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开始收线,将纸鸢一点点拉回来,温和的风吹着,白云浮过,纸鸢由远至近,慢慢清楚,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那棵榆树上。桑葚又爬树取了下来,小跑到娘娘跟前,她偷偷看了眼娘娘的眸子,却迟迟说不出生辰快乐四字。犹犹豫豫,她还是未能说出来。她是一个奴才,怎么配祝福娘娘。“这个纸鸢,本宫收着了。”武英柔拿了过来,指尖无意碰到桑葚的手,很热,很热。她的表情一如既往,低头看了眼纸鸢,又说:“做的不错。”桑葚受宠若惊,又跪下去,高兴的磕头,“谢谢娘娘喜欢!”“起吧。”武英柔笑眯眯的。黄昏落下,永寿宫传了膳,武英柔还是没什么胃口,吃不大多,剩下的沙棠热了又热,求着武英柔多吃些,可武英柔还是淡淡的。她掩嘴打了个哈欠,问:“桑葚人呢?怎么没见着?去哪了?”沙棠回答:“这会还没到他上值时候,兴许是在休息吧。”武英柔“哦”了声,看了看身旁矮几上放着的纸鸢。是鲜活的,有着生命力的。就像桑葚一般。他不在的每一刻,她都觉得空落落的,空荡荡的,没什么意思。桑葚站在长街上,等着什么人。看着天浓如墨,她心中越发着急,她还得去永寿宫上值。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人来。桑葚忙迎了上去,冲来人行了个礼,“您来了,真是麻烦您了。”“你要这做什么?宫里头那么多花还不够你瞧么?”言丙虎着脸,将一把红豆花递给了桑葚,他平时就不喜欢这些花儿草儿,派人去宫外头折了一把红豆花来,他看着都觉得无趣。不过,他倒是喜欢吃红豆糕、红豆饼,起码能把肚子填饱。花败了,就没意思了。蔫巴巴的,难看极了。言丙还打了个喷嚏,他有点花粉过敏。范照玉是猫毛过敏,两个人都对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很敏感。桑葚却格外高兴,忙道:“谢谢大人!”“赶紧拿走拿走!”言丙嫌弃的摆摆手,又捏了捏鼻子。桑葚走远了,都还能听着言丙阿嚏阿嚏的声音。宫里头没有红豆花,只有宫外头有,所以桑葚托了言丙帮她折几束来。看着手中鲜艳的红豆花,桑葚走路都飘飘然的。进了永寿宫,看着明亮的大殿,桑葚知道娘娘这会子还没歇息,她放慢了步子,来到武英柔面前,撩起袍子跪下来,她捧起那把红豆花,些许羞涩的说话:“娘娘,奴才折了几株红豆花,希望您喜欢。”武英柔抿了口酒,眼底湿热,“你有心了。”“插花瓶里去吧。”“是,娘娘。”桑葚照做,起身来将红豆花插在了空着的白瓷花瓶中,她整理了一番,保证每束都对齐,那红与白十分好看。是赏心悦目的。桑葚又走到武英柔面前,她看着娘娘的眼睛,将憋了一天的心理话大胆的说了出来,“娘娘,生辰快乐。”武英柔怔了下,心中仿佛有什么被触动到了。他是怎么知道的?桑葚连忙解释,“奴才并无要打听娘娘喜好底细的意思,奴才只是希望娘娘平安喜乐,万事顺遂。”平安喜乐,万事顺遂。武英柔喃喃着,却是笑了。番外:花武英柔斜靠在榻上,捧了一卷书看着。春榴端了几盘小糕点进来,桂花糕的香味很浓郁,还有解暑的冰碗。她一一摆放整齐,欠了下身说:“娘娘,东西都齐全了,您尝尝味道如何。”武英柔眼皮没掀,翻了一页书,淡淡,“嗯,你先下去吧。”“是,娘娘。”春榴刚迈过门坎,桑葚就上了台阶,她手中多了一把金光飘香的桂花,可春榴怎么看,都是人比花娇。桑葚比花娇。虽然娇,但可不是个娘娘腔。六福才是。看着像男人,但骨子里就不是个男人。连她都不如,是个孬货,也不知小宫女们都是怎么看上他的。春榴看到桑葚说:“你上值了。”桑葚点点头,眼中的笑快满出来了。