错不错。”那语声道:“画的左面,便是我睡的床,床上悬着粉红色的帐子,帐子上绣着春天的杜鹃,夏日的芍药……那正是北京杜七娘的妙手制成的。”王怜花笑道:“能让在下瞧瞧么?”那语声道:“王公子怎地也这么俗,杜七娘的神针,纵然不瞧,也能想象得到的……沈公子,你说是么?”沈浪道:“在下只想盖起被子,在上面好生睡一觉,至于有没有杜七娘的神针刺绣,对在下说来都没什么两样。”那语声“扑哧”一笑,道:“床的旁边就是我的衣柜,里面有我十几套衣服,其中大多是白色的,只有一套粉红。”王怜花道:“宫主着起粉红衣裳时,必定美得很。”那语声笑道:“公子若喜欢,我一定会换上它让公子瞧瞧的。”王怜花道:“多谢……不知衣柜后面还有什么?”那语声道:“公子真的想知道?”王怜花道:“真的。”那语声咯咯笑道:“……公子若到令堂房中的衣柜后去瞧瞧,就知道是什么了。”王怜花大笑道:“呀,不错,我知道了。”那语声亲切动人,正像是个温柔、世故,而略带俏皮的女主人,在和她熟不拘礼的客人们闲聊着家常。听到这里,独孤伤竟也忍不住问道:“那究竟是什么?”王怜花大笑道:“可怜的独身汉,你难道不知道,女子闺房的衣柜后面,只有马桶。”独孤伤呆了呆,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王怜花道:“却不知宫主的梳妆之地在哪里?”那语声道:“画的右面,就是我的妆台,那上面有一面小小的菱花铜镜,也是京城王芳斋的名匠磨成的。”王怜花道:“自然还有王芳斋精制的刨花头油。”那语声娇笑道:“我嫌王芳斋的刨花油香气太浓,所以用的只是江南宜芳阁的玫瑰花露,但那套乌木梳子却是王芳斋柳州分号里的精品。”王怜花叹道:“宫主的选择,果然精雅之极。”沈浪忽然接口笑道:“香闺之上,岂可无琴?”那语声笑道:“沈公子果然是雅人,这妆台之旁,就是我的琴台……”她说到这里,竟真的有琴声响了起来。琴声妩媚,香气醉人。独孤伤虽然明知她说的是一片鬼话,但不知不觉间,几乎已真的以为自己是置身在一个娇生惯养的少女香闺中,若不是那黑暗,那要命的黑暗,他几乎忍不住要走过去,在那张“床”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只听沈浪笑道:“在下等今日能来到宫主的香闺,当真是三生有幸,但在下却不知犯了什么过错,竟被宫主罚站。”那语声娇笑道:“你正是犯了大错。”沈浪道:“哦?”那语声道:“你偷看了我的脸,我真想罚你站一辈子。”这语声虽然温柔动人,却带着几分做作。但这做作却又像是个爱撒娇的少女在情人面前撒娇——她若想以这种手段来掩饰自己真正的语声,她的确成功了。沈浪纵然十分留意,竟也听不出这究竟是否白飞飞的语声,世上难听的女子声音虽然都十分不同,但动人的女子语声却都有几分相似的。沈浪微微笑道:“宫主的脸,为什么不愿被别人瞧见?”那语声道:“因为我已在幽灵祖师面前发下重誓,凡是瞧见我脸的人,无论他是谁,都只有两条路可走。”沈浪道:“哦,哪两条路?”那语声道:“死。”沈浪叹了口气,道:“在下但愿能走第二条路。”那语声悠悠道:“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走这第二条路,只因为这第二条路不是人人都可以走得的……世上能走这第二条路的人,并没有几个。”沈浪道:“到底有几个?”那语声笑道:“严格说来,只有一个。”沈浪叹道:“一个?这……这岂非太少了?”那语声变得更温柔,道:“对你说来,一个已不少了。”沈浪道:“为什么?”那语声道:“因为这唯一能走第二条路的人,恰巧就是你。”沈浪笑道:“在下的确荣幸之至,宫主若能告诉在下这第二条路是条什么样的路,在下就更高兴了。”那语声轻轻道:“第二条路,就是和我结为夫妇。” 王怜花怪叫了起来,道:“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人人都要和沈浪结为夫妇?为什么不找我?宫主若找我,我答应得一定比沈浪痛快得多。”那语声轻轻笑道:“沈浪也会答应的。”沈浪道:“宫主怎知在下定会答应?”那语声悠悠道:“熊猫儿是你的好朋友,是么?”沈浪道:“不错。”那语声道:“朱七七也是你的好朋友,是么?”沈浪道:“嗯。”那语声道:“那么,你就该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答应我了。”独孤伤厉声道:“他……他两人已落在你手上?”那语声悠悠道:“不幸正是如此。”独孤伤道:“用此等手段来要挟别人成亲,岂非无耻之极?”那语声笑道:“若有个女子也用这种手段来要挟你成亲,你只怕要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沈公子,你说是么?”