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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宗贤在家里越呆越憋屈,如果周太安没娶丁小伟他就不会和王秘书打架,不会去望喜楼被小倌刺杀,也不至于被迫休假这么久。思来想去他把错都怪在丁小伟身上,本想着寻他个晦气就算了,结果在家里呆了这么久也没蹲到丁小伟出来。今夜十分闷热,本来就热的睡不着觉,偏偏被那小倌划伤的伤口也又痒又疼。周宗贤烦的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不住便出来遛弯,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丁小伟的院前,他想也没想的就翻身进了院子,只看到丁小伟光着上身擦拭。丁小伟的身体是纯男人的身体,虽不及他自己的壮硕,但看着也十分够用,可周宗贤的口味一向是娇小白嫩的可人儿,所以对丁小伟这种没什么兴趣,他看了眼就进屋等着丁小伟准备拿他撒气了。
丁小伟看周宗贤玩味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但他又怕刚和周谨行的事已经被周宗贤发现,便不免心虚语气也没那么强硬问道:“你这大晚上来我屋里做什么?”周宗贤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回答:“这是周家,我他妈想去哪就去哪,还轮的到你来管,你还真把自己当我爷爷的姨太太了?”丁小伟懒得理他,周宗贤就是条疯狗,路过的别说是人了,畜生都得被他逮住咬两口。丁小伟打开自己屋的门指着说:“你快走吧,我要睡了。”周宗贤却又退回了阴影处坐下了,翘着二郎腿不以为然的恶心丁小伟:“呦,我这好不容易来看望下小奶奶,小奶奶这么急着送客啊?怎么不巴结巴结我,我这手里也有不少实权呢,周家多一个人疼你,不好吗?”丁小伟也被他这阴阳怪气说的急了直接骂道:“你他妈的大半夜不睡觉特意来恶心人是吧?你赶紧给我滚!再不滚我叫人了!”周宗贤听完没气反笑了,他讥讽的说道:“你叫吧,把所有人都叫来,我到时候就说你勾引我,看大家信三爷我还是信你这个老婊子,我爷爷不拿你去填井我他妈的跟你姓。”丁小伟被气得脑瓜子生疼,他什么都顾不得冲到周宗贤面前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和他大干一场的势头说:“你就是癞蛤蟆落脚面上不咬人你膈应人是不?我碍着你什么了?你疯狗似的追着我不放?”周宗贤又点起一根烟嘲讽道:“小奶奶怎么这么大火气啊?是爷爷现在满足不了你了?没事,三爷来满足你。”周宗贤话音刚落丁小伟就一拳照着他面门打来,周宗贤不急不慌的握住他的拳头,腿一扫丁小伟就摔了个大跟头。周宗贤弹弹烟灰说:“还想和我动手,不自量力。”丁小伟站起来拍拍屁股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周宗贤自己是打也打不过,骂也占不到便宜,还不如晾着他,他自己觉得没趣也就滚了。拿定主意丁小伟就看也没看周宗贤一眼,走到床边直直躺下。
周宗贤看他这傻样子都被逗笑了,心里的气瞬间就消了七八分,但他来一次还是决定好好恶心恶心丁小伟。他径直上了丁小伟的床,还往他那边贴,嘴角勾起一抹笑说:“来,三爷陪你一起睡。”丁小伟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床,周宗贤长着一双桃花眼,虽然平日里这双眼睛露出最多的不是杀意就是不屑,但现在躺在自己身边这双眼还真露出几分那种浓情蜜意的意思来。丁小伟往另一面窜,周宗贤就紧贴上来,丁小伟差点从床上折下去,周宗贤一把搂住了他。谁知丁小伟瞬间就像只炸了毛的猫,嗷的一声狠狠推开了周宗贤。这一推不要紧,正好把快长好的伤口给挣开了。周宗贤疼的直吸气,不禁又怒从中来,他用没受伤的手单手掐住了丁小伟的脖子慢慢发力,那双刚还充满着情意的桃花眼马上射出冰冷的杀意。语气也变得阴沉沉的:“我他妈的给你脸了是吧?你知道有多少人想上老子的床等着排队呢?就你还看不上我?你个老婊子,我今天倒要好好弄弄你,看看你到底给我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非要娶你不可。”说完周宗贤就去拽丁小伟的裤子,丁小伟穿着里裤本来就松松垮垮的,周宗贤一拽就漏了大半个屁股出来。丁小伟急的手蹬脚刨,可周宗贤攥着他的脖子,让他的身体根本使不上劲,眼看裤子就快被周宗贤扯下来丁小伟突然想到他受伤的胳膊,便攒了攒力气猛地往那地方一捶,周宗贤疼的松了手,丁小伟马上跑下床和他保持距离。他是想明白了,让周宗贤近身他是占不到一点便宜,脖子上刚被掐的隐隐作痛,丁小伟伏在桌子前喘气盯着周宗贤往这边走的每一步。
周宗贤胳膊的伤口已然全部裂开,血顺着他的胳膊滴滴答答的流下来,他却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直勾勾的盯着丁小伟的方向。那眼神丁小伟见过,是野外的狼捕获猎物前的眼神。丁小伟全神贯注,心想可再也不能被周宗贤抓住,不然真说不定他会怎样作践自己。而周宗贤此刻也被挑起了欲望,他今天不好好教训丁小伟一顿,让他以后再看到自己就吓得尿裤子,他就白在情报处干这几年。于是,周宗贤往左边走一步,丁小伟就往右边迈一步,二人隔着一张桌子原地绕圈。周宗贤快,丁小伟就快,周宗贤慢,丁小伟也慢。丁小伟虽然累的气喘吁吁但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二人就这么绕着桌子不知转了多少圈,周宗贤越来越不耐烦对着丁小伟喊道:“你他妈的遛狗呢?现在给我滚过来,别逼我真动手!”丁小伟不接他的话,只是在心里骂周宗贤祖宗十八代,继续带着周宗贤绕圈。周宗贤却突然不动了,他坏笑一下扯过桌上的琉璃碗高高举起又重重摔下,清脆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明亮。不一会东侧的下人房里就亮起了灯,还没等丁小伟反应过来杜鹃的声音就出现在门口:“丁少爷,里面出了什么事?”