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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无福消受（第1页）

第七十二章、

“那……我这……”田豹子虽然也闯了多年的江湖，可是碰上小蝴蝶这样的，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说道，“那依着胡老板的意思呢？”又紧跟着说道，“反正，在下还有要紧的事，实在是不能留在何家班里。”

“我又不是班主，你留在哪，我可管不着。”小蝴蝶说道，“不过，听哥哥唱得这么起劲，妹妹可忍不住了，非得和哥哥唱上一段不可。”

田豹子脸上为难，被小蝴蝶看得清清楚楚：“你不就是怕那个大烟袋认出你来吗？咱们何家班别的本事没有，给你画个别人认不出来的妆，还没什么问题。”说着一拉田豹子的手，“来，我亲自给哥哥画，要是让那个大烟袋认出来，就让他抓我好了！”

但凡名角那都是有专人化妆的，小蝴蝶是何家大班的台柱子，手底下光衣服、化妆就有七八号人，平常哪用得着她自己动手。可这一次，偏偏坐在田豹子的身边，手拿描笔，一丝不苟的给田豹子画了起来。田豹子正襟危坐，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今天到底是福是祸，全凭小蝴蝶一句话了。她要是一嗓子喊起来，引来前台的王长顺，自己再有三头六臂也是冲不出去。

然而田豹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却不知小蝴蝶亲手给田豹子上妆，可是惊呆了周围戏班子里的人。这小蝴蝶尽管只是个戏子，可在班子里那是天字一号的人物，全戏班子有一半的彩头都在人家身上呢，啥时候看过小蝴蝶给别人上妆啊？

戏班里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时不时的拿眼睛往田豹子这边瞅着，便有那好事的在嘴里嘀着：“你说，胡老板是不是相中这小子了？”

便有人答道：“不能吧？胡老板的眼光是高得很那。上回在台县，税务局局长的二公子，想纳胡老板当姨太太，胡老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如今能看上这小子吗？”

“那可说不准，这天底下的事，就这个最难猜了。”

“难猜也难猜不到胡老板身上，我估么着胡老板的心思，咋说也得找个县长一级的吧？这小子虽然唱得不错，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还是个跑单帮的，胡老板能看上他？”

“你懂啥？这就叫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你看着不值钱，人家可当心肝宝贝呢。”

“说得也是哈，胡老板眼瞅着也快到岁数了，这要是我们老家那边，二十岁的姑娘根本找不着，到了这岁数，孩子都满炕爬了。”

“那当然了。谁家姑娘不思春啊？胡老板平常冷声冷脸的，那是没找着让她看上的。你进戏班子也有两年了吧？你啥时候看过胡老板亲自给别人上妆的？”

“嘿嘿，胡老板啥心思咱不敢瞎说，但你说她要是嫁了人，咱们班主不得哭死？那可是台柱子啊！”

“女大不中留，台柱子也是人啊！碰上如意郎君了，谁管你班主不班主的？”

“就是，就是……”

几个人还想再凑一起唠上两句，突然觉得后面风声不对，再回头一看，何班主正站在他们的身后，一张老脸已是猪肝颜色。几个家伙额头汗起，再不敢多说，自去忙活了。

这几句话不但是何班主听得清清楚楚，一边的田豹子也一句没落下。打小练功，起五更、爬半夜，练的就是耳聪目明，几个家伙聊天虽然压低了声音，又如何能逃过田豹子的耳朵。田豹子再偷眼瞄了一下小蝴蝶，小蝴蝶此时正拿着眉笔在田豹子的眉毛上画来画去，因为她的脸上已经上了妆，到是看不出什么脸色来，只是一双眼睛闪动不停，显然那些话她也听个清楚。

田豹子一侧眼神，不想小蝴蝶也正看着他的，二人四目一对，又同时偏到一边。田豹子的小心脏狠狠的跳了两下，心中暗念“无量天尊、祖师保佑”！只是这心却越跳越快，不由得在心里默念了一段《清心咒》，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再看小蝴蝶，一张脸反倒鲜红欲滴，仿佛又多抹了许多胭脂一般。

小蝴蝶给田豹子画的自然是正妆，早将他脸上的丑妆擦去，这一擦之后才发现，这人看上去大不了自己几岁，到是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到似一下子就看到人心里去了。小蝴蝶抿了抿嘴，走南闯北的日子也不短了，那达官贵人见得多，哪一个看见自己不是色眯眯的，小蝴蝶早已见怪不怪。可今天这人，坐在自己身边，却是两股战战，汗出徐徐，仿佛随时要逃跑一般。越是这样的男子，小蝴蝶越是忍不住想要挑逗一番。

