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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金嗓登台（第1页）

第七十章、

二人转的表演形式也分多种，若是一个人唱，叫做“单出头”，两个人唱则称为“二人转”，也可以多个人唱，唤为“拉场戏”。这有点类似于相声中的单口、对口、群口之分。

田豹子张嘴唱的这段叫做《情人迷》，是个二人唱的二人转调子，本不应该一个人唱。可田豹子第一嗓子亮出来，无论是台下还是台后，老百姓还是何班主全都叫了一声好，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唱的居然是女声。

二人转一般来说都是一男一女，通常为女声先唱，田豹子模仿女声这一唱，惟妙惟肖、真假难分。老百姓在前头看着，知道这是个爷们儿，何班主在后台听着，虽然看不见人，可人家那耳朵是干啥的？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个男扮女声，而且扮得极妙。

二人转在东北一带流行了几百年了，最初的时候是没有女人唱戏的，就算是有女角，也是男人来扮。这就有点象京剧里，旦角、青衣也是男人来唱，就似梅大师那样神仙般的人物，便是一段《贵妃醉酒》，惊艳华夏。

在二人转里，男唱女声十分常见，女子唱戏也在民国之后，民风开放了才渐渐出现，但以男唱女的形式，老百姓仍不陌生。

田豹子唱得好这是一，却还有另一段原因。这一段《情人迷》不但唱腔儿婉转，而且内容上十分低俗，唱的是大姑娘会情郎的桥段。从一更唱到五更，这一夜唱得淋漓尽致，观众听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唱到“三更里上了牙床啊……揭开香罗带呀，露出**香……一朵鲜花任狼采，那个嗨呀……嗨呀……”田豹子声做女声，面带娇羞，其声也缓，其调也婉，唱得台上台下一片哄闹。尤其是那些台下的闲汉，个个听得兴奋，不由自主的跟着唱了起来。

转眼间田豹子的台上独唱，就变成了台下的合唱。

所谓东北人野性，尤其是这一听戏，那就更加的生冷不忌。越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乡野之人听着越过瘾，真要是来段阳春白雪的话，反而不那么受欢迎。

田豹子穿着奇特，妆又画了个丑儿的妆，本来就滑稽，再男扮女声唱上这个情人迷，老百姓那还不疯？跳着脚的喊好！都说你看看人家何家大班，出手就是不凡啊，专门弄了这么个丑儿出来，唱功不但好，作派也喜人，唱的又是这撩人心肺的玩意，大班就是大班，这种戏在小戏班里那是绝对听不到的。

广胜寺前面人多，这个时代那扩音器还是高档的玩意，戏班子也备不起，全凭肉嗓子唱。田豹子这一唱，那可真是声入九宵，离得最远的观众都听得清清楚楚，便是站在人群外面，暂时无所事事的钱凤都听得真真切切。

钱凤身边的小护士听得面红耳赤，一双小手拉着钱凤，虽然离得远，台上的人看得不清楚，可嘴里边却不自觉得跟着哼哼着腔儿调。

“哼！”钱凤的脸上也一阵赤红，好在戴着口罩，嘴里却说道，“再大的戏班子也离不得这个，全是些淫词滥调。”说着，一拉小护士，“咱们走，别听这个。”

小护士听得正入迷呢，被钱凤这么一拉，心里不甘不愿的说道：“再听一会儿呗。”

“你小姑娘家家的听这个干啥？”钱凤喝了一句，硬拉着小护士往临时安排的休息房间走过去。

小护士不敢反驳钱凤的意思，只是嘴里嘀咕着：“你不也没结婚？还好意思说我？”心里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跟着走。

到是那鬼子便衣，似乎对东北的地方戏全然没什么兴趣，跟在钱凤身边，眼睛却四下张望，不为别的，他那个同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台上面从一更唱到五更，女声已经唱完了。台边吹喇叭的声音没停，眼睛却紧盯着田豹子不放，不为别的，五更一停后面是男声续唱了。台上这小子，女声唱得是真不错，可现在也没有男声配合啊。如果这时候从后台再蹦上一个男角上去，可就丢了人了，从单出头一下子变成了二人转，老百姓还不得一顿臭骂啊？戏台上有这规矩吗？唱了一半再上去一个？又不是拉场戏。

哪知田豹子手绢一飞，在台上转了个身，就借着转身的功夫，冲着吹喇叭的比划了一个手势，吹喇叭的虽然心头一惊，但心里可就有底了。立刻把喇叭声往下调了半度，准备开始接男声。