丁小伟看周宗贤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脑子飞速的旋转:这大半夜的自己和名义上的孙子搅合在一起,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他确实有理也说不清。万一周太安真起了疑开始查,查到他和周谨行那些事,那可就糟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发现周宗贤此刻在自己屋里。丁小伟清了清嗓子回答:“没事,我刚起来把瓷碗碰倒了,现在已经收拾好了,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话音刚落周宗贤就趁着丁小伟分神,翻身上了桌子直接跨到了丁小伟这边,扭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桌子上。二人扭打又发出不少动静杜鹃又急着问:“丁少爷,你没事吧?”周宗贤稍微收了点力丁小伟才能回答:“没事你快去睡吧。”
周宗贤只一手就按的丁小伟动弹不得,不得已的撅着屁股,裤子被周宗贤利索地扒下后那张穴就明晃晃的露出来,周宗贤惊喜的说着浑话:“他妈的还真长了女人的逼?哈哈哈,就是这张逼把我爷爷迷的神魂颠倒吧?”丁小伟脸贴着桌子,所有的自尊都被摔碎他再也忍不住大声骂着:“小畜生!他妈的要做什么?”周宗贤现在反倒不气了,他就是要折磨丁小伟,他一手扇到丁小伟的肉屁股上,扇的屁股肉浪层层翻起。丁小伟用力挣扎却没有丝毫效果,那屁股反倒来回晃动像邀请着周宗贤侵犯似的。周宗贤的手不像周谨行般滑嫩,反而常年玩枪练武长出一手老茧,手指伸到穴里抠弄就弄得穴更加敏感。丁小伟本就快被周谨行操熟了,穴早就不似之前娇嫩,现在反倒总是喂不饱般,再说他刚和周谨行也没真枪实弹的干一场,穴里总觉得不满足,现在被周宗贤稍微弄弄就流出了不少水。周宗贤把手伸到眼前仔细打量一番然后突然就朝着丁小伟的肉穴扇了一巴掌说道:“真骚。”丁小伟气红了脸骂他:“我草你祖宗!你这个畜生!你这是乱伦!强奸!”周宗贤决定把丁小伟恶心到底,他俯下身在丁小伟耳边说:“小奶奶,你不提我还忘了呢!你这么一说我更兴奋了!”丁小伟只觉得此刻被恶鬼缠身,盛夏的天气也没那么热了,他好像坠入了寒冰地狱,冷的全身都在发抖。
周宗贤把丁小伟的身子翻过来,看他红着眼愤恨的眼神以及在刚才的撕扯中敞开的胸膛,配上下身那两幅性别的性器,整个画面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和魅惑。丁小伟硬朗的五官和那个湿润多情的蜜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刚一柔同时出现在他身上却又没有一丝割裂。周宗贤感到自己的东西一下子就精神了,他之前的计划只是羞辱丁小伟一番,毕竟丁小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而他也没有乱伦这种变态癖好,但此刻他是真的忍不住了,男人的掠夺基因在他身体里疯狂乱窜,他只想完全占有眼前这个人,不管他是男是女,不管他是自己爷爷的姨娘还是什么别的身份,总之什么也阻挡不了他的东西入穴。
周宗贤鬼使神差的用受伤的手解开了皮带掏出自己的东西就要往穴里插,丁小伟紧紧夹着自己的大腿奋力挣扎,他看周宗贤痴狂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今天躲不过去了,可要让他被这种人糟蹋还不如让他去死。丁小伟突然停止了挣扎周宗贤还以为他想开了,他嗤笑一声拍了拍丁小伟的脸说:“对嘛,小奶奶配合我一点也少遭点罪,咱俩都舒服。”他抬起丁小伟的一条大腿就往穴里顶,可还没碰到穴口,就被丁小伟那条耷拉着的腿一个膝顶顶到了重要部位。周宗贤疼地蹲在地上直骂娘,刚缓过来点想给丁小伟好看就看到他捡起了一块摔碎的碗的碎片抵住脖子。周宗贤邪魅一笑讽刺道:“我爷爷都八十多了你都愿意嫁他当姨太太,现在又在这和我装什么贞洁烈女?”丁小伟懒得看他只冷冷地说:“要是让你这个杂碎糟蹋,我他妈的不如死了。”周宗贤不知道丁小伟有没有勇气真的赴死,但他不敢赌,要是寻常的姨奶奶被他逼死了周太安顶多骂他一顿也就到头了。但周太安十分看中丁小伟,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思索了会他脑子里又猛然想起那个装疯卖傻的“李大仙”说的话“有丁小伟在保周家平安顺遂”。他不敢再逼丁小伟站直了身体抖了抖刚撕扯中弄皱的衣服说:“好,小奶奶有骨气,我对你刮目相看,我走。”说完就走出了屋子。
丁小伟颓然的蹲坐在地上,这一夜他太累了。他身上染上了不少周宗贤的血,下身也黏腻腻的一片不舒服,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收拾自己。他慢慢走到床边躺下,想着歇上一会再清洗这满身狼藉,谁料头刚沾上枕头就看到周宗贤这畜生竟然顺着窗子翻了进来,还没等自己起身,周宗贤就大步跨到床边扭住他的双手压在他身上。嘴里还不清不楚的骂道:“呵!不知道三爷我是个不占到便宜不罢休的!你个老婊子刚还敢踢我的命根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周宗贤抽出皮带捆住丁小伟的双手,把他的双腿用膝盖大大顶开,然后没有任何的爱抚就直接朝着那娇嫩的穴连扇数十掌,边扇还边骂道:“老婊子!我让你装,看我今天不把你这个勾引男人的骚逼扇烂!”丁小伟虽然疼的直吸凉气,但周宗贤的手指总落在他敏感的阴蒂,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没一会蜜穴就颤巍巍的吐出花蜜。周宗贤也看的眼热继续羞辱丁小伟说道:“呵!这样都能流水,真是贱逼。”他感到自己的东西又半勃起来,便扯过丁小伟的头把刚沾满淫水的手指放进他嘴里搅弄说:“爽了吗老婊子?三爷这么用力伺候你,也该让三爷爽爽了吧?”丁小伟瞪着他喉咙发出阵阵呜咽,突然用力一咬,逮住周宗贤的手指就是不撒嘴。周宗贤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再也顾不得其他,另一只手抬起就是一个巴掌。然后他快速的卸了丁小伟的下巴就把自己的东西塞了进去,把丁小伟的嘴当穴操弄起来。
