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头下起瓢泼大雨。喻姝翻出仅带的三把油纸伞,想了片刻,便留下侍女们照看,带着采儿和一个家仆回山庙,三人分头找。庙里的香客几近散去,濛濛雨中少见人影。她在神殿的门角边找到荷包,刚打着伞要出去,忽然听到哗沙雨鸣里一声细细、尖锐的惨叫,浑身一震,似乎就在附近。雨声掩去了她的脚步声,喻姝沿着墙根急急走几步,绕到大殿后头,竟瞧见白衫的秦放蹲在廊柱边,手里死死按着一只雪白的猫。是下午的那只!雨水打湿过猫毛,小猫被压弯了四脚,吓得嘚嗦不已。秦放将烈焰的火把抵在猫背上,轻声如鬼魂地笑着,“你不是冷么?我替你暖一暖,你叫什么啊?下午不是还往我腿上蹭么,这会儿又怕了?”突然一声惊雷,将喻姝的魂魄打回脑壳。她只快快一眼,逃也似的揣着婶娘的荷包跑了。回到马车上,婶娘吃了药缓下一阵。喻姝裙裳微湿,周身隐隐发寒。黯色穹庐下又一声惊雷,她的眼前竟跳出秦放妻子死时的脸——那是张看不清面目,却死相可怖,惨烈灰白的面孔。瘦马魏召南见她僵了一瞬,本就肤如脂玉,在初秋灿日下透着光,整个人更白皙了。喻姝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怔怔然须臾,很快又变得清明。他去拉她的手,那只柔荑真就像玉似的,有些凉。喻姝不解地抬眼,他仍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笑说:“汴京有个官员的正房娘子生不出儿子,毒哑了房里一个狐媚小妾,把人家刚生出的儿子接过来养,寄在自己名下。每逢日子不如意时,便对这个儿子动辄打骂,但怕被她家官人察觉,就用细银针入皮。打骂完,又想起这个儿子已经是自己后半辈子的倚仗,不免暗悔,又哭又心疼。不过她的手段也是了得的,能把女儿嫁与肃王作妃。”最后一句话,让喻姝确定了他在说谁。被他握住的手渐渐失去知觉。那不是一个人满带情意地去牵,喻姝觉得像块大石钳住她,定定的目光要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她勉强含笑的一句“谢殿下告知”刚说出口,魏召南便松开手,看向假山嶙峋的某一角。淡笑问:“夫人嫁我,也不单是因为圣上赐婚吧?”喻姝一时间摸不懂他的意思,见魏召南神色闲淡,像随口一问似的。她便轻快嗯了声,也一答:“妾身确实上仰皇恩,恋慕权贵。”换作任何一个人,听到她这么说,都会觉得实诚。她嫁进皇室,除了图显贵权势,还能图什么呢?魏召南回头看她,明艳的小脸在秋日艳阳下如海棠绽放,风动池漾,她的容色始终能迷惑到人,那种心志不坚之人。魏召南只是笑了笑,不作言语,带着她往正堂走:“你爹真在寻你过去。”用过午膳,喻姝听喻潘说了好些德训。做礼会亲友,转眼间傍晚过去。夜里府上摆了客宴,来的都是喻家族里亲戚。席间,喻成邺吃了几盏酒作罢,朝他爹娘拱手:“今日儿子不知怎么,有些头晕眼花的,便不打扰盛王殿下和贵客们雅兴,先辞去。”林如蔲担心了下,才要站起,喻潘拉着她又坐下。摆摆手道:“去吧,不适就早些回去,让人给你熬些汤药。”喻成邺忙应,敛着衣袖从门边出去。喻姝两只眼睛盯在喻成邺身上,那副匆匆的容色,莫不是急着回去偷欢吧?她知道喻成邺最近的心思不在备考殿试之上,反而迷恋女色。起先林如蔲一直怕娶妇会让自己儿子沉溺女色,今年一直没给张罗。但喻成邺却不是个能耐住情欲的,他娘不让碰女人,自己便私下弄了个女人进院子,藏娇藏到了家里来。只怕他爹娘还蒙在鼓里呢。喻姝拈起只圆溜的蒲桃,剥了皮丟嘴里,眯着眼悠悠地想。过了会转头,朝仍在推杯换盏的魏召南笑说:“屋里太闷,妾出去透透风。”魏召南颔了颔首,她又起身朝喻潘林氏一礼,走出屋外。夜色上乘,星光散漫。她捋起鬓边一缕落丝,望向天上明月,双眸似寒玉,清亮亮的。喻成邺的院子坐落西北角,然布局讲究。林氏前有替儿子议门显赫亲事的念头,月前请了十几个匠人又重新修整园林屋舍,前头有亭台水榭,假山池沼,并栽十来种花卉,不可谓不精致。喻姝刚走进,便闻得一阵浓郁花香。果然如她想得那样,趁着今夜家宴,喻成邺把院里的丫鬟仆使都遣出去玩乐了,四周静得只闻风声,蝉鸣林立。她挑着灯,本要往屋舍那带过去。谁知刚过水榭,便听得极娇极细的女人呻吟,夹着混浊的喘息与调笑,疑似从假山后头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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