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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旧事扑满（第1页）

说了真心话却被认为是傻话的安迪在心里闹别扭。

即使没有被私底嘲笑，可是罗伊斯的反应就好像在说小朋友异想天开。大家眼中那个总是乱哄哄吵闹闹的更衣室，大赛后啤酒乱洒香槟胡喷一片狼藉的更衣室，是值得敬畏的！是无比神圣的！是不可亵渎的！是不能轻易登攀的！

也只有安迪这种年纪和经历的球员有这种笨蛋想法，任何一个踢上顶级联赛的人说去二队，都可以认作屈辱了。职业联赛的板凳就是比青训的首发要高贵无数倍，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安迪总是和队友互相搞不懂在想什么。

赛后他照例回俱乐部骑车下班，上班地点的改变并没有让他学着和其他同事一样开车通勤。租住的公寓很近，单车不过二十分钟路程，去学校也方便。更重要的是还没换职业合同的小球员目前拿到的俱乐部补贴远不如父母发的零花钱，用来交齐保险都不够。为此和家人通话时爸爸已经好几次提出，该帮他签个经纪人的。

“我可不想等你踢上比赛有点名气，就要放下手边的工作和尼科拉，飞过去给你谈合同谈奖金谈商务！”

虽然不爱夸奖安迪，但不小心泄露出对儿子的十足信心的爸爸很不耐烦，尼科拉是安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弟弟的妈妈也在年初怒和工作狂丈夫离婚了......

因为安迪的妈妈总是出海找不到人，俱乐部以前有事要沟通家长，和德国有7小时时差的爸爸就成了唯一的联系对象。平日还好，9、10月最忙的时候，安迪就会接到爸爸吼叫信一样的消息让告诉青训主管随便养养爱咋咋地。

能坚持踢球，家人无条件的信任是很重要的！同样17岁的时候，有的人从其他俱乐部转会过来直接就登上大名单，而被劝退边缘的安迪除了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继续踢球、还收到了申请院校的拒信，像无敌舰队一样沮丧地离开了英格兰。

“别这样说！你至少还登陆了本岛呢！”塞尔玛安慰道。她把家里的储物间整理了出来，用来暂存乐队设备。这里原本只放了安迪带回来的纪念球、老化的手套，两个人的雪板滑板公路车、一些小型电工机器，占地方的是塞尔玛两个充气不足的瑜伽球。

一回家就吃上了热乎乎的蘑菇汤，安迪端着碗很没形象地坐客厅地板上嘟嘟囔囔，一边腮帮子被面包塞得鼓鼓的。

塞尔玛拽着又一个盒子，拆开看是一摞没组装的相框相片，也抱到客厅，继续安慰好久没能上场比赛的小男朋友，全家都属于多特球迷的她是少见的对足球热情一般的本地人。同样一头灿烂金发的女孩瘫坐下，开始整理这盒人物照，“无敌舰队在海上就翻掉啦，对比之下你简直是攻克了伦敦！”

看到平日里并不怎么关注的储物间原来也放了好多杂物！安迪很惊奇，他提出把原本空旷的书房重新设计，打一面帘子隔开空间改成健身专用放储物室杂物也不错，说着放下小碗擦擦嘴巴，勾着脖颈去看照片上是什么内容。

“这个是谁？”塞尔玛指着画面中三个吃棉花糖的背心短裤小孩，棉花糖做成了熊猫形状，好大好大，他们一起把脸颊吃得脏兮兮的，女孩修长的手指划过，指着最左边卷毛的那个，“最可爱的是你......”

“喔，是我小时候的队友，”安迪辨别出来这盒是幼时搬家后保姆妈妈特意保存的纪念，“中间的是托里斯，我们在深水埗读小学认识的，他家以前在罗斯托克！右边的是林达尼......是邻居，他和她姐姐就是我和你讲的，不会说葡语的葡萄牙人哈哈。”安迪想起来忍不住笑呢。

塞尔玛也被逗笑了，“那你们肯定是很好的朋友，英语是母语的葡萄牙人和葡语是母语的英格兰人。”

安迪补充道，“还有俄语是母语的德国人！”他指着托里斯，“所以我们在学校都说汉语--就是广东话，托里斯最糟糕，他每次英文成绩不及格都被老师狂讲，天杀的，谁规定外国人=说英语的。”

“我猜是美国人规定的。”塞尔玛把这个笑话的立意再次上升了，他们直接笑倒一块儿，累了继续翻相片，这次的背景是海洋公园高耸的过山车，穿背带裤的小安迪牵着一个黑发女人的手，塞尔玛觉得有点眼熟。

安迪愣了一下，心绪起伏却故作轻松，“她就是mae，转学去香港后家里请的保姆妈妈。”

塞尔玛惊讶了一下，她知道安迪的保姆妈妈已经去世了，在一个不论如何定义都属于很年轻的岁数。女孩放下盒子张开手臂，于是安迪只好羞赧地投入了这个安慰的抱抱，只是强调：“这没什么，好几年过去，我早就接受了。”

感受到他确实是柔和的平静，而不是什么“男人就要坚强”的若无其事，塞尔玛松开怀抱。

安迪拿起照片轻轻摩挲，用柔软的指腹，“......可能很难想象，但是mae真的很厉害，她会英语、菲律宾语和广东话，被雇佣到我家很快又学会了日常葡萄牙语，她还有护理学位......却只能来做佣人。”

在中欧中产家庭长大的女孩惊讶的目光里，安迪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些源自贫富差距带来的剥削和不公，“......薪水寄回去能养活一大家子和两个小孩，mae很想念孩子，但只能留下来不停地工作，我觉得，她把太多的母爱移情给我，那些本来属于自己的小孩的。”

维持明明有沙发却坐在地板上的姿势，塞尔玛也凝望着男友，也许爱情萌发的部分就是安迪总无法掩饰不同于同龄男生的摇摆和脆弱，不因为荷尔蒙动物性地驱使做蠢事，有太多敏感的情绪和柔软的思虑，就像是许多还不够成熟但已经足够优美的乐章段落散佚着。专研音乐的女孩开始想着，他居然会喜欢足球这种运动可真够奇特了，“安迪，说不定你也适合学音乐呢。”

安迪不清楚这句感慨来自什么，但他很会撒娇，努力收起多愁善感，像一只没头没脑的金毛一样拱着塞尔玛，高高大大却非要蹭在比自己成熟的女友的身上，连去打扫书房也不安生地黏糊个不停

，直到被笑着制止，“你是对的，没球踢真让你的活力没处撒，都是俱乐部的错。”

“是呀，幸好我没有到处喊，来看我来看我我进一线队了！连朋友都不敢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现在赛场上给他们惊喜。”安迪边抱怨边在书房墙上开孔，石膏粉扑扑籔籔只能捂着鼻子，声音也闷闷的。

“很快的，我有预感！”塞尔玛一本正经说，摆了个女巫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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