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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六子时四人一起到了御街。实际上从他们出门起到现在,就没有在汴京城街道上遇到一个人。老道果然走在前面,手里握着他的七星宝剑,桃木剑只是背在身后。可见内心深处还是更相信锋利的兵器无非木头的法器。沈括见徐冲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手里捏着一根香,身上带着七八个火药筒子,不由得担心幽冥之物没出来,反而把自己点着了。“徐节级,还是把香灭了。当心点着火药捻子把自己变成了烟花。”“是啊是啊,确实大意了。”他将那根香在墙上搓灭了,“我只怕来不及用火镰点燃它。”“你看街对面白矾楼门口不是还挂着灯笼,我们取一只来点亮了,还能照着路。万一有事,取火也容易。”沈括一言点醒徐冲,两人径自去白矾楼东大门口。那辆大车还挡在门口。“为何会有一辆车堵在这里?”徐冲问。“这不是枢密院调来的禁军车子?用来堵住大门?我下午来时,还看到两个禁军站在门口,后来便不见了。”“确实很像,然而却并不是。京城里不论枢密院还是殿前司,所调遣的马车,都是三十六辐一毂。此车不知多少辐,但眼看着少了不少。”沈括弯腰细看,确实只有二十几根辐条,确实更像民间车子。“不是枢密院或殿前司,又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堵门?”“是啊,谁把门堵住了?”徐冲也纳闷,“不如明天我去军头司问一下包相公。”街对面有人咳嗽,分明是老道。此时云层渐起,遮住了那轮满月,已然看不清街道对面了。徐冲跳上车,从上面房檐下取过一只灯笼。用火镰点燃了里面蜡烛。微弱光照下,可以看到老道人带着小道人还都在那里,老道更是显现出一点点不耐烦。一点绿光悄然在他们身后升起。这点光亮很快变得模糊不清,它被腾起的云雾遮挡住了。时隔多日,终于又见到帽妖了,它再次选了一个暗淡的时刻。徐冲惊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沈括则举着灯笼直冲过去。他完全将安危置之度外,就一个念头想要看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正好手上有一个灯笼,如果能冲到近前,或许可以凭借里面烛光,看清细节。对面两名道人只见沈括冲向自己,也是一惊。那帽妖确实是无声无息之物,不易察觉动静。“背后!”沈括大喊的同时,徐冲还急着在那里用火镰取火,谁成想刚才沈括把灯笼抢走了,这会儿想要点火可着急了。两名道人一起回头,看到那帽妖正从背后房檐上升起。老道拔出宝剑在手,小道人则一时手足无措。老道捏着剑诀,口中念念有词: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常当密祝,无所不摧。然后宝剑向那妖物猛指过去。那帽妖竟然顺着他剑指方向,向西面移动。它的移动速度太快,以至于举着灯笼的沈括根本追不上。他只追出百十步,就已经气喘吁吁,眼看着那帽妖紧贴着屋檐飞行,越来越远。“赶紧用响箭招来救兵。”身后遥远处,徐冲喊道。沈括意识到,自己还独占着这里唯一火源,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于是取出身上竹筒,找到引线,同时撕开那灯笼,用里面蜡烛点燃了引线,然后将竹筒举向空中,等着烟花发射。高个女子二月十六亥初沈括惊讶见证,帽妖就在他眼前不太远处转向了,它竟然在穿越街道,仍然保持着在大约三丈的高度。到此刻之前的所有目击事件中(包含沈括自己看到的一次)帽妖出现都是鬼鬼祟祟的,如同一团多变的云雾,总是躲在房脊上,罕有这样明目张胆的转弯。