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人来人往,一间间病房里上演着医院常见的生离死别。这边的住院部全都是重症病人,沉闷的死亡气味久久萦绕在上空。病床上的女人在短短几个月已经瘦得看不出本来面貌了,薄薄一层枯黄的皮肤紧紧贴在瘦小的骨骼上,眼睛虚弱地半睁着。
隔壁病床来陪床的是今天才来的年轻姑娘,她小声问自己奶奶,“旁边的那个阿姨看着好严重啊,怎么都没有人照顾啊?”老人家接过孙女切好装进碗里的小块果肉,摇了摇头道:“也是个可怜人,肝癌晚期,也就这两天了。家里人我看着也不在意,每天就来点个卯就走。”
“啊?她父母也不来看看吗?”女孩不理解,这人都要不行了,多大仇多大怨啊,这都不来看看。“父母来过吧,我看着昨天还有两个中年男女来过。送了饭就走了,你看这情况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人啊,到了这时候只想家里人多陪陪就好了。”
婆孙感叹着,却也对别人的家事管不了。
突然那女人浑身抽搐起来,好像是痛得狠了。女孩连忙过去帮忙按了呼叫铃,女人浑身都是输液管和仪器,女孩也不敢去按她,只能在旁边着急。好在医生马上就过来了,推出去检查完打了止痛,女孩听见医生在通知那个女人的家里人了。
女孩有些害怕地抱住奶奶,没有经历过死亡的她有些替那个孤单的女人伤心,“奶奶,她快要死了吗?”老人拍了怕孙女的肩膀,“囡囡啊,人这一辈子总归是要魂归大地的,只要有一个牵挂惦记你的人,这一辈子也就算没有白来了。奶奶相信,那个阿姨一定也有惦记着她的人的。”
“奶奶您还要看着我大学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小孩的,您要快点好起来哦,我们转普通病房,这里好压抑啊。”
女人被推回来后看着更不好了,好在她家里人不久就来了。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一个年轻女人。
病床上的叶文看着父母和妹妹,张嘴想说什么却虚弱地发不出声音。叶父看着骨瘦如柴的女儿叹了口气,“都这样了别折腾了,好好躺着吧。”
一旁的叶母烦躁地皱眉,“都说了早点接回老家算了,现在这么吊着每天得费多少钱啊。”叶父看了眼叶母没有说什么。一旁的叶倩问叶母,“那边的人还不过来吗,万一等会人走了说不清,又扯上我们不放。”
叶文知道父母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自己找的丈夫,可是在浑身的病痛折磨下,还要听着他们对自己的嫌弃,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身体和心里哪里更痛。
病房外面吵吵闹闹的,只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声不顾在医院里大声询问,“哎呀那个什么几号病房啊,你媳妇家里人也不晓得来接我们一下啦!”一旁的男人嫌她丢人,小声喊她,“二婶你小声一点。”
“干什么要小声啊,我又不是来这里做贼的。我跟你说啊,你不要不好意思,今天你媳妇要是不行了,你要把该拿的钱拿到。”
“哟,人还没走呢就急着要遗产了。”叶倩靠在门边一脸厌烦地看着两人,“那是得好好算算,叶文住院这么久你们没拿过一分钱吧,是不是得先把看病的钱结了,再说怎么分钱啊?”
一听到还要给钱,叶文丈夫张裕的二婶不干了,“哦呦,她自己生的这什么鬼病,凭什么我们要给钱啊。这么年轻得这么个病,连我们祠堂都进不了,更莫说连个一男半女都没给我们张家生出来,哪来的脸还要要钱哦!”
叶倩没跟这样的村妇吵过架,明明说的一点不占理,偏偏气势很足,好像随时能吐一口唾沫到你脸上。
“倩倩回来,没什么好跟他们说的。”叶母看了眼缩在女人背后的张裕,看着就来火。“躲着在后面干嘛,你不是也想来分钱的吗!那就过来当着你媳妇面说清楚了,以后别腆着脸找我们家的事。”
叶母冷冷看着病床上瘦骨嶙嶙的大女儿,“你是病了,可脑子没糊涂,你这几个月的每笔开销入账我都是跟你说过的。”叶母掏出一个账本,翻到最后给病床上的叶文看,“你自己的积蓄上一个月就花完了,这个月是我们给你填上的,你爹妈上辈子欠你的,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妹妹的得还给她,你妹妹明年还要结婚呢,开销可不小。”
叶母把账本翻到另一页,“这些是亲戚朋友送的钱。”说到这,叶母看了眼张裕他们,特意补充到:“都是我们这边的亲戚和你的一些朋友。这里的钱我拿一半,等以后亲戚红白喜事要还回去的,剩下的一半给你妹妹。”叶母拦住要说话的叶倩,盯着叶文问,“你有意见吗?”
叶文扯了扯嘴角,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的二婶不满意了。
“好算计啊,你是她亲妈,这个是她亲妹,你们给她补点医药费怎么了啊?那亲戚朋友给的钱就是给小叶的,我们张裕是她丈夫,就该全部给张裕。”
叶文费劲地侧过头,不想再看这场闹剧。当着当事人的面分遗产,还是寥寥无几的遗产,也能这么难看。
最后叶母终于让步了,“我们两口子那半给你们,但是有一点。”叶母看向叶文,“等叶文走了,你们带回你们那边去。”叶文瞪大了眼睛,在她瘦得脸颊凹陷的脸上有些可怖。
她已经很难发出声音了,可还是用尽全力发出气音问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在她还好点的时候,她明明跟母亲说过她想回家,回到自己家,而不是那个只去了寥寥几次的陌生山沟。
“那不行啊,她连个抱牌位的种都没留,怎么能埋我们家那边。而且这么点钱,办了酒席还剩什么啊。”二婶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老房子那里空着,埋那里不办酒我们就答应。”
张裕扯了扯他二婶,想说什么被他二婶瞪了一眼又闭嘴了。
看着他们这表情叶倩也反应过来了,骂道:“别想找个什么荒地把我们糊弄了,酒席也必须得办,不然这钱你们一分也别想拿。”
二婶硬着脖子不认,“什么荒地啊,那是我们张家的祖屋,给她脸了。”二婶可能已经下意识忘了病床上的将死之人是去过他们张家沟的,那她口中的祖屋就是一间废弃多年垮塌地差不多的泥房,连屋顶都没有了。
但是叶文已经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了,她只死死盯着叶母,想要一个答案。看小说,630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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