独孤伤怒吼着要扑上去,却被沈浪一把拉住。独孤伤怒道:“放手,你为何……”沈浪道:“你纵待和她拼命,也该先弄清她在哪里。”独孤伤道:“她在那里说话,人自然在那里。”沈浪道:“你可瞧得见她?”独孤伤道:“我用不着瞧见她。”沈浪道:“你可瞧得见我?”独孤伤道:“瞧不见……但你的眼睛……”沈浪道:“这就是了,你至少可以瞧得见我的眼睛,但却瞧不见她的眼睛,这是为什么……这自然也许因为她是闭着眼睛的;但也许她是藏在什么东西后面,也许便是那张妆台,你闯过去若是打翻了她的桂花油,岂非有些杀风景?”他一面说话,一面却在独孤伤掌心写了几个字。这时那语声已娇笑道:“沈公子究竟是聪明人,你打翻了我的桂花油倒没什么,但我面前若是块刀板,你岂非要撞破了头?”沈浪笑道:“香闺中出现块刀板,岂非也是件杀风景的事?”那语声笑道:“你不答应我的亲事,那才真是杀风景哩,一个女孩子主动向人求亲,已经怪难为情的了,若再被人拒绝,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沈浪道:“但我又怎知熊猫儿真的在这里。”那语声道:“这个容易……”她的话才说完,远处已有吼声传了过来。“你这只母狗,你再摸老子,老子就……”吼声突然中断,但沈浪已听出这的确是熊猫儿的声音。王怜花笑道:“这猫儿看来非但没有受罪,反倒似乎艳福不浅,只可惜他素来不解风情,若换了在下,无论要摸在下何处,在下都是求之不得的。”那语声道:“沈公子,你可要听听朱七七的声音?”沈浪道:“不必。”那语声道:“现在,你是不是可以答应了?”沈浪缓缓道:“宫主若真是我前夜瞧见的那人,在下能得如此美人为妻,又何乐而不为……但在下又怎知你真是我所瞧见的?”那语声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叫我现身,是么?”沈浪笑道:“宫主纵不现身,至少也该让我瞧瞧那双眼睛。”他叹了口气,接道:“那双眼睛当真是明若秋水,在下一见,永远难以忘记。”那语声也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说得这么动人,我又怎能拒绝你。” 黑暗中,果然出现了一双眼睛。那无疑是双美丽的眼睛。但就在这双眼睛出现的那一刹那,沈浪与独孤伤的眼睛却突然瞧不见了——沈浪方才在独孤伤掌心写的是:“一见彼目,即闭我目,扑!”他写的自然是最简单的词句,幸好独孤伤是懂得的。 就在这一刹那间,沈浪与独孤伤已扑了上去。沈浪自然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自然也懂得如何利用这黑暗——他们在黑暗中这闭眼一扑,非但无声无息,简直可说是无迹可寻。那双眼睛甚至连眨都没有一眨,沈浪根本不让她有丝毫招架、反抗、躲避的机会。四只铁掌击出,用的是四种不同的手法,砍、劈、点、擒,他们显然已不容这美丽的幽灵再逃出掌下。无论死活,都不能容她再逃出掌下。这是竭尽全力的一击,这是势在必成的一击。世上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一击下逃脱。她果然未能逃脱。四只铁掌,同时击上了她的身子。她发出一声呻吟的叹息,软软地倒了下去,但那双美丽的眼睛,竟还是张开的。她非但没有惊呼、惨叫,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惊惧痛苦之意,这双美丽的眼睛中反似带着种解脱的欢愉。沈浪张开眼睛,身子突然一震,失声道:“你究竟是谁?”他突然发觉这双美丽的眼睛虽然是那么熟悉,但却绝不是前夕他在掀开的面纱下所瞧见的那一双。黑暗中没有人说话。但那双美丽的眼睛却仿佛瞧着沈浪在说:“沈浪……沈浪……难道你已不认得我了?”那幽怨的目光中,已有了泪光。沈浪骇然去扶她的身子。那竟是个光润的、赤裸着的身子,冰冷,僵硬,在沈浪还未出手一击前,她显然已被点了穴道。沈浪的出手委实太快了。他没有给对方闪避的机会,却也没有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辨明这双眼睛,他知道自己已在无心中铸下了大错。他匆匆拍开了那人的穴道,低声道:“振作些,你不会死的。”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的泪珠终于流下,呻吟般低语道:“你用不着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是必死的了,但死……死对我说来,已没有什么可怕……丝毫没什么可怕……”独孤伤怔在那里,亦不禁失声道:“这……这究竟是谁?”