丁小伟只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来气,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周宗贤还只顾着把自己的东西往深顶。周宗贤的东西虽然没有周谨行的长,但非常粗,这尺寸也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不知过了多久周宗贤射在丁小伟嘴里,还故意不拿出来直到精液全部流进丁小伟的喉管才肯罢休。周宗贤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的拿出自己的东西才看向丁小伟,只见丁小伟咳得满脸通红,口水和精混在一起流出来,中间还夹着一丝血。周宗贤虽没懊悔,但也不想把人玩成这样子,他抬起丁小伟的头不自然地说道:“你喉咙受伤了,你张嘴我看看。”丁小伟不领情的别过脸声音嘶哑的咒他:“你这个畜生不得好死。”周宗贤无意再与丁小伟斗嘴,沉默的解开了丁小伟被勒得发青的双手,不经意瞥到他合不拢的下体。穴红的不行,外圈已经肿了,干涸的淫水落在大腿根留下痕迹。周宗贤不敢再看,他怕再看会自己会忍不住真把丁小伟干了,他连自己的下体就没清理,就拉好裤链走了。走到门口他还是又补了句:“你自己上点药吧。”
周谨行刚准备休息流光就弯着腰进来在他耳边交代:“二少爷,杜鹃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杜鹃特意换了身最普通的丫头衣服,进来就标准的对着周谨行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二少爷。”周谨行披着外衣微笑很是亲切的问她:“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杜鹃直接回答:“刚刚三少爷进了丁少爷的院子。”周谨行微微一皱眉继续问:“他去做什么?”杜鹃有些红了脸回:“为了那事,丁少爷貌似很不愿意,他俩在屋里发生了冲突。”周谨行的声音还是不急不慌:“然后呢?宗贤得逞了?”杜鹃继续答:“后来的事我不是很清楚,我急着来给您汇报。你看这事要怎么办?”周谨行难得的露出一丝讥笑:“呵,真荒唐啊!不用管,你只需要把宗贤哪天几时几刻去了那院子都做了什么记清楚就可以。”
杜鹃时常跟在丁小伟身边,见过不少周谨行对丁小伟献殷勤的样子,这段时间她也摸透了丁小伟的性子。她知道丁小伟对周谨行的心是实打实的,她虽然也知道周谨行冷心冷血,可见多了那种柔情蜜意,也不免相信周谨行是有几分不为外人所知的真心的。她来对周谨行汇报前想了许多周谨行的反应,她甚至怕周谨行因为这事发生的第一时间她没帮丁小伟而责怪她,可她万万没想到周谨行竟是这样的满不在乎。杜鹃无意识的出了一身冷汗,并在心里打了好个冷颤,她再也不敢对视周谨行的眼睛,只低头应下了就快速退出了那间屋子。
前两天日本兵在东边的大街上抓捕爱国分子,又是枪又是炮的,一个不小心就把周家后院的下人房给轰塌了。正是干活的时间索性没伤到人,但房子的破损不小。周家祖宅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个年头,院子也好久没有修缮,周太安打算顺便就着修下人房的机会把祖宅好好修缮一番,这差事不出意外的落到了周熠头上。周谨行年中正是忙的时候,周宗贤又是个不着家的,伤刚好的差不多就马上回情报处上班了,周老太太年纪太大现在身体也不好,那帮姨太太又没一个是能做得了主的,小辈这里也就周熠还算稳当。周熠平日里是最不愿意掺合周家的事,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一点没推脱就答应下来了。
下人房被炮火轰得七零八落,周熠和管家商量了一番决定翻倒重建,这不是个小工程,里外里要花不少钱,但周家这几年在周谨行接手后生意一直蒸蒸日上,也不差这点钱。事情最多的是那几个姨太太,不是嫌院子小想扩建,就是想把门脸推了重建,两天没到黑就把周熠烦的不行。他本就是喜静的性子,一年到头跟人都说了不几句话,一帮姨太太围着他七嘴八舌的吵个没完。不是谁的院子比自己的大,就是谁的屋里比自己的宽敞,鸡毛蒜皮的小事各执一词,偏偏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她们还欺负周熠年纪小,是个小男孩面皮薄,放不下脸皮和他们计较,便处处都想占便宜。到最后周熠干脆不出面,让管家去把姨太太们的需求一一记下,再去禀报周太安,他点头后再说。一搬出周太安,这帮女人才安分下来。
周熠来到丁小伟院子的时候丁小伟正在屋里午睡,那日被周宗贤强迫留下的伤好了大半,只有喉咙伤的重些,再加上那日受的辱让丁小伟上了好大一股儿火。他怕周宗贤以后有时间就来找他折腾这么一通,也怕周谨行知道这事。这天本来就热,丁小伟的嗓子肿的说不出话,连着喝了好几日降火的汤药才缓解一点。好在他屋里的下人都没发现异常,周谨行这几天也忙的没时间来看他,不然被人发现,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杜鹃进屋唤醒丁小伟轻声说:“丁少爷,周熠少爷来了。”丁小伟刚这一觉本来睡的就不熟,梦里总有人追着他,那人一会是周谨行的脸,但表情却十分阴森好像要索他的命。一会又是周宗贤的脸,脸上表情笼着一团阴影看不清,血却慢慢从脸皮下渗出来十分可怖。丁小伟在梦里疲于奔命的跑了不知多久,越跑越慢,但身后的人却总是和他保持着相等的距离,好像马上一伸手就能够到他,也好像永远都抓不住他。丁小伟被吓出满头虚汗,坐起来缓了半天心跳才平复。杜鹃贴心的拿帕子给他擦汗,又准备好他一会要穿的衣服就听到丁小伟问:“哪位少爷来了?”杜鹃回:“周熠少爷,也就是周老太爷最小的儿子。”丁小伟这才想起那位最年轻却一直沉默寡言的少爷,印象中他来周家这么久还真没和这位少爷打过照面。丁小伟一边庆幸来的不是周宗贤,一边又怕这位周少爷也不是个好打发的。
