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父王姬妾去殉葬,那么雁凌霄在朝堂上必然会被言官们口诛笔伐。不同意,便能将一顶不孝的帽子给雁凌霄扣上。
檀香如雾。
雁凌霄抿一口清茶,声音清冽,一锤定音:“此事不必再提,我自有安排。”
王妃被他一句话噎住,脸上青红交加:“世子一回京就大刀阔斧,朝令夕改,叫旁人如何看待沂王府?”
“旁人怎么想不重要。”雁凌霄站起身,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沂王妃,“重要的是,在我接手王府前,不允许任何人横生枝节。这一点,请王妃见谅。”
沂王妃气得胸口起伏,待雁凌霄走后,腮部急促抽搐几下,啪地摔碎一只茶碗。
哀乐咿咿呀呀,人来人往,王府办的是丧事,却比年节都要热闹。
雁凌霄来到后宅女眷们烧纸上香的孝棚前,生出近乡情怯般的情绪。
守门的太监打个千儿,磕巴道:“小,小的问世子殿下安。”
杉蒿与羊毛毡搭起的暖棚披挂经幡,恢弘如琼楼玉宇,交杯换盏声时隐时现,屋内女子时而高声大笑,时而纵声嚎哭,夹杂让丫鬟上酒菜的呼唤。
小太监脸色大变,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雁凌霄眉头都没动一下,瞥一眼紧闭的门帘,问:“云夫人她们都在里边?”
“哎,在,都在。”小太监冷汗如豆。
“连夫人也在?”
“在,在的。”
雁凌霄一时无语,吩咐道:“起来吧,好生伺候各位夫人。要是王妃的人来,你就来找我,找不到我,就去寻红药。听明白了吗?”
小太监点头如捣蒜:“小的明白!”
雁凌霄深深看一眼缟白的孝幔,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深夜,照例要留人为王爷守灵,香炉上的香不能折,铜盆里的火不能熄。
白天时,旁的王府贵妾喝多了素酒,个个抚着脑袋喊头晕,左右推脱,留下连翘翘孤零零一人跪在蒲团上,神思委顿,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火堆里扔纸钱。
四下凄清,满目怅然。
连翘翘不信鬼神,但到底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片空旷寂静中不由得心里发怵。
一股阴嗖嗖的风拂过后心口,往后脖颈攀去。
连翘翘整个人哆嗦一下,寒毛直竖,抱起厚厚一沓纸钱,就地一个骨碌,跟元宵似的滚到柱子后边。
白幔被人撩开,连翘翘噫唔一声,杏眼瞪若铜铃,见一位黑袍银甲的青年微微躬身,正好整以暇睥睨着她。
身后无垠的黑暗仿佛化不开的浓墨,手上提的琉璃灯缓缓流转,映得他俊美无俦的脸不似凡人,倒像从地府爬出的修罗艳鬼。
咕咚,连翘翘咽一口唾沫:“你是谁呀?”
青年步步逼近,一字一顿,声音却很轻:“连翘翘。”
“这位公子,我……我们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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