“这桂花是摘给娘娘的?”春榴低声问着,又离桑葚近了些。桑葚回答:“不是,就是插花瓶里头,看个新鲜。”“哦,那你快些进去吧,别让娘娘怪罪了。”桑葚应了声,就进了殿中。“奴才请娘娘安。”听见是桑葚,武英柔才搁下了书,她笑问:“今日又摘了什么花来?”其实桑葚就算是不出声,她也能听得出来脚步声是谁的。桑葚的脚步总是雀跃的,带着几分俏皮的。桑葚答:“回娘娘的话,是桂花。”“嗯,闻着很香。”“让我瞧瞧。”“是,娘娘。”桑葚快步上前来,将手中的桂花递给武英柔,耳朵不知道在红什么。桑葚去看桌上的书,不敢看娘娘。看到新鲜的花,武英柔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几乎每日都能收到不同的花。都是桑葚拿过来的。她越看人,越觉得她的举手投足,像个姑娘。这样的猜测也令她十分困扰,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她想弄个究竟。直到南巡事变,武英柔才认定了桑葚是女儿身这回事情。真真切切的。她是女孩儿。她不是太监,她同她一样。看着还昏迷不醒的人,武英柔又叹了声,在榻边坐下来,沙棠递来一杯热茶,她也没有接。她现在就连喝茶的心思都没有,她只希望桑葚尽快醒来。沙棠只好将茶杯放下,低声说话:“娘娘。桑葚如今在您身边做事,我们得小心些才好。别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来。”武英柔眼底划过一抹冷意,“你说的本宫都已经想清楚了。本宫既然能留住她,就有法子保护她。”沙棠颔首:“是,娘娘。奴婢清楚。”经了这一事,沙棠对桑葚放下了戒心,还有那么多时间的相处,她知道桑葚的性子如何,人品如何,是个忠心耿耿的。是不惜一切代价救了娘娘的恩人。她们都是女子,再靠近也没关系了。之前沙棠总觉得二人距离太近,毕竟在那之前,她以为桑葚是个太监。现在她亲眼看到了,倒也没那么担心了。片刻安静,门被推开,苗兴挥退身后的人,来到武英柔面前。看向来人,武英柔说:“苗指挥使。”苗兴拱了拱手,看着榻上的人,眉头微拧,“微臣见过娘娘。她还没醒么?”“多谢指挥使搭救。”“娘娘实在客气,这是微臣应该做的。”武英柔心底没什么疑惑,毕竟苗兴是锦衣卫的头儿,再加上当时皇帝的船也离得不远,苗兴又在皇帝近前,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就第一时间赶到了。可对苗兴而言,榻上生死未卜的人是当今太后的女儿,皇帝的亲妹妹。他心里头着急,但不能表露,便一直忍着。问候了几句,苗兴就离开了,他不想叫人误会什么。武英柔对苗兴也只有感激。她是不想与锦衣卫有什么联系的,武忠向来与苗兴就不对付。其实知晓桑葚是女儿身之后,武英柔的内心是格外平静的,仿佛早就猜到了,但苦于没有证据。现在证据都摆在了眼前,她心安许多。她守了几日,看到桑葚醒过来,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武英柔都知道,桑葚在这里,还是会每天折不一样的花给她。桑葚总是说,虽然花会败,会枯萎,但起码见过了绽放时的娇艳。这就足够了。是啊,这就足够了。皇帝回京,南巡结束,桑葚也离开了永寿宫,就像花瓶里头插着的槐花,那花瓣也有了凋零的痕迹,那个总送她花的小太监也不见了影踪。她知道,她在东厂。可东厂是那么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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