周熠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站在院子刚进门那一躲阴影处,全身上下都透着规矩。他和周谨行周宗贤的五官轮廓长的十分相似,但明显是不同的气质,周熠有着不同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寂静,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似的。他站在大太阳天里,周围的空气却都肉眼可见的冷了几度。杜鹃恭敬地给周熠行了个礼,周熠才带着管家走进院子,丁小伟不知道这种场合要如何应付,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周少爷,你来有什么事?”周熠没回答,反倒是身旁站着的钱管家答道:“老太爷交代了周熠少爷来查各处的院子,看有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报上去一起修缮。我和周熠少爷来您这院子看看,有没有需要修缮,或者添补的地方。”丁小伟松了口气回:“我这院子没什么要修补的,辛苦你们走这一趟了。”钱管家没怎么和丁小伟办过事,此刻也是长出一口气。丁小伟这身份尴尬,虽是周太安刚娶得姨太太,照理来说应该是十分受宠的,可钱管家在周家做事多年,早就摸透了周太安的性子,周太安对丁小伟并不上心。如果丁小伟此刻要这要那,他和周熠是非常难办的,再说那帮姨太太看不上丁小伟已久,过后也会按丁小伟的要求为难他们这帮做事的。
钱管家笑着向丁小伟鞠躬回到:“既然八姨娘这没什么要修缮的,那我和周熠少爷就先”话没说完竟然被一向沉默寡言的周熠打断了:“八姨娘,有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还需要我和管家还有这帮工人师傅看过才知道,周家这院子住了几十年,很多地方都老化了,万一到时候出了事伤了人,我不好向老太爷交代,您看您现在方不方便?让师傅们在院子里看看?”丁小伟不再推脱只说了:“请便。”便自己回屋子里休息了。周熠让钱管家带着师傅们在院子里仔细检查,自己则还是站在门下的阴凉处乘凉。过了会儿钱管家来汇报,院里没有大的需要修补的地方,只是南边的墙上有些裂缝,周熠让钱管家在本子上记好,等过一阵工人都准备好一起修整。院外都看过了,师傅不方便进丁小伟的屋里,便只有周熠和钱管家进屋查看。
丁小伟的屋里不似那帮姨太太的富丽堂皇,那些值钱的物件除了周谨行选的,基本都让他收起来了,他不喜欢那些东西,这些死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没什么可值得留念的。屋里宽敞明亮,没什么过多的装饰。周熠和钱管家在前厅转了圈,就来到了丁小伟的卧室门口,钱管家不便再跟进去,便只有周熠和丫头进了屋。百灵给周熠端上一杯茶,周熠没接也没说话,百灵知道这个少爷的性子最是冷淡,便把茶杯放在桌上下去了。周熠在屋里仔细打量了一圈,发现这屋子里的几件东西极其违和,一是丁小伟总用来扇风的大蒲扇,二是丁小伟用来喝水饮茶的大瓷碗。丁小伟嫁进周家,却没一点周家人的样子,还是随心所欲任性妄为。
丁小伟坐在椅子上偷看周熠,他本身是个挺开朗的人,不知为何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和周熠搭话,周熠对这屋子打量的极其仔细,丁小伟既怕打扰他,也是真被周家这帮人搞出心理阴影了,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对着周家的人还是少说话为好。丁小伟很不自在,周熠打量完了前屋就抬脚往后屋走去,一到走廊就注意到了那副观音图。这画周熠知道,但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挂到丁小伟的屋里。
周太安前几年有一次去南边进货,不巧竟遇上了水患,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那村子就被洪水冲没了。之前下了一周的雨,河水决堤了,他们这次是来山里进山货,为了寻到好货,在山里盘旋了快一个月,越走进得越深。此刻遇险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村里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开始自救,收拾了一些还能吃的粮食打包带好,就都出发往山上走了。据说山上有一个避世寺庙,前些年非常灵验香火不断,但后来主持圆寂后就下令避世不出不接待人了。此时洪水汹涌,这地方太过偏僻,若想等上面来救灾根本就是无望之谈,只能等洪水退下,再作打算。而唯一的生路就是山顶的寺庙,那地方地势极高绝不会被洪水灌到,庙里也十分宽敞不过就十多个和尚,完全够这三十余人住下,坚持到洪水退下。周太安没爬过这种山,一路上来十分困难,他们爬了一天一夜不曾歇息,总觉得那催命的洪水就跟在身后,人哪能跑的过水,真是一刻不曾懈怠,吊着一口气爬到山顶,一到山顶再看那水果然也已经涨到了半山腰。这庙常年没人祭拜,显得破败不堪,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小和尚开门,村民们说明了来意,不一会新的主持就来迎他们进门,还给他们安排了餐食棉被,让他们安心待到洪水退去。
周太安就是在这庙里发现这幅观音图的,有天晚上他被山下洪水的嘶吼声吵得睡不着觉便在庙里瞎转了起来,走到一间房门口便听到里面念经的声音不绝于耳,周太安心生嘀咕:怎么这大半夜的还有和尚在此诵经,他本想趴到窗户上一探究竟,门里却想起了新主持的声音:“施主若是好奇,就进屋来看一看吧,这深夜能聆听到佛音,也算是佛的有缘人。”周太安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照做了。这屋里一如既往的朴素,只有供台上铺着的红绒布有点喜庆的样子,布上放着一个木头小盒子,盒子前点着香,新主持盘坐在供台前,手持佛珠低声诵经。还没等周太安发问那主持就解释道:“这儿供奉的是我师傅,也就是老主持,他圆寂火化后得出三颗舍利子就供在这盒子里,我和师弟们轮着日夜诵经助师傅早登极乐。”照理说这屋子供得是死人的遗物本该让人惧怕,可周太安不仅没觉得有丝毫的不适反而还十分舒适惬意,和主持聊着聊着就到了天亮。这夜他俩交流了不少佛法,住持人也心善倾囊相授,聊得十分疲惫周太安便想离去休息,走之前主持说道:“您有佛缘,走之前给我师傅上柱香吧。”周太安听闻就去里屋寻香,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副观音图,图中洪水席卷了整个村庄,水中挣扎求生的不只有人,还有各种牲畜,无分贵贱。观音大士慈悲的看着水中苦苦挣扎的千百条性命,只挥一挥玉瓶就止住了洪水。周太安看那画莫名的痴了,主持叫了他半天才回神,支持问他在画中看到了什么?周太安如实答了,主持却说:“所见并非所得,所想即真所求。”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让人听不懂,但这幅画却真是神迹。周太安骨子里是个商人,当下就决定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把这画买过来带回北平,只需编几个离奇故事再倒手准能卖个好价钱。谁知主持却说庙里的一草一木都沾了佛性不能再入世,而这画更是不能落到俗人手里,恐会生了大祸,不管周太安出多少钱如何劝说都不可能把画交给他。
