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微微一笑:“我已被玄清派除名,是叛逃,没有名声可言,我身无长物,唯这具残躯还可堪用,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也是你的长辈,你犯了什么错,都是因为我教导无方,我来承担一切后果,你别怕,只管走好你自己的路。”
苏灵胡乱擦了几下脸上的泪水,她很想扑到陆修怀里,可他穿着玉色长袍,洁净无瑕,她只好望着陆修:“陆修,你别是在跟我表白心意。”
陆修笑容一敛,手指点了点她的头:“胡说。”
他将她身上的斗篷裹了裹:“快去洗洗,你的风寒还没全好,别病的更重,我出去了。”
“欸,陆修,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完,”苏灵吸了吸鼻子,“我在昆仑西闭关这六年,你是怎么过的,什么天罡大阵,什么叛逃师门,什么三年战乱,我之前不敢问你,我现在想问问。”
她双手抓住陆修的双臂,望着他的眼睛:“还有你的眼睛,你的眼神跟之前不同了,你肯定是有事瞒着我,我现在想知道。”
陆修别过脸去:“说来话长,等你修养好了,我慢慢跟你说。”
苏灵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而后,她像是想到什么,又问:“对了,你方才既然等在山门外,那怎么不跟我一起回来。”
陆修摇摇头:“我当时哪敢出现,恐怕你气极怒极,跟我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又有一位灵官帮你撑伞,见你无事,我便先回来准备其他。”
苏灵讪笑两声:“原来如此。”
那夜,温暖的热水洗净她身上的血迹,也洗掉了一直以来她给自己枷锁,热气腾腾的饭菜熨烫着她的胃,她甚至还同陆修小酌了两杯。
只可惜,刚酌到第三杯,酒劲便上来了,脚下虚浮,头脑昏沉,她很想好好睡上一觉,这样想着,便昏昏沉沉睡去了,想问的事情一件都没问成。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其间有人进她的屋子,昏沉中她闻到饭菜香和汤药味,但是身子很沉,她并不想起身,好在那人也没叫她起来,她也乐得自在,一直睡着。
苏灵做了许多梦,有好的有坏的,大都已经记不清,唯独最后这个,她清清楚楚记得,是个噩梦。
浓雾掩映,漫山坟堆,摸索半日,终见河水尽头处坐一老翁,苏灵唤他,那人不应,伸手拍拍肩膀,他才转过身来,全身皮肉已被水泡的发白,肌肤肿胀,眼眶空空,几条游鱼在脑壳中四下游荡,他一伸腿,踢翻了身旁装鱼的鱼篓,满地的鲤鱼噼啪打滚,弄出响动。
苏灵一惊,眼睛猛然睁开了。
那响动并非是在梦里,而是在屋顶的瓦片上,她神色凌厉,翻身便将衣架上搭着的长袍裹在身上,抬手提起奉元道长的长剑,便要破顶而出。
刚要飞身而起,她忽然想到,这庄子是有主人的,破坏了屋顶又要花费一笔修缮的费用,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走了正门。
推门,贴着墙壁疾行数步,屋顶的脚步声犹在,仿佛跟着苏灵在走动,她眸光一闪,飞身闪到屋顶之上。
果然见一浅翠色人影在瓦片上徘徊,他持一把长剑,罩了个纱面斗笠,打眼一看,功法路数应是太微道修士。
苏灵敌多友少,想那人应是来寻仇的,可尚未明确他的来意,又不好贸然伤他,只好提剑刺去,同他过了两招。
她已经数年不用剑,剑法生疏,劈刺的两招皆有破绽,可她并不在意,那人的灵力远在她之下,她只想看看此人身法,是哪门哪派。
那人的剑术很是精妙,虽然只有两招却也能看出底蕴,必是师出名门,让苏灵疑惑的是,那人虽出剑凌厉,可也是收着力道,好像并不想伤她。
苏灵心下生疑,再看那人,身姿神韵自有一段风流,似翠竹迎风摇曳,恍然中,那个身影好似跟记忆深处的某个人重叠了。
他们便这样各怀心思地又拆了一招。
这一招让她看清了那人用的那柄流光璀璨的宝剑。
苏灵满面疑狐,手中剑招也慢了几分,与此同时,对面那人身形一怔,剑锋陡然一收,惊喜道:“苏灵?你是苏灵?!”
那声音比记忆中要沧桑些许,少了些少年的轻狂,多了一丝沉稳得当,苏灵浑身一震:“许兰阶,是不是你?”
许兰阶把手中的寻影剑掷到一旁,一把掀掉斗笠,如玉的面目便现在眼前,他三两步走到苏灵面前:“我一直在找你。”
他撇了撇嘴,有些欣慰,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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