远在一旁的王怜花突然冷冷道:“你们杀错人了,你们杀的莫非染香?”独孤伤悚然道:“染香,莫非就是那……”瞧着这双幽怨的眼睛,他终于忍下了“丫头”两字。沈浪黯然垂首,道:“染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染香轻声道:“你莫要说这话,千万莫要说这话,能死在你手上,能死在你怀里,已是我这一生最值得开心的事……”她美丽的眼睛中似乎现出了一丝凄凉的笑意。然后,她眼睛闭上,永远再也不能睁开……她终于在微笑中结束了她一生凄凉悲惨的遭遇。 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甚至连那一点鬼火都灭了。沈浪握着染香冰冷的手,久久不能放下。突然,幽灵宫主那语声又响起。她咯咯笑道:“沈浪,你如今总该知道,你是再也沾不着我的了,除非你和我成亲,否则你再也沾不着我一根手指。”沈浪缓缓道:“你为何要如此做?你为何要害她?”他语声似乎很平静,但这平静的语声中,却含蕴着无限的悲哀,无限的愤怒,无限的力量。幽灵宫主的笑声却像针一般刺人,一字字道:“我这样做,只是告诉你,你究竟不是神,你也会有做错的时候,你并不比别人聪明多少。”沈浪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我的确做错了,我的确有做错的时候……但我希望你仔细想想,你是否也做错了。”黑暗中寂静了许久。沈浪道:“不错,有些事你的确做得非常成功,你不但骗了我,也骗了所有的人,但你能永远骗下去么?”黑暗中还是没有人说话。沈浪道:“你一心想骗尽天下的人,所以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因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你只有寂寞孤独地过一辈子,一辈子痛苦。”幽灵宫主突然大笑道:“谁说我痛苦……至少,现在你就比我痛苦得多。”沈浪道:“你瞧见别人的痛苦,就觉得开心,是么?”幽灵宫主道:“不错,尤其是瞧见你痛苦的时候。”沈浪道:“你既然如此恨我,为何还要和我成亲?”幽灵宫主默然半晌,缓缓道:“因为我不能看你得到快乐,就不能让你和别人……”沈浪截口道:“你不愿看见我和别人结合,是么?”幽灵宫主道:“我纵然痛苦一辈子,也要你痛苦一辈子。”她仿佛突然激动起来,语声也已有些颤抖。沈浪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很好,现在,我终于能断定你是谁了。”幽灵宫主道:“我……我是谁?”沈浪道:“你若真的和我素不相识,又怎会如此恨我……唉,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很善良的人,谁知我竟然错了。”他短促地发出一声惨笑,继续道:“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所犯最大的错误。”黑暗中又没有了声音。沈浪道:“我说错了么?”幽灵宫主道:“你纵然说对了又如何?”她语声突然变了,变得不再温柔,也不再激动,变得平静而冷漠,就像是另一个人发出的声音。沈浪叹道:“我只希望你再想想……”幽灵宫主道:“我不用想了。”沈浪道:“但我……”幽灵宫主道:“你也不用再想了。”沈浪道:“为什么?”幽灵宫主道:“现在,你和我已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沈浪道:“你为何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幽灵宫主道:“现在,我已别无选择,只有让你死。”沈浪道:“我……”幽灵宫主道:“你也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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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穿越了战神周瑜穿越了音乐家孔明穿越了发明家张松穿越了记忆之王华佗穿越了神医左慈穿越了神仙啊!张天佑,一个穷苦的高中生,被众多三国牛人附身后,他牛了。本书YY小白流,没啥深度和内涵,只求一个轻松舒爽,太挑刺的读者就不要看了,谢谢。群号52200530...