而且它这一动,几乎让细线牵引的假设完全破产,因为有人偷偷在房顶上牵线引着帽妖移动,仍然还有一丝微弱的理论上的可能,然而现在的当街转弯,至少那个牵线人得从街上走过,然而借着灯笼光芒可见,前面街上根本没人。那一团帽状云烟就从前面举头几尺的地方过去了。沈括一时怒起,他生气真相从手指缝里逃走了,眼前这一切全没道理可循。眼看手上引线快烧到末尾。前面帽妖也正好在街中间。他突然转过竹筒对准帽妖。对他而言,发射信号召唤同伴,已然不重要了,他现在就要给这个无解的东西一点颜色看看。火焰从竹筒喷射而出,绚烂火光伴着嗖嗖的响声就在街道上炸开。如同徐冲所言,这个东西其实没什么威力,但是可以惊到马,或者……可以惊到帽妖。帽妖开始上下乱晃,它好像受了惊。沈括眼看着它如喝醉一般摇摇晃晃飞过街道,随即听到细微撞击声,似乎还碰到了瓦片。最终消失在房檐后面,再也不见了。“它也会受惊吓?”一个疑问萦绕着他。“只闻幽冥之物吓人,不曾听说他们会被人吓到?”“那妖物如何这般不稳当了?”徐冲从后面赶来,睁大双眼看着帽妖消失的房檐处。。“被我赶跑了。”沈括恨恨说道。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丝畅快,虽然仍然没能看透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穿它凭借何种原理腾空飞行,但是它竟然会受惊。“徐节级,你用那钩子爬上去,看看它跑到哪里去了。”“好!”徐冲取出那个钩爪,抛向街边店铺房檐,正要向上爬。就看到一团悠悠忽忽烟从房屋后面喷涌而出,刚才那受了惊的帽妖又腾空而起。它依旧贴着街边矮房房顶飞行,这次折向东飞。飞的忽高忽低,显然哪里出了问题。前面老道也赶到,此刻已经将背后那把桃木剑抽出,当街念念有词。眼看那帽妖到跟前,奋力扔出那柄桃木剑。木剑直插进云雾中。将将擦着那点绿色鬼火过去。帽妖如受了伤般,挣扎着钻进了白矾楼二楼阁楼里不见了。几个人一起赶到白矾楼东门下,想要推开那辆大车从大门进去,却发现大车轮子被两根铁链锁在两侧欢门门柱上。徐冲再次取出铁钩想要向上抛去,只在这一刻,楼上传来一声怅然而起的古琴弹奏声。实在是太过突然,四人惊的面面相觑。琴声停顿片刻,即又再度传出,分明正是小苹曾经演奏过的《春江花月夜》,只是这回没有吟唱。而琴声位置,似乎正在白矾楼最高的阁楼,也就是那日迷社遭遇傀儡的地方。“道长,这是什么不祥的东西?”徐冲问。李承庵掐指算了算,“不知是什么鬼怪,先上去看看。”徐冲将钩子抛上二楼阁楼,一下钩住。他确实身手利落,几下就爬了了上去。老道李承庵也不多让,抢在沈括前抓住铁链,身形竟然也足够矫健,很快攀爬上去。沈括抓住铁链奋力向上爬时,才想起什么,转向身后小道人。“师弟,这里面太诡异,不要上来。就守在这里。”小道人确实有些被吓到,连连点头。他几乎用尽全力才爬上二楼栏杆,如果再高一两尺,恐怕就爬不上去了。这个过程中,头顶上琴声一直没有停顿。沈括听过小苹弹奏古琴,她的技艺之高,恐怕整个东京城也找不出几个,然而上面弹奏的那双手,技巧绝不在小苹之下。如果仔细听,可以发现技法和一些特征上,与小苹一般无二,只是右手挑弦略生涩,食指抹弦稍有些顿挫,似刚猛有余柔弱不足。沈括不由猜测是个手指灵巧的男子在弹奏,然而这个念头一转而过,因为其余弹奏指法,勾、剔、摘、拖,手法灵动,几与小苹无异,而且以琴音观此人心境——平缓淡然,绝少燥气。他喘着粗气翻进楼里。徐冲和老道都已经不在这层了,看来都循着声音上去了。周围一片狼藉,桌子上饭菜都没有收拾掉,地上到处是翻倒的盘子碟子,可以想见那天傀儡围绕白矾楼飞来飞去的时候,这里吃饭的人们是多么的惊恐。想来所有人都是慌慌张张逃到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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