可还没等吹起来呢，突然耳边就听有人说道：“再抬个音！”这声音听着耳熟，吹喇叭的一回头，吓了一跳，何家大班的台柱子小蝴蝶不知啥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眼睛盯着台上的田豹子，但话却是对着他说的。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台柱子的话那敢不听吗？何班主看见小蝴蝶都得陪着笑脸，他一个吹喇叭的在人家小蝴蝶面前，那是连话都说不上的。

想到这，吹喇叭的鼓了一口气，这喇叭声不但没降反而升了上去。二人转里，喇叭是主调，喇叭的调上去了，锣鼓家伙跟着就全上去了。

田豹子本来想松口气下来，可突然一听声音不对，现在想改也改不过来了。这时候他要是把声音给降下去，被喇叭声给盖没了，这段戏可就成了虎头蛇尾。东北有句话，叫：编筐编篓全在收口。前面干得再好，最后这一下子要是塌了腰，那所有的力气就全废了。田豹子在台上，哪有功夫和吹喇叭的叫劲？吸一口丹田气，暗想你这吹喇叭的是真想要的命啊，行了，老子今天就跟你耗上了，这么多年的童子功，也不是白练的。

运一口丹田气，就在喇叭声上来的同时，田豹子亮开嗓子，把声音从女声转为男声，大声唱了起来。

上一句是女声的五更里最后一句“问声郎哥儿啥时你再来！”

下一句立刻转为男声“你要让我来呀，谁他妈不愿意来呀，哪个犊子才不愿意来呀……你家的墙又高啊，转圈是炮台呀，就怕你爹拿着洋炮嗨呀啊……”（没错，这就是《我的团长我的团里》迷龙专唱的那一段）。

因为生理原因，男声本来是低于女声的，可谁也没想到，台上这个丑不但没把声音放下来，反而还高了上去，台下的百姓立刻暴出一阵叫好。

而后喇叭声一转，接着男声，田豹子再转成女声：“郎哥儿你说此话呀……小奴我不爱听啊……竟来些个虚假情啊……”

好家伙，自己一个人在台上，忽男忽女，自己和自己唱对台戏，谁见过这么唱二人转呢，台下的百姓嗓子都喊破了不说，就连站在鼓乐旁边的小蝴蝶也是一愣。一双大眼睛往台上看了过去，想喝声彩但终还是忍住了，想笑又硬是憋了回去，那个难受劲就别提了。原想给这小子出个难题，反倒让他出了彩，小蝴蝶眉间带笑，亦不多说，转身回了后台。

要说小蝴蝶这时候心情还不错，可才一转身，一味子烟袋油子味立刻扑面而来，就听王长顺在那“哈哈”大笑：“好，唱得好，我说何班主，你们戏班子啥时候招来这么一位？我记得年前我还听过你们一回戏呢，没有这出儿啊！”

“哈哈哈……”何班主一张老脸也是笑开了花，这正是提气的时候，嘴上说道，“亏您还记着我们这小班子。不瞒您说，上个月才招来的角儿，打北边过来的。人家说啊，原来也是名角儿的，这不是世道乱，他们的班子散台了，人家就在我这窜两场，咱这小庙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住这真神呢！”

“留着，一定得留着！”王长顺仿佛这就替何家班做了主了，“这样的角儿你要留不住，那吴家班还不得抢去？”

王长顺其实就是顺口一说，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辽西最大的两个戏班子，就是何家班和吴家班了，这江湖卖艺，也说不出谁高谁低，但这两个班子却是一直彼此谁都不服谁的。吴家班有九月红压台，何家班有小蝴蝶撑场子，一时瑜亮。但现在突然前台蹦出这么一位来，何家班主心头一动，要是收了这么一位的话，吴家班可就让何家班给比下去了。

何家班主正寻思呢，台上面田豹子一收声，这一段《情人迷》已经唱完了。前面台下的百姓叫好连连，王长顺在后台也站不住了。光是在这听，台上的作派全都没看见啊，王长顺一拍烟袋：“行了，我看你们这后台也没啥事，我上前台听戏去了。”说罢扭头就走，边还边说道，“我说，我去前头，你让这小子再给我来一段。”

“一定、一定……”何班主随口答应着，这心思可全飞了。

再抬头一看小蝴蝶正走过来，何班主眼睛一转，站在小蝴蝶身边问了一句：“您的意思？”

“小曲是不错，还得看大活儿行不行！”小蝴蝶低声说道，又冲着身边几个跟班一挥手，“给我扮上。”再转头看了一眼何班主，“我和他来段《大相厢》，您再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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