终焉的骑士

终焉的骑士

他曾经以一人之力改变了整个大陆为它带去了死亡,毁灭与混乱他掌握这这个世界上最强大而令人恐惧的力量使那令人畏惧的名字传遍四方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另外一个开始当玫瑰与剑的旗帜再次飘扬在这天空之下时所带来的...

梦回清明上河图

梦回清明上河图

关于梦回清明上河图一幅留传千年的山水长卷,一个王朝兴衰的永恒背影,一件故宫博物院的镇馆之宝,一段跨越时空的繁华依恋清明上河图,一幅在中国知名度最高的书画精品,却暗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时空奥秘。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故宫书画院的赵小健意外触碰到了这幅山水长卷,竟开启了一段神奇的梦幻之旅。...

重生之幸福旅程

重生之幸福旅程

苏依然的一生都付出在了那个叫林子澈的男人身上,为了他,学了自己最讨厌的工商管理,毕业后为了他的公司奔山走后,当她身怀六甲看着自己的老公跟她的好妹妹滚床单时,当她的孩子被他亲手杀掉时,她发誓,若重生为人,一定要把该死的他们拉进地狱,或许执念太深,让她重生到了年少时期,斗小妹,战继母,虐渣男,拐个校草当老公,这重生的小日子也不错!...

真仙大道

真仙大道

诸般法术,万千大道,我一剑破之!传承自古老的剑术,注定要腥风血雨...

末世之炮灰也不错

末世之炮灰也不错

穿越到末世文,于妍觉得虽然和理想不太相符,但也算是个惊喜了。穿成末世文中的恶毒炮灰女配,于妍掩面,看在异能的份上,忍了。都说女主身边的女配不好混,远离为妙,这话于妍信,但于妍更信任女主,她善良,美丽,纯洁,如同一朵黑暗中绽放的白荷花,是末世中为数不多的心存善念的人之一。所以她一直对女主很放心,也从来不用预知剧情去欺负她,抢她的东西。穿成炮灰女配的她只想远离女主过自己打怪修炼下副本的逍遥日子,可是,这个世界怎么了?女主你完全崩了好不好?我才是恶毒女配啊!末世设定地球进化,动物,植物变异,天灾人祸。-------------------------------------------------(求推荐,求订阅,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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