这画最后周太安是如何得到的不好说,只知洪水退去后周太安平安的回了周家,过了没一个月那山上的寺庙就莫名起了大火,后来这画就到了周太安手中。得了手他却又改了主意,不打算买了,而是挂在自己房中很是爱惜,见过这画的人不算多,周太安一个,周老太太一个,钱管家一个,剩下的周家人就连周太安屋里挂着这幅画的事都不知晓。钱管家知道这画也是因为某一天夜里周太安对着那画端看了一夜,但不知从中看到什么,第二天就吩咐钱管家把画封上收好,再不面世。周熠停住了脚步打量那副观音图,画中人物画得栩栩如生,此刻却都深陷阿鼻地狱,人长出畜生的爪牙互相厮杀叫喊,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人人都是恶鬼。观音大士从天而降,冷眼打量这地狱图景,挥一挥手便把一切都清空了。
丁小伟叫了周熠半天,周熠才回过神,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这画的缘由钱管家和他说过,周太安后来寻人去细细打听了这画。这画原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少年画家所着,但那画家却有一个怪癖,他的画从不卖,只挂在家里邀请有缘人来欣赏。这副观音图是他闭关两个月后所画,可惜这画画完那画家就疯了,一把火烧了家里所有的画,后流落街头不知所踪。这画是他唯一保存下来的画,几经转手到了寺庙吃香火,后又到了周太安手中。丁小伟见周熠慌张的样子就想起了上次周谨行也看着那幅画出神了半天,他关心的拉了下着周熠的袖子问:“你没事吧?”谁知周熠竟然退了半步抚了抚他刚拉过袖子的地方,只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丁小伟只觉得周家这帮人里除了周谨行没一个正常的,下定了决心不再与任何人来往。
忙碌了好几天终于把周家院子里需要修缮的地方都记录好,把事情都敲定好周熠才问:“那幅画,你去库房里看过了吗?”钱管家低声答:“昨夜儿里去库房看了,确实不见了,这画只可能是老太爷给八姨太的。”周熠不做声,钱管家又说:“看来老太爷是真心疼爱八姨太,连那么珍爱的画都送给他了。”周熠听了这话讥笑一声转而继续问道:“令牌钥匙找到了吗?”钱管家面露难色道:“这几天咱们虽说是借着修院子的名各院都看了,但那东西本就不大,如果是贴身藏着,除非人赃俱获,不然没得找。”周熠面无表情的说:“老太爷和你说管内事的令牌丢了,我倒觉得不见得是真的丢了,那东西比他的命都宝贵,他怎会不收好?再说,那令牌现在周谨行一块,周太安一块,别人就算偷去除了典当个物件的钱,没别的用。周太安把令牌丢了的消息放出来,只怕最急的人不是他自己也不是咱们,而是周谨行。万一哪天周太安真的撒手人寰,管家令牌凑不齐,周谨行也不是名正言顺,再万一那丢了的一半落到别人手中,周谨行可就真头疼了。”周熠说这话时露出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老成持重,钱管家是看着周熠长大的,他也觉得这几年周熠的性子愈发古怪,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根本没人能猜得出。钱管家猜不透周熠的心思只能试探性的问:“那少爷,这事你看怎么办?”周熠坐下随手打开一本桌上的书回答:“把这消息放出去,寻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周宗贤的爹,周宗贤不上心,他爹依然对当家人的位置野心勃勃,他自会督促周宗贤寻找,多一个人找总是好的。另外,我疑心令牌是被周太安藏起来了,很大概率就藏在丁小伟的院子里,你多留心那院子吧。”周熠说完就开始低头看书,钱管家应了后便离开了。
那画中的景象在周熠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几次三番的想静下心来也没法集中精力看书索性作罢,他躺下身闭眼想入睡,眼前竟又出现观音冷眼瞧着世间万物的样子,又过了会儿,那观音菩萨的脸竟与丁小伟的脸重合了,还带着真心的笑脸。
一转眼丁小伟嫁进周家已经快三个月了,他本就是个潇洒的性子,在周家被圈了这么多日子,是再也待不住了。周谨行去了南边查账没回来,丁小伟只觉得偌大的周家这么多人,却连一个能和自己说说话的都没有。但好在周宗贤这段时间也没露面,没人找他麻烦。虽然快入秋但晚上还是热的很,丁小伟热的睡不着,便来到院子里乘凉,他抬头望去没见到月亮,只看到院子四四方方的天,突然觉得自己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他再也忍不住,推开院门,只想能逃一会就是一会。丁小伟没怎么出过自己的院子,就算出来有什么事也是丫头领着他走。他自己一个人迷迷糊糊走着,一转眼就来到了他经常和周谨行私会的那间小房子。房里黑漆漆的没点灯和烛火,丁小伟本想着进屋里呆一会,又怕被人看到暴露了这地方,索性就倚在院门口往里看了一会。屋里周谨行温柔的对他笑好像还是昨天的场景,可一转眼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见面了,他不知道周谨行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这世道乱的很,周谨行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怎么和那帮穷凶极恶的刁民斗?丁小伟很是担心周谨行,但又不能向任何人打探他的消息,实在是苦闷。