“嘿嘿……”看着田豹子的样子，小蝴蝶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了，哥哥，是不是妹妹这妆画得不称你的心意？”

“没……没有……”田豹子不敢多说。

“那你这一脸的汗是什么意思？”小蝴蝶放下眉笔，抓起手绢在田豹子的额头上擦了擦，“粉底可全掉了，你这不是难为妹妹吗？回头画个泥猴的脸，人家还当我小蝴蝶是故意让哥哥难堪呢。”

“这个……太热……太热……”田豹子也不知道说点啥好。却不想，现在还是正月里，外头北风呼啸，吹到脸上象刀子一般，哪里和“热”字沾得上边啊？

“那妹妹给你扇扇。”小蝴蝶反倒随话而上，顺手抄起桌边用来唱二人转的扇子，轻轻的在田豹子脸上扇来扇去，“怎么样？妹妹这扇花，还看得过眼吧？”

“高手……高手……胡老板一伸手……”

“还叫胡老板？太见外了吧？”小蝴蝶打断了田豹子的话头，“妹妹给你画了这么半天，你还长口闭口胡老板，是不是太生份了？”

田豹子彻底把嘴给闭上了，这话头没法接呀！田豹子和小蝴蝶到是没说谎，小时候他跟着他娘的确在戏班子混过饭吃，要不然他哪来的这份好嗓子？当初的班主也是力请田豹子加入戏班子当大梁，可后来家中突变，始料不及，田豹子辗转余年，最后反成了道士，唯叹白云苍狗，转眼人间。

可毕竟在戏班子里混得久了，这戏班子里的懊糟事，田豹子打小见得多了。老娘在世时，又反复交待“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让田豹子对这些人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如今小蝴蝶一阵香风扑过来，换成别人的话，骨头都松软了，可田豹子却越发的绷直了身体，生怕一不留神着了这戏班子的道，别再把自己扔在里面出不去了。

“真是块木头。”小蝴蝶拿着手绢在田豹子的脸上胡了一下，欲打没打，到是惊出田豹子一冷汗。可偏偏看着田豹子这怕得要命的样子，小蝴蝶就想笑出声来，只说道，“好了，看看这妆行不行？”

“啊……”田豹子照着镜子看了看，小蝴蝶替他画了一张小生的脸，按戏路这是才子佳人的戏，田豹子转了转眼珠，“胡老……”后面的“板”字还没出来，小蝴蝶却是一瞪眼，生生把这个字给瞪回去了，“这是正戏的脸，我可不会唱啊。”

“不会？”小蝴蝶笑道，“那你都会什么呀？我可是让鼓乐准备的《大西厢》啊。”

“您就别难为我了。”田豹子暗想，这《大西厢》要是从头到尾全唱下来，那唱到明天早晨也唱不完啊，看这样小蝴蝶是咬着自己不松口了，再这么下去，如何脱身？想到这里，牙一咬，心一横，“不瞒您说，我是北派的。何班主刚才也说了，这南靠唱、北靠浪，浪调我最拿手，《大西厢》可是唱功，您不如直接一刀捅死我算了。”

“那你说唱啥？南派北派随你挑，我陪着你唱还不行？”小蝴蝶答了一句。

“啊……这个……嘿嘿……”田豹子干笑了两声，“我会的段子少，以前就是个掖场的下角料，除了《情人迷》，就剩下《正反十八摸》，我全拿手，您随便挑一段。”

《十八摸》这个曲段，在当时的中国有点太经典了，各种曲目里都有自己版本的《十八摸》。到了二人转里面，又加入了《正反十八摸》。这《正十八模》，只男人摸女人，从头摸到脚，《反十八模》是女人摸男人，从脚摸到头，其中淫词滥调要多下流有多下流。一般来说，这种纯粹的黄段子，象何家班这种大戏班子是绝对不会唱的。那都是乡野小班，为了拉拢观众，唱的粗**儿。

果然，田豹子这《正反十八摸》一出口，小蝴蝶这张脸当时就变了，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你……混帐小子，你把我当那些不入流的戏子了吧？我……”后面的话说不出来，眼泪只在眼眶眶里转着，一双妙目只盯着田豹子不放。

“咋回事，咋回事……”何班主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呢。眼看情形不对，他到是头一个冲了过来，“小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路？王局长可就在前台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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