槅扇门处昏黄的烛火把程淮之的侧脸照得玉观音似的,可唯独那对细长的丹凤眼最是勾魂摄魄,足以让俗人动了凡心,生了亵渎神灵的念头来。
魏杏瑛就是那等俗人,青梅时和程淮之之间更多的是懵懂的兄妹之情和水到渠成的婚约,阿姐问她为何能接受程淮之,而不是太子?
她想了片刻说,因为她打小就看重夫君相貌啊,淮之这种脾性温和的观音玉做的人,放的宅院里每日看,都能多吃几碗冒尖的米饭。
至于太子,虽说也器宇轩昂,仪表不凡,但那副上位者的傲慢劲儿就让人吃不消,她才不爱舔着人,或者给人当妾室。
程淮之这种只守着她一个的郎君就极好。
到了今日,也可能物是人非,之间那点兄妹情都灰飞烟灭了。
魏杏瑛才终于认识到了,如今的程淮之是个游刃有余,权势在手,又几次救她于危难之中的陌生男子,他倘若不是去了势,她指定会爱慕或者倚靠于他的,而这种爱慕往往多与男女之情有牵扯。
魏杏瑛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缓缓过来,一下又一下,似踩在她心尖上,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直到到了她极近的身侧,她甚至能闻到他领口的皂角香和刚从镇抚司带过来零星一点的血腥味,裹挟着夜里风的味道,很复杂,但却代表着这个人。
她可以想象得到对方风尘仆仆地出了镇抚司到东二街,再急急忙忙入宫的模样,只因祈春替她报了信,他就来了。
即使他正在审讯太子,这对他的复仇来说很关键,但他还是来了,为了她,一如他当初刚当上司礼监督公,就来她宫里陈情,有什么难事知会一声,淮之立刻来。
她正想着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程淮之已经撩起袍裾在她一侧跪下,礼数周全地磕了个头道:“太上皇,臣顾念您龙体,特和御药房同制了这提精蕴气丸,包您雄风重振。咱家前几阵探过了卫太妃,听她老祖宗提起过您,说是年轻时虽总爱赌气,可却巴不得重回与您浓情蜜意的日头啊。”
程淮之记仇,又爱谋划,像狩猎的鹰,能有缠上猎物的机会他就恨不得撕下对方一口肉来。
卫家蛇鼠一窝,魏家明哲保身,还能被他们随手当个棋子,简直是当下十八地狱,受油烹得刀剐。
还计于人,他倒要让卫太妃也品一下打鹰被鹰啄眼的滋味。
榻上的太上皇眼冒精光,胸口和漏气的风炉似的吱吱作响,缓了片刻才说出口,“淮之,淮之,不用行礼,你来了,给我呈上来。”
早年冯保是他的大伴,只可惜得病死了,好在还留了个干儿子继续伺候他,程淮之,能偶尔和他缅怀冯保等老人,做事手脚麻利,人又忠诚,不爱多话,但是总能说得让人心里暖和。
更别说,后来他卧病在床时,程淮之私底下制出了药膳,让他病体爽利了许久。
皇城根下的人都捧高踩低,他一个后院帝王,不得重视是当然的,只有他程淮之,还替他找教坊司的舞娘们给他解闷,患难见真情,他是瘫痪但又不是脑子不听使唤,就凭程淮之的这份忠心,他就得永远抬举他。
程淮之缓缓直起身来,膝澜上金蟒似在耀武扬威,只见他面向太上皇的方向,笑盈盈回道,“是,老祖宗,臣这就来。”
说完,他像刚瞧见魏杏瑛似的,用手帕掖了下唇角,惊奇道:“哎呦,这不是太后老祖宗嘛?这一阵儿司礼监事多,没上您宫里问候去,是臣怠慢了。哎,老祖宗,您还和个老小孩儿似的,仪容都没弄好,臣来伺候您。”
正说着,他俯下身,那对白玉的手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她交领中衣的松了的盘扣处,不经意地擦过她的下巴,带起了难以言说的痒意和酥爽,像是猫儿被主人挠了下巴。
又顺着她腰线虚虚地划过,来到了她皱巴的缝金袖口处,给她扯了扯,直到平整了方才罢休。
魏杏瑛难耐地扭动了下身体,晃了晃头希望把这股恼人的羞意和脸热全给甩出去,谁料下一瞬,他那对骨节分明,似上好玉石的手竟沿着袖口顺势滑进了她的大袖,准确地找到她的手,掰开,夺走了她的匕首,接着藏进了自己大袖里。
他仗着太上皇眼神不好,胆大妄为地俯身更贴近她,凑到她耳侧,低语道,“太后娘娘,别伤了您的手,想杀谁用奴才即可,奴才可当你的利器。”
程淮之就像那话本里的剧毒美人蛇,再急着噬主,也时常会缠绕着主人的手臂肆意撒娇卖乖。
她惊地抬眸看去,他乌纱帽压的很低,镶金线的帽下,鼻若悬胆,唇如峦峰,再往上才是那对儿如丝的艳眼,那艳眼里又带着撩人的情意,就着红尘和春风,向她发出了无声地邀约。
但约莫是文人风骨的因由,周身雅正的气质抵消了几分眉眼艳意,给她带来了几分熟悉感,不然她就更招架不住了,
魏杏瑛满脸通红,说出的话细若蚊呐,“督公公务繁忙,我不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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