又左思右想了会丁小伟更加心烦,他的心被周谨行勾的七上八下,只有真见了他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才能心安。丁小伟若有所失的离开那间屋子,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迷了路。周家这祖宅前前后后几十间院子,一打眼长得都一个样,加上半夜天黑,根本分不清方向。丁小伟围着那同样的院子兜兜转转绕了不知多少圈,定眼一瞧竟来到一处异常破败的院子门口。这院子的大门掉了漆显得斑斑点点,门口的石阶也歪七扭八很不工整。丁小伟没心情去弄清楚这是谁的院子,只想赶紧回自己的院子睡觉,就在要离去的时候,竟听到那破败的院子里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莫不是有贼?丁小伟这样想着,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就推开了院门,院内更是荒草丛生,放眼望去只看到屋的大门敞开着。丁小伟放轻脚步往那屋子靠近,到了门口还是没敢直接进去,而是往里喊道:“是谁在里面?再不出来,我就叫人了!”话音刚落,里面又传出一阵脚步声,一位少年人的身影从屋里缓缓走出,站在门口丁小伟才借着月光瞧清楚,竟是周熠。
周熠打量了丁小伟一眼,也没解释什么就自顾自地回屋里了,丁小伟壮了壮胆子跟上周熠,一进屋才发现,这屋子原本住的应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十分有情趣的爱美女人。屋里的东西都经历了时间的沉淀变得破旧不堪,但依稀能看得出那些物件的珍贵。周熠沉默的打扫着屏风上的灰,那么干净一个人,被扬起的灰尘迷红了眼,但依然强忍着咳嗽,生怕惊扰了这屋里的女主人般。丁小伟看不下去,抢过了周熠手里的掸子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屏风打扫干净,然后他也没等周熠说话,就接着把那梳妆台和妆匣都打扫好了。周熠爱惜的用手抚过妆台,打开妆匣子拿出一只金钗说道:“这院子原先住的是我娘,她死后就一直荒废到如今。”丁小伟不知该接什么话,想了半天才硬挤出一句:“那个周太安之前不让你负责修缮院子吗?你怎么没把你娘的院子也修缮一番?”周熠摇了摇头回:“他不会同意的。”然后又转眼盯着丁小伟问他:“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丁小伟无意间听下人们议论过周熠的身世,说他不是周太安的儿子,而是七姨娘和大少爷私通生的私生子。但至于七姨娘是怎么死的,丁小伟还真不知道,他迷茫的摇了摇头就听周熠又说道:“我娘和大少爷私通被发现了,在祠堂当着全家人的面被周太安处置投井了。”这话丁小伟没法接,周熠则是语气更加阴沉继续说:“当时大少爷也在场,可没有替我娘分辨一句,而是让人堵了她的嘴,把她头朝下推井里去。祠堂门口那口井你见过吧?那是口枯井,不知荒废多少年了,从我有记忆起,就看见他们用那口井处置不检点的女人。那井很窄对吧?那些女人都是硬生生被推下去的,把人推下去后,他们还会往井里扔石头把人砸晕,然后再用大石头盖住井口,这样就听不见井里人的求救呐喊了,这井里早就不知埋藏了多少周家女人的尸骨。”丁小伟和周谨行私通是被周熠瞧见过的,后来被周宗贤强迫也被钱管家安排的眼线汇报给了周熠。此时周熠说这话,并不是为了提点丁小伟,更多的是恐吓他,如果他禁得住吓,那证明他胆子大以后肯定有大用处,若他经不住马上都招了,那这人就不堪用了。谁知丁小伟听了这话却没想到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觉得周熠可怜,周熠这个年纪在他眼里看来就是个孩子。在周家呆了这么久,他早就体会到了在这种大家族里挣扎求生的不易,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周谨行小时候。周谨行也是私生子,只怕处境比周熠还不如,周熠最起码还能留在周家,周谨行小时候可是被养在外面连周家的门都进不得的。
周熠打量着丁小伟的神情,只见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天丁小伟才开口:“你娘死的那年,你几岁?”周熠不知丁小伟问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答了:“五岁。”丁小伟叹了口气:“亲眼看你娘被投井,你当时很害怕吧?”周熠没想到丁小伟能说出这句话,从他娘死后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骂他娘不检点,骂他血统不明。从没人问过他的感受,也从没人真心关心过他一句。他娘死前的场景更是一遍一遍在他梦里重现,多少次他从梦中惊醒后,都是独自一人坐着等天明。这几年周熠打定了主意为母亲报仇后,已经很久没梦到那恐怖的场景了,他的心变得越来越硬,也越来越冷,而丁小伟轻飘飘的一句话,竟真歪打正着的触动到周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周熠难得的面露痛苦答不上话,丁小伟赶紧安慰他说:“没事,都过去了,你娘看到你长这么大肯定是欣慰的。哈哈,别想那么多了,这世界上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说完还看着周熠的脸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这次周熠没有躲开,而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二人沉默的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坐了好半天周熠才开口:“大半夜的,你怎么跑这来了?”丁小伟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傻笑一声回答:“哈哈,晚上太热了我出来溜溜弯,不知不自觉就迷路了走到这来了。”周熠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说:“走吧,我带你回去。”丁小伟跟在周熠身后刻意保持着距离,二人一路都没交谈,眼看走到了丁小伟院门口周熠停住了脚步,丁小伟向他道谢他也没回话只是点了下头。恍惚间刚才在那个破败的院子里周熠所露出的脆弱和愤恨都像是丁小伟自己幻想出来的一样,现在的周熠还是那个沉着冷静很少说话的周熠。
