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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他的母妃（第1页）
昭阳殿，檀香与药香交织盘旋在大殿里，南宫欢依旧是虚弱无力的样子，近日在明御医的调理下，脸色变得红润了些，但眉眼间似乎总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
今日的雪下得小了些，小顺子是从外面进来的，他尽量放轻脚步走到床榻边，细声细气地问道：“皇上，今日天气不错，奴才扶您出去走走如何？”
不管有没有睡意，南宫欢总喜欢闭着眼睛，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周身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说到底，他这是在任性。闻声，他慵懒地抬起眼皮，轻轻地“嗯”了一声。
难得皇上肯出去走走，小顺子赶紧拿来厚实的狐裘给皇上披上，又唤来宫婢为其梳洗。宫婢拿着木梳理顺南宫欢披散的墨发，但一双手却是颤抖的，因为这里面夹杂了太多显眼的白发，皇上才二十多岁，怎可像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小顺子是个机灵人，他发觉宫婢的脸色不对时就已经微微侧目，那些白发也是刺痛了他的眼，皇上……这是太过忧心！
半晌过后，宫婢才用蟠龙玉冠将墨发束好，她已经竭力将白发掩藏起来，可还是有些没办法掩藏。
南宫欢早就知道自己的头发变白，他只能是苦笑一番。
“不用去在意，朕的头发迟早有一天会白，都一样的。”
宫婢愣住了，直到皇上站起来看着她，她才发觉这话是对她说的。
南宫欢走出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踉踉跄跄的，小顺子赶紧伸手扶住，主仆二人相依走向昭阳殿外。
今日的阳光格外的温暖，积雪上就像是镀了一层金辉，琉璃瓦上的雪层开始慢慢融化。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这个冬天已经接近了尾声。
“皇上，春天就快来了，您得赶紧好起来啊！”皇上已经病了整整一个冬天，要是来年还是在病榻上度过，这天盛朝怕是会陷入无主的恐慌。
“朕都不知道朕的身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朕不敢奢望来年。”南宫欢有气无力地将话说出口，一只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依旧是像以前一样，咳嗽的时候总会出现血迹，此时此刻他的嘴里是浓浓的血腥味。
小顺子偷偷抹了眼泪，把锦帕递给皇上。
主仆二人顺着宫闱的长路慢慢往前走，来来往往忙碌的宫女太监看见皇上都纷纷叩拜。南宫欢视若无睹，他始终是在往前走，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
朱漆的宫门已经开始慢慢腐朽，透过门缝可见里面的院子里是厚厚的积雪，还有顽强的杂草在其间生长。这里有一排排的房间，门窗简陋，灰尘覆盖在上面。
冷宫，南宫欢母妃生前居住的地方，也是他儿时经常从书苑里溜出来玩的地方，他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曾经住的都是父皇不要的嫔妃，他眼看着她们从高高在上的人上人沦落为疯疯癫癫的女人，后宫里女人的命运，都是掌握在天子手中，荣华富贵与否，都只在天子一念之间。
他的母妃亦是这样，被他父皇无情地抛弃在这里。
“皇上，可是想起敏贵妃了？”小顺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没错，南宫欢的母妃就是那个村子里的宫敏，当年先帝从蛮夷回程的时候对其一见倾心，便带入宫封妃。宫敏貌若天仙，眉间亦是有一颗火红的朱砂痣，当时的她真可以说是宠冠后宫，是先帝的掌中宝。
后宫的女人在对付一个光芒闪耀的女人是总是一条心的，宫敏被人诬陷与侍卫通奸，先帝大怒，直接将其打入冷宫，不再过问，直到最后宫敏病死也没能再见上一面。
南宫欢是在别人的嘲讽与白眼中成长过来的，所以他的性子稍显软弱，但他作为先帝唯一的子嗣，所以他的命运与他母妃的命运是截然不同的，一个凄凄惨惨，一个锦衣玉食高枕无忧。
他恨他的父皇，怎可如此无情地待他母妃？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他们在一起不是一日两日。在他接到传位遗诏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拒绝坐上皇位的，他想看着天下就这么被毁，这算是他对他那个父皇的报复。
可每一次在看见颜卿的时候，他这样的念头就一下子被打消。颜卿跟母妃真的好像，尤其是眉间的那颗朱砂痣！她是在及笄那一日被父皇看中选入宫，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明白父皇的心里一直都是有母妃的，颜卿不过是母妃的一个影子，不然父皇为什么不让颜卿诞下皇嗣，要知道父皇的皇嗣本就屈指可数。
后宫里女人的一生都是掌握在天子手里，而天子亦是有他的无奈。九五至尊，最忌讳的便是情情爱爱，成大事者，必当了却儿女私情。
越想越多，南宫欢觉得脑子里的思绪一片混乱，就像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看着皇上头疼地扶额，小顺子担忧地问道：“皇上可要回宫歇息？”
南宫欢摇摇头，就在院落里的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任由飘飘扬扬的细雪堆积在他的肩上。冷宫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怎么变，他大部分的回忆好像也是来自于这里。自他登基之后，后宫不曾纳妃，这里也就自然而然地荒废了出来。
小顺子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皇上身边，他是看着皇上从这条艰辛的路上走过来的，他很是心疼。
此刻天地之间唯剩下安静。
“皇上，您不喜欢皇宫，退位吧……”小顺子是颤抖着说出口的，尤其是在说到退位二字时，他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撕裂一般疼痛，简直快无法呼吸。
这样的话要是换了一个有抱负心的君主听见，只怕会认为小顺子是大逆不道。可南宫欢只是一笑带过，黑曜石般的双眼里难得染上了笑意，“朕也想退位让贤，但现在不合适，如果朕能撑过这个冬天，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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