金陵是周谨行查账的最后一站,南边的生意和北边的不同,大多是锦缎瓷器饰品这些值钱玩意,今年虽说在打仗局势不稳,但也不至于亏这么多钱。金陵的大掌柜姓王,也是跟着周老太爷打拼多年外派到这的,周谨行没办法直接审问王掌柜,只能拿了账本暗中走访各个铺子。今天走了一天可算都查完了,这账本做的颇有些门道基本都对的上,但周谨行还是留了个心眼让流光装作进货的商人每个铺子都细细打听了,一问才知道里面的出入是个不小的数字。他虽明面上管着周家的生意,可真处置人这种事还是要问过周太安的意思。
回北平的路上周谨行十分疲惫,不止是金陵的账,这一路查来各处的账本都有些问题。那些亏空还好说,做生意哪有不赔的,可这几地的账面上没有一点留作周转的钱,这事就有些头疼,这帮掌柜的都是跟着周太安多年的老人,不会不明白留钱周转的道理。莫非是时局动荡,掌柜的们把钱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准备跑路?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十分难办了,一下子处置这帮掌柜的后续没有得力的人接上就是一难,这钱若他们真吃定了不吐出来是二难,而这差事费力不讨好是三难。细细琢磨了好几日周谨行终于打定了主意,回去先把王掌柜的事汇报给周太安探探口风,至于其他掌柜的账上没有余钱这事先按下不表,等年末他再查账的时候看情况再一起算账。
周谨行包了一节车厢回北平,流光端着饭菜走来说道:“二少爷这是餐车刚出的晚餐,我看着不错给您打来了,你吃一点吧。”周谨行点点头流光就把餐盘放到桌板上,周谨行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两口,但实在不合口味,就让流光收起来了。这段时间他确实头疼,外面的生意一团糟,家里也不安分。周太安前段时间和他说丢了令牌让他暗中寻找,他前脚出门查账后脚周宗贤的爹就不知从哪得到这消息,开始逼着周宗贤找。这令牌若是真的丢了,谁都找不到也就算了,就怕真落到周宗贤手里那可是不小的麻烦。周宗贤虽说对周家当家人的位子并不执着,可他爹哪怕被周太安支到大南边还是虎视眈眈。想着想着周谨行脑子里突然生出个阴暗想法:趁着周宗贤的爹没回来,除去周宗贤。但周宗贤身手了得,要是贸然安排人刺杀他一定得不偿失,周宗贤犯得错不少,但能致命的却没什么。周谨行突然想到杜鹃说过的周宗贤勉强丁小伟的事,若是周宗贤和丁小伟被捉奸在床,周太安会处置他吗?之前有七姨太和大少爷偷情的事在先,这次周太安只会更生气。这事操作起来容易,只需让杜鹃留神在周宗贤去找丁小伟二人搞上的时候及时汇报,然后他再寻个由头让周太安亲自去捉奸就好了。可问题是,周太安真的会因这事杀了周宗贤吗?只怕不能,周宗贤是周家子孙,这事若出了丁小伟是板上钉钉的死定了,但周太安可能会疏远周宗贤一脉,却不见得真要他的命。思来想去周谨行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就搭上丁小伟的命还不能拉上周宗贤不划算,还是慢慢从长计议。
天一亮火车就驶进了北平站,周谨行这一夜被火车声扰的没怎么睡,此刻更显得没什么精神。周家的汽车就停在出站口,周谨行躬身上了车,没一会车就开到了周家大门前。周谨行没时间补觉,只洗漱了番换了衣服就往周太安的院子走去。周太安的精神看着还不错,此刻正眯着眼听曲,唱曲的小女孩看着不过十多岁,一把好嗓子鸾吟凤唱。周谨行知道周太安最不喜在听曲儿的时候被打断,走到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只等曲子唱完,秋日的中午日头正是毒,没几分钟周谨行的长衫就湿了一大半。直到周太安点的曲子全部唱完,丫头又打赏了那小女孩送她出门后,才有人来迎周谨行进门。周谨行把账本双手捧着递给了周太安,周太安接过随便翻了翻就让周谨行汇报。等到周谨行把各地的账一一细说了后,周太安才睁开眼问他有什么不妥。再开口时,周谨行的嗓子已然有些哑了,丫头送上茶水,周谨行轻轻抿了口才继续说道金陵王掌柜的事。周太安继续眯着眼听,听完后又反问周谨行:“这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周谨行答的规规矩矩:“王掌柜是跟着爷爷十多年的老人了,若真要处置,当然还需爷爷亲自决定。”周太安坐起身来任由着丫头跪着给他提鞋,穿好鞋便站起来活动了下继续说:“我老了,王掌柜也一样,现在是你们年轻人说了算,以后这种事不必再和我说,你自己决定就好。”周太安说这话时背对着周谨行往屋外走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半明一半暗,但周谨行却听不出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周谨行已是十分疲惫,实在没精力再去探究周太安的心思,他又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就离开往自己的院子走打算回去休息。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丁小伟站在那等了很久的样子,周谨行打量了下周围没有旁人才走过去,一看他走来丁小伟就忙迎了上来。丁小伟脸上的笑做不得假,这家里竟出现了一个真心为他平安归来而开心的人,周谨行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有辛酸也有欣慰。丁小伟奔着他来本想拉拉他的袖子,刚伸出手又想起来这是在外面又缩了回来,但声音里的喜悦还是骗不了人:“你回来了。”周谨行点点头答:“嗯,刚到家和爷爷汇报完生意上的事。”丁小伟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被天热的还是看到周谨行平安高兴的。“平安回来就好,我就是路过,听下人们说你回来了,想来看你一眼。”周谨行微微一笑打趣他:“真是路过?不是特意来看我?”丁小伟不再回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道:“你辛苦了一路,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那背影都明显露着几分欢快,周谨行只看了一眼,没什么留恋就进院子休息了。
周宗贤前一阵抓了不少地下党在情报处审了一个多月破获了很多重要信息,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一个地下党员供出了他们在重庆的秘密基地,那地方还藏有不少枪支军火。现在正是缺这些东西的时候,政府拨不出来钱,和日本人要也基本都是和打发要饭的差不多分给他们一些破铜烂铁。情报处长因为这事没少着急上火,手里没家伙人心就不稳,事也不好办。周宗贤打算带着几个精明能干的直接去重庆把那些枪给缴了解解燃眉之急。和处长汇报完这事处长也是眉开眼笑直夸他做得好,特准了他休息两天回家交代下然后直奔重庆。情报处的几个和周宗贤交好的同事听说他要出差忙就把他扣下要给他践行,周宗贤推脱不得,几个人下班了就来到了望喜楼。
周宗贤经过上次遇刺一事本不想再来这,奈何那几个同事闹着吵着让周宗贤带他们来见嫣红姑娘。嫣红经上次被周宗贤伤了心后就很少接客,最近更是生了病一个月都见不到人。他们几个情报处的高管在望喜楼一露面周围的客人就纷纷避让,老鸨子倒是高兴得很,欢欢喜喜的迎了他们上了二楼常去的包间。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吃吃喝喝,周宗贤却突然没了兴趣,他看看左边坐着的姑娘细皮嫩肉不到二十,又瞅瞅右边给他倒酒的小馆体格风骚也就十八九,却怎么都没有想上一个的冲动。屋里的不少人都喝多了,开始毫不避讳的动手动脚,更有甚的早就滚在了一起。周宗贤独自喝了好几杯闷酒,看着那些白花花纠缠在一起的肉体,脑子里浮现的竟然是那天强迫丁小伟给他口的时候那因生气涨红的脸和充血的眼睛。
周宗贤在性爱这方面从没勉强过谁,有的是男人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冷不丁碰到个丁小伟这样倔脾气的,不免就被挑起了强烈的征服欲,更别提他那副雌雄莫辨的身子,周宗贤上次没把丁小伟吃干抹净,难免就惦记上了。他脑子里回忆着和丁小伟上次说不上美好的性爱经历,想着想着就笑了得出一个结论:丁小伟这老婊子骂人发脾气的时候还真挺带劲。周宗贤站起身打算离开回周家去磋磨丁小伟,刚穿好外套嫣红就走了进来。
嫣红看着很没气色,确实是病了很久的样子,她一看到周宗贤就红了眼眶,怯怯的样子很惹人怜爱,奈何周宗贤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就像没看到她似的直接绕过她就要走。谁想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向和他交好的同事拦住了,他喝的五迷三道挎住周宗贤的胳膊指着嫣红说道:“哟,这不是我们望喜楼的头牌嫣红姑娘吗?又来找三爷了哈哈哈,我们就知道,三爷一来,你保准露面,来先陪我们几个喝几杯,再放你去找你最稀罕的三爷。”那人说完就伸手扯住嫣红把她往人堆里拽,嫣红挣扎不过回头眼含着泪看着周宗贤,周宗贤突然就生出了点怜香惜玉的柔情。他站在嫣红面前挡住她和人群说道:“她病还没好,别为难她了,我陪你们喝一杯然后我就带她走了。”说完就拿过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众人没法不给周宗贤面子,只能边打趣边看着二人离去。周宗贤把嫣红送到房门口又被嫣红拽住了袖子,他此刻惦记着回去找丁小伟已是十分不耐烦便阴沉沉的盯着嫣红看她还想耍什么花招。只见嫣红欣慰一笑对他说:“宗贤,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围,不然我还不知道会被他们作贱成什么样。”说完又轻咳了两声,周宗贤看她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想再刺激她只应付说道:“行了,快回去休息吧。”嫣红看周宗贤离开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宗贤,之前是我做的不对,以后你来望喜楼能不能还像以前一样让我陪你?我不求别的了,只要能时常见到你就好。”周宗贤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他想了想还是断了嫣红的心思最好,便毫不留情的说道:“我今天出手救你,只不过是因为心情好,你我之间除了妓女和嫖客的关系,再无其他。”这话说得十分难听,嫣红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一时间竟接不上话,只能看着周宗贤大步离开的背影暗自伤心。
丁小伟在屋里坐立难安,昨天周谨行到家十分疲惫晚上没来找他,但怎么想今儿也该见见他了,他盼着时间快一点过,早点到半夜和周谨行私会。等着等着真盼来了杜鹃进屋传话,可要见他的不是周谨行,而是周太安。丁小伟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了,他沉闷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摆摆手拒绝说道:“不去,就说我病了。”杜鹃为难的劝他说:“您自从嫁进来一直病着,这往后日子还长,也不能一直用这借口糊弄,周老太爷是个最精明的人,他现在不追究,不代表能一直体谅您。”是啊,一辈子还长,能找几次这样的借口呢?除了死了闭上眼睛,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丁小伟咬咬牙,还是听了杜鹃的劝,换了